산행지도자료/휘 최현 관련기록

휘 최헌 관련 기록

아베베1 2010. 1. 20. 14:46

東皐先生遺稿年譜
 年譜
東皐先生年譜 028_369a


皇明孝宗弘治十二年 燕山君五年 己未十二月 建丁丑 二十七日癸未。 丑時 先生生于京第。十三年 燕山六年 庚申。先生二歲。十四年 燕山七年 辛酉。先生三歲。十五年 燕山八年 壬戌。先生四歲。十六年 燕山九年 癸亥。先生五歲。十七年 燕山十年 甲子。先生六歲。以王考廣陽君緣坐。配遠郡。 先是。成宗大王繼妃尹氏。卽燕山母也。因妬忌不遜。廢爲庶人。及賜死時。該房承旨許琮稱病不進。廣陽公以代房替行。至是。燕山用內嬖讒。追怒伊時參論及奉命諸臣。而任士洪028_369b又慫慂之。廣陽公被慘禍。闔門見戮。先生考修撰公亦以是年五月十三日延及。先生與伯公。隨乳媼同配。配所不錄於行狀中。未可知也。但考諸先生祭伯公文則有曰。養于乳媼。于彼槐灘。旋被內徙。量移于淸。槐灘卽槐山。而淸則或云淸安。竝不可考。○伯公諱潤慶。字重吉。官至兵曹判書。號崇德齋。贈諡正獻。十八年 燕山十一年 乙丑。先生七歲。在配所。 一日。主家失火。弊袍盡燒。隣里來唁。乳媼携先生手泣曰。今失此弊袍。阿兒何以度夜。先生曰。此袍多蚤蝨。吾常苦之。今而幸燒。夜將安寢。願媼勿慮。辭氣自若。聞者莫不異之。武宗正德元年 中宗元年 丙寅。先生八歲。與伯公蒙放還京。 燕山荒亂日甚。宗社幾危。是年秋。中廟擧義反正。昭雪冤枉。先生亦蒙放。就育于外王父判官申公諱承演家。判官公奇先生器局。囑于大夫人曰。此兒終當遠到。謹護之。大夫人敎以義方。028_369c口授孝經大學。儆戒甚嚴。先生兄弟敬承無違。不出閭巷。後從黃公孝獻受小學。比長。與伯公就學於從兄灘叟先生。預聞趙靜菴性理餘論。學有淵源。遂有所造。○灘叟名延慶。字長吉。登賢良科。官至校理。卽廣陽長孫也。二年 中宗二年 丁卯。先生九歲。三年 中宗三年 戊辰。先生十歲。四年 中宗四年 己巳。先生十一歲。五年 中宗五年 庚午。先生十二歲。六年 中宗六年 辛未。先生十三歲。七年 中宗七年 壬申。先生十四歲。八年 中宗八年 癸酉。先生十五歲。028_369d九年 中宗九年 甲戌。先生十六歲。十年 中宗十年 乙亥。先生十七歲。遊學宮。 行成德立。不屑擧子業。專務爲己。禮法自持。○先生祭伯公文曰。年十五六。粗知向方。弱冠還京。相繼有室。觀此則先生甥于金公之館。似在是年間。而行狀中不錄。亦不可考。○金公諱楊震。官至參判。卽豐山人也。墓在醴泉。先生爲贊成時。寫其神道碑。十一年 中宗十一年 丙子。先生十八歲。十二年 中宗十二年 丁丑。先生十九歲。十三年 中宗十三年 戊寅。先生二十歲。十四年 中宗十四年 己卯。先生二十一歲。十五年 中宗十五年 庚辰。先生二十二歲。028_370a十六年 中宗十六年 辛巳。先生二十三歲。世宗嘉靖元年 中宗十七年 壬午。先生二十四歲。春中生員三等第九名。 卽蔡無逸榜也。二年 中宗十八年 癸未。先生二十五歲。三年 中宗十九年 甲申。先生二十六歲。正月二十六日。丁母夫人憂。 喪祭一遵禮制。祔葬于楊根治西車項先府君墓。仍與伯公廬墓。終三年不出門外。朝夕上墓哭盡哀。毀瘠幾不能支。四年 中宗二十年 乙酉。先生二十七歲。在廬所。五年 中宗二十一年 丙戌。先生二十八歲。三月服闋。 世俗於禫後。必新造衣冠。以代素服。而先生兄弟只洗濯舊着衣巾而服之。哀戚之容。久而不改。常與伯公同處。一028_370b如大夫人在世時。未嘗少離。時宰沈彥慶聞二公名。饋之肉。蓋欲使二公。依禮往謝。而二公瞰亡投刺而返。○是年。先生婦兄金修撰義貞登第。而參判公適在外。修撰以新恩歸覲。先生亦偕往。至則參判公與修撰語。無異他日。而與先生語。不覺達夜。參判夫人諗其故。參判曰。此甥將受國家大任。非吾兒比也。至今參判公之後孫及嶺南士人。皆傳之如右。而或稱參判公素有藻鑑云。六年 中宗二十二年 丁亥。先生二十九歲。始遊太學。 文行德望。爲多士所推重。七年 中宗二十三年 戊子。先生三十歲。八年 中宗二十四年 己丑。先生三十一歲。四月。長子禮悅 官至倉守贈參議 生。九年 中宗二十五年 庚寅。先生三十二歲。028_370c十年 中宗二十六年 辛卯。先生三十三歲。十月。第二子善悅未娶而夭 生。是月。登式年文科乙科第三名。 卽金忠烈榜也。先生當會試應講。得優分。出門則泮人便欲循俗脫先生衣。先生正色止之。泮人不敢犯云。選隷承文院。旋補史官。 是歲。伯公亦擢進士壯元。十一年 中宗二十七年 壬辰。先生三十四歲。選入玉堂爲正字。 時有。生員李宗翼上疏。極言時事。執政大怒請鞫。上召宰臣及三司議之。先生末進。言其以言獲罪非美事。金安老,許沆深惡見罷。十二年 中宗二十八年 癸巳。先生三十五歲。再爲注書。復遷玉堂。由著作博士。陞副修撰。與具壽聃赴夜對。請釋安處謙之獄無情而被謫者。以應天變。遂罷。028_370d群小謂先生以灘叟故有是請。摘以成罪。乃罷。略見己卯錄。自是杜門讀書。益用力於性理之學。足不出門者凡五載。十三年 中宗二十九年 甲午。先生三十六歲。七月。第三子德悅 官至承旨 生。 是歲。伯公登式年文科。十四年 中宗三十年 乙未。先生三十七歲。十五年 中宗三十一年 丙申。先生三十八歲。十六年 中宗三十二年 丁酉。先生三十九歲。三奸 卽安老等 誅。卽敍拜戶曹佐郞。薦入吏曹。遷文學弼善校理掌令,軍器僉正副應敎應敎輔德。竝兼知製敎。 中廟以儲學日進。博選僚屬。知先生優於經學。擢置講院。首尾凡三載餘。時仁廟在東宮。亦知先生有經術。顧問028_371a之寵。賜與之眷。非他寮比。凡有疑難。雖夜深。輒不時召對。其知遇之隆。夐出尋常。十七年 中宗三十三年 戊戌。先生四十歲。十八年 中宗三十四年 己亥。先生四十一歲。十九年 中宗三十五年 庚子。先生四十二歲。二十年 中宗三十六年 辛丑。先生四十三歲。陞直提學。未久仍超副提學。上箚言時事。 極論李芑之奸 尋遷承旨。二十一年 中宗三十七年 壬寅。先生四十四歲。二十二年 中宗三十八年 癸卯。先生四十五歲。文臣庭試居首。 其文。卽禦夷狄方略。見遺稿中。進嘉善階。自右尹移大司成。 先生見時習浮躁。常誨諸生曰。士當讀書修身而已。學宮豈議時事之地耶。每與鎭靜。終始一朞。講敎不028_371b懈。士皆翕然尊信。二十三年 中宗三十九年 甲辰。先生四十六歲。十一月。中宗昇遐。先生以副价。告訃中朝。 時有難處事。遂遴先生以遣之。二十四年 仁宗元年 乙巳。先生四十七歲。先生旣還。拜刑曹參判。 時仁宗新卽位。未有儲嗣。先生言于朝曰。宜早封太弟。以定人心。事不克行。及乙巳己酉禍作。人莫不服其先見。而恨其不見採。七月。仁宗昇遐。 先生自在宮僚。受知最深。自以爲君臣知己之遇。臨御未幾。弓劍遽遺。先生居常懷痛。至老不已。舊賜梳櫛。常儲巾篋。晨夕奉玩。未嘗不流涕嗚咽。會議尹元老之罪。 時。元老以明廟之舅。有交亂之意。朝廷患之。諸宰會朝堂。議欲誅之。先生引漢薄昭事。言其不可。事遂寢。拜平安道觀察使。 李芑,林百齡等。忌先生出之。旣赴任。禮法爲治。淸簡嚴正。黜陟公明。一路028_371c畏服。二十五年 明宗元年 丙午。先生四十八歲。在關西任所。二十六年 明宗二年 丁未。先生四十九歲。秩滿仍任。 秋大水。先生以爲變異非常。咎在道臣。上章祈罷。上賜優答。特借一年。歲遂歉。益薄自奉。盡心荒政。民賴以蘇。略見箕城志。二十七年 明宗三年 戊申。先生五十歲。六月。在關西。遭次子喪。○秋。特陞兵曹判書。累辭不允。二十八年 明宗四年 己酉。先生五十一歲。遞西銓。授大司憲。移判漢城。復移樞府。 前後三載之間。置樞府者五。二十九年 明宗五年 庚戌。先生五十二歲。五月。謫報恩縣。028_371d李芑,陳復昌等。以先生伸救尹任。且咎李洪男之告變。交誣而逐之。朝野驚惋。沈相公連源歎曰。斯人名重。乃遭此患云。先生旣逐。芑黨李無彊倡言李某才兼文武。不利國家。必欲加罪。爲柄臣所止。三十年 明宗六年 辛亥。先生五十三歲。遇赦還僑村舍。冬。敍知樞府兼摠管。三十一年 明宗七年 壬子。先生五十四歲。移拜刑曹。尋爲咸鏡道巡邊使。 時北鄙有虞。大臣薦先生遣之。至則巡歷招撫。威信竝行。夷情乃安。○退溪李先生所製敎書見本集。及還。命設迎慰宴。卽拜大司憲。 凡四長風憲。不尙矯激。克持平允。十一月。上命選廉謹人。賜宴于闕庭。賜丹木胡椒有差。先生移疾不赴。 先生當首028_372a與而辭以疾。蓋避美名也。一時被選。安玹等十九人參宴。先生及退溪先生等十人病不參。外任李榮等十四人。各賜表裏。及孝廟朝考出實錄時。始知先生名誤印卿字。諸孫疏請釐正。蒙允。三十二年 明宗八年 癸丑。先生五十五歲。復判戎曹。兼知經筵春秋館事。三十三年 明宗九年 甲寅。先生五十六歲。移判吏曹。 裁抑僥倖。所選進皆從公議。時稱得人。以久專銓柄爲懼。遂謝病。德興大院夫人。卽先生異姓再從妹也。大院以除拜來干。先生只言王子不可臨士大夫家。而無他答。大院起而去。三十四年 明宗十年 乙卯。先生五十七歲。判水曹。尋移秋曹。 上箚力辭。及出視職。卯酉趨衙。剖決如流。獄訟號爲平矣。五月。倭寇湖南。擧先生爲都巡察使。 駐牙錦城。指授諸將以禦之。賊竟敗遁。先生以無功。上章自貶。028_372b上賜書勞勉。優錫表裏。卽分與將佐。還拜戎曹。未幾。擢右贊成。 蓋記南征之功也。特兼司馬。主管南邊兵務。 凡三掌兵柄。夙夜殫慮。甄將鍊卒。以公以律。軍政克擧。如南致勤輩。皆先生拔也。尋兼東宮輔養官。 亦特命也。累箚力辭。上不許曰。卿如中廟朝輔仁宗則可矣。三十五年 明宗十一年 丙辰。先生五十八歲。三十六年 明宗十二年 丁巳。先生五十九歲。三十七年 明宗十三年 戊午。先生六十歲。陞左贊成。卜爲右議政。朝野想望風采。 士人奇大升曰。朝廷之表。百揆之首。今乃得矣。蓋慶之也。三十八年 明宗十四年 己未。先生六十一歲。028_372c三十九年 明宗十五年 庚申。先生六十二歲。陞左議政。加世子傅。冬。辭疾。特紆宸翰。四十年 明宗十六年 辛酉。先生六十三歲。四十一年 明宗十七年 壬戌。先生六十四歲。八月。先生遭伯公喪。 判書公以平安監司。在任卒逝。先生服衰朝夕哭。至於失明。先是。國俗三年喪外朞功以下。則只素帶而已。先生一依禮文。製衰服行之。退溪先生深加歎服。語在退溪本集及李淸江濟臣鯸鯖錄,李松窩墍雜記。自是士大夫皆效之。五服之制始備。先生撰伯公行狀。四十二年 明宗十八年 癸亥。先生六十五歲。以脚疾辭。不允。028_372d四十三年 明宗十九年 甲子。先生六十六歲。以事遞免。 時有奸人。矯內旨傳于先生。諫官言剛正大臣。被欺不悟。請罷。只遞。四十四年 明宗二十年 乙丑。先生六十七歲。八月。尹元衡有罪免。進先生上相。辭以前疾。特命給扶。懇辭不允。 先是。元衡以當宁之舅。久病國政。及文定昇遐。公論始發。先生因辭疏。引喩譬曉。極論國家元氣受病之原。請從公論。以斷私恩。旣出。疏請亟正元衡之罪。繼率百官。廷請三日而允之。○請罷新立科條。革昭格署。黜僧宗。上皆從之。 初。僧普雨廣張佛法。居處僭擬。至是請誅。命流濟州。昭格署。自先朝靜菴趙先生。力請革罷。所不能得。而今蒙允許。輿論偉之。九月。上不豫。 時。儲嗣未定。中外危懼。先生自署祝文。遣官徧禱。及上候少間。承召入臥內。028_373a引史官大書以進曰。東宮久虛。聖慮及此否。後又因便殿引見。表出大學衍義建儲之說以進之。上亦感之。四十五年 明宗二十一年 丙寅。先生六十八歲。冬因災異。應旨上封事。極論君德士習國本。上嘉納之。 凡累千百言。時稱丙寅疏。人皆傳誦之。穆宗隆慶元年 明宗二十二年 丁卯。先生六十九歲。累辭得請。旋因玉堂上箚。命復視事。 先生自春力辭。上旣勉從。玉堂卽以箚請曰。老成。國之元龜。某雖老病。國家所賴而安。倚若泰山。況今詔使之來。尤不可無此人。上特遣史官。諭以仍授。又辭不允。六月。受顧命定大策。 上疾大漸。先生常宿都堂。冠帶明燭以俟之。二十七日庚戌夜半。宣召。先生顚倒入闕則上命升御床。執手流涕。先生028_373b亦泣曰。儲嗣未定。上候如此。請速定大計。上已不能言。擧手叩向內屛風而已。先生知上意。事急不暇書啓。直以語請于中殿曰。今主上以手指內。必有預聞後事者否。中殿自屛內。亦親自傳敎曰。乙丑年大漸之日。定於德興君第某子矣。先生旣聞命。卽請命召他大臣及三司長官。與聞此敎。仍使史官特書德興君第三子入承大統可也十二字。親自跪稟于上。上含淚而頷之。越翼日辛亥。上疾益革。先生啓于中殿曰。阿只氏請卽奉來。而奉來後嘗處何所。中殿下敎依啓。而處所則使之稟定於王大妃殿。 卽仁宗王后 先生又啓曰。宜自內決定。而政事不可岐出也。丑時。上昇遐于養心堂。先生卽令侍衛諸臣。備世子儀物。迎宣廟于潛邸。時宣廟方持私服。與諸兄弟俱在於德興第。而惟內宦曾識天顏。廷臣無一人知者。先生以爲不可徒恃於寺人之口。言于都承旨李陽元曰。外衛諸臣。不意往衛則其家必不知爲某。故公宜先入宣言曰。有傳敎事。喪人皆下庭。以次俯伏聽云爾。則喪人必當以次而伏。然後就其第三伏而028_373c奉來可也。陽元一依先生言。遂扈衛而出。由光化門之東夾而入。臨于大行前。越七日丙辰。卽位于勤政門。於是中外帖然。宗社晏如。無異於國本之預定者。其後退溪先生言于上曰。李某當國家危疑之際。不動聲色。而措國勢於泰山之安。誠柱石之臣。所當倚重。無出於此人。蓋以此也。語在退溪年譜及東閣雜記。○初迎駕之時。倖輩坌集從駕。妄希策功如乙巳之爲者。爭先錄名。至成巨帙。朝士亦或有不赴哭班而先往其處者。承旨亦以其名錄持來于政院。先生厲聲曰。事自內定。臣下何與於其間。而敢發此言乎。促焚之。莫敢復有言者。人以此益服先生之秉心無私。而自後數十年間。貪功樂利之習亦絶矣。○先是。沈通源以戚畹致相位。貪縱無忌。先生心常鄙之。雖在同列。罕與之言。及宣廟卽位。通源屢言於公坐曰。今上之承統。我輩豈可謂無功。顯有貪天功之色。先生正色不答。通源遂沮。尋又放歸田里。略見東閣雜記。自此通源益含怨。而其黨援多不悅於先生。及先生沒。至於反說搆誣。不遺餘力。人謂積憾之發云。七月。隆慶新皇帝028_373d登極頒詔。 詔使翰林院檢討許國兵科左給事中魏時亮入我境。至嘉平館。聞國訃。大有疑懼色曰。國君無嗣。國內之無事。未可必。吾輩還爲渡江。待國事有屬。而來須詔命可矣。副使則曰。國必亂矣。與其棄命於草萊。不若死。頗有自處之意。仍問伴使曰。相臣當國者何如人也。以文章耶。以德望耶。答曰。文章德望俱備。一國素所倚重者也。兩使喜曰。然則無患矣。乃遣其舍人等。齎題本進于大朝。及入國都。行使事外。以白綃圓領。別行弔禮。先生酌禮吉凶。力辨得中。擧措雍容。國事整頓。兩使相顧而歎曰。人國之有賢相。豈不重歟。待先生禮貌。極其尊敬。必稱李相國而從容談論。及還。百官班送於西郊。兩使至先生前。特下轎揖之而去。其後每遇我國人。必問李相國安否。連稱好宰相好宰相云。略見柳西厓文集。太史 卽許使也 在館時。欲知東國禮制風俗。請先生錄示。先生卽其坐操筆錄遺。太史益加歎服。所錄上自檀君。下及本朝。國都沿革。山川境界。禮制風俗。極其詳備。今行于世。請行宗系辨誣之奏。 先是。國朝宗系被028_374a誣。列聖遣使請辨。垂二百年而莫能得。及太史之來也。先生知其誠待無間。仍言及此事。詳辨無蘊。太史釋然曰。非相國言。我輩在中朝。何以得其詳。待我還朝。卽行奏文則俺當力辨于朝。及使還。卽遣任說,黃瑞,金戣等赴京辨誣。先生親製三度呈文。又條列所對說話。如楊燕奇等事十二條以付之曰。吾與太史有答問之言。宜以此申辨。且勑譯官閔扈,崔世協,林芑等以送之。及至京師。禮部所問。皆出於十二條中。一行莫不驚服。果因太史之力辨。遂蒙會典更印時許改之詔。其後會典之更印也。申奏前詔。竟得宗系之正。亦先生之力也。因登對進言。 卽上新服之初也。縷縷數百言。而首陳逸慾之戒。以爲保宗社保生民之第一本。反覆乎聽言講學循天理正本原察邪正親儒臣等語。無非切中時病。而繼之以奉身求退之意。上動容賜答。甚有嚴憚之色。厥後登對。皆申此意。而凡扶持紀綱。進退賢邪。莫不極論而擔當焉。九月二十二日。葬大行于康陵。先生進挽詞三首。 見靑丘風028_374b 三十日。慈殿欲拜陵。先生進啓止之。 啓辭略曰。國朝禮文。無王后拜陵之文。此實非禮之擧。昔東晉之世。有皇后拜陵之事。當時猶以爲非禮而止。禮樂之備。無如宋朝而亦無其禮。今若行此。則不但重先王之過。自此以後。遂成古事。開萬世無窮之弊。如魏胡后之拜泰山。唐武后之爲亞獻。將無所不至。況今災變疊現。固當恪修人事。豈可干禮犯義。以忽天戒乎。答曰。啓意至當。恐懼不已。死則當侍山陵耳。爲國宗社未果矣。箚請召還乙巳謫人。以裨新政。 盧守愼,白仁傑,柳希春,金鸞祥等十餘人。疏放收敍。命下。朝野相慶。想望太平。略見盧蘇齋年譜。冬。辭職不允。 凡數十狀二年 宣祖元年 戊辰。先生七十歲。春。請釋乙巳丁未冤死人復官爵。放緣坐。還籍沒。○乞致仕。不許。命賜几杖。又辭不獲。 先生以近來受几杖之家。徵索列邑。務極侈張爲弊習。延恩之日。028_374c以俸餘略陳杯盤。只邀耆舊。禮接使命而罷。乞追贈趙光祖 卽靜菴先生官。錄用鄭夢周 卽麗朝圃隱先生 後。從之。三年 宣祖二年 己巳。先生七十一歲。正月。請奉審文昭殿形止。預先增搆。從之。 初。世宗倣漢原廟之制。以奉四親及太祖。至成宗。追崇德宗。以睿宗已祔文昭。祔德宗於別殿。號曰延恩。及仁廟薨。明廟卽位。時議以爲仁宗祔則世祖親未盡而當祧。不祧則過五室。非世宗定制之本意。於是祔仁宗於延恩。人皆以仁廟之聖德而不得祔文昭爲憤鬱。先生亦嘗以爲恨。至是建議曰。仁廟賓天之後。當時諸臣。不顧禮義。率意穿鑿。不祔文昭。奉諸別廟。物議憤鬱。以此一事。足以感傷天地之和。群議以爲當於明廟祔廟之時。應入文昭云。此事義理甚明。但仁廟與明廟。雖當爲一世。位數稍加。文昭舊殿。稍增間架。然後可以奉安。臣等與禮官。請先奉審本殿形止。預爲028_374d修繕。上從之。語在退溪年譜。二月。復以文昭之議上箚。乞依前請。俯從衆情。 增搆之議旣定。言者又以世廟遺旨。不可增加。議欲作隔。以容兩位。或欲壞撤四位唐家。通作長家。推移作隔。群議紛挐不定。及考世宗實錄。則四親不可遷。五室不可加。明有定制。故先生欲以是啓之。他相皆曰。如此則必招群議。先生曰。主上新入繼統。於國家典故。皆未諳悉。況廟制。國之大事。豈可使不知本末。自下束迫而爲之。不可不啓也。遂啓之。於是。物議斥先生太甚。先生又上箚。明其所以然而已。終不務勝。且曰。人君所恃而爲國者。人心而已。人心洶洶。無以寧靖。乞依臣前請。俯從衆情。箚見本稿中。三月。退溪先生將退。以先生薦于上。 退溪先生將退歸。上引見問曰。朝臣無可薦者乎。乃以先生對曰。所當倚重者。無出於此人。語詳在上。十月。因日變進言。 上以日變非常。延訪公卿。先生對曰。嘉禮在邇。而變異如此。恐有後日宮闈干政。外戚恣橫之弊。願恐懼修省。028_375a是月。先生第三子 德悅 登文科別試。 德悅以文學器量聞。後玉堂新錄時。旣入於本館之錄。及都堂圈點。點滿應選。先生曰。迷兒儘不合此選。遂拔之。人服其擧。語在松窩雜記。四年 宣祖三年 庚午。先生七十二歲。春。三辭不允。 詣闕陳懇至六七。又不允。夏。上箚請釋乙巳己酉之獄。且請金宏弼,趙光祖文廟從祀。不納。 箚子略曰。乙巳之獄。實多冤枉可疑之事。在所必伸。唯在聖上公聽快雪之耳。至於己酉之獄則尤爲冤枉。追言至今。誠可痛切。今幸天日照臨。幽魂枉魄望雪之慟。有甚於初死之日。感召天變。理亦宜然。又曰。義理之學。實自宏弼啓之。生於絶學之後。始慕聖賢之學。專務爲己。篤行十年。眞積力久。道成德立。不幸身遭亂世。從容就死。雖不克有施於世。而至於誨誘不倦。使東方之士。知聖賢之學。實此人之功。光祖受業於宏弼之門。踐履028_375b篤實。知識超詣。實間氣之人也。自宏弼遭禍之後。士氣墜地。莫知趨向。光祖復倡小學之道。指示學問之方。扶植世道。再振道脈。兩人道學之功。實無前後之別。在今崇報之典。誠宜竝行。不可獨擧也。蓋兩賢從祀。已有其論。而莫有倡導者。今先生因白仁傑之疏請趙先生配享文廟之議。而竝請金先生者。實自先生始。由是。八方多士聞風繼起。其衛道之功大矣。因旱災。請減常供及浮費。且雪丁未己酉之獄。削李芑,鄭彥愨官爵。○又因災。條陳四事。 卽蠲逋欠。振淹滯。飭邊備。理獄訟也言甚切至。上皆採納。請立正供都監。上亦從之。 代納之弊。奸濫之習。自此息矣。力請伸二柳。削僞勳。上允之。 乙巳冤死諸人。已於戊辰之春。因先生之請。復官爵。放緣坐。還籍沒。而獨柳相公灌,柳尙書仁淑。猶未伸雪。衛社僞勳。亦未之削矣。至是。先生日與諸宰。剡章力爭。九月。率百官廷請五日。別上箚。極論天命人心去就之機。國家治亂所由028_375c之本。上終允其請。冬。力辭得請。遞拜領中樞府事。仍兼領經筵。 先生自丁卯。已有必退之計。疏啓狀箚。前後凡百上。而上答愈眷。至是辭益力。期於得請。上勉從之。先生旣閑居。親戚之外凡往來賓客。皆辭以病老。唯以讀書爲樂。至於展算計數。夜則燃炷照書。孜孜若不及。以此自娛者凡三歲。取從孫士修。定爲長子禮悅之後。 禮悅嫡無嗣。先生常擇於諸姪孫。得伯公第三子繼悅之次子士修而器重之。取養于滕下。敎誨成立。至是命禮悅子之。後士修官至正贈贊成。有四子。曰必亨。官校理。贈直提學。曰必榮。官右參贊。贈領議政。曰必成。官縣令。贈承旨。曰必行。官應敎。贈吏曹參判。五年 宣祖四年 辛未。先生七十三歲。二月。曾孫必亨生。六年 宣祖五年 壬申。先生七十四歲。秋七月初七日。進遺箚。卒于正寢。 自六月。先生已有疾。至是病革。却醫而語子曰。天祿已終。豈可服此延生。028_375d第欲貢一言。其草之。其略。一曰。帝王之務。惟學爲大。殿下之學。於致知之功。思過半矣。涵養之功。多有不逮。辭氣之間。發之頗厲。接下之際。或少溫潤。伏願於此加功焉。二曰。接下有威儀。威儀之際。不可不謹。臣下進言。當優容禮貌。不宜事事表襮。高自賢聖。如此則百僚解體。救過不贍矣。三曰。辨君子小人。臣聞君子小人。自有定分。不可掩也。苟君子也。雖小人攻治。用之勿貳。苟小人也。雖有私意。去之勿疑。四曰。破朋黨之私。今世之人。或有身無過擧。事無違則。而一言不合。則排斥不用。不事行檢。不務讀書。高談大言。結爲朋比。則以爲高致。遂成虛僞之風。此乃殿下公聽竝觀。務去此弊之時也。不然。終必爲國家難救之患矣。一言之後。不復加點曰。楚辭中惜往日諸篇。古人謂臨絶之辭。顚倒疏鹵。文雖如此。亦何妨乎。餘無一言及私。屛婦人遷正寢。東首而逝。嘗製深衣幅巾。遇閑輒服。自解職。常服于靜室。至是襲之。治命也。箚入。敎曰。啓辭當省警。其復有所言乎。遣承旨問疾。至則已無及矣。訃聞。上震悼。命賜喪祭需。輟朝三日。遣近侍弔祭。官庀喪事。○時。沈義謙以東朝028_376a至親。席世襲之權。欲擅朝政。籠絡搢紳。將有朋黨之漸。先生蓋嘗憂之深矣。及遺箚之上。乃惡其切中情狀。抵掌爭起。以逞宿憾。謂先生做出朋黨無形之說。眩惑君聽。乃於七月十九日朝講時。李珥以反覆小人遺箚眩惑等語啓于上。左相洪暹曰。指人以朋黨。雖似未便。然李某與臣。同朝最久。平日每以君子自處。性又剛方。識見儘高。今不可謂無學問。憂國一念。至死不變。豈有貽禍士林之心而有此說乎。今若指以小人。渠雖在地下。亦不服矣。世人以某之功德。比之韓,富矣。後珥又專疏醜詆。至曰。某藏頭匿形。鬼談蜮說。又曰。某之言。媢嫉之嚆矢。陰賊之赤幟。又曰。古人將死。其言也善。今人將死。其言也惡。於是。三司群和而交攻。至請追罪。而如沈相公喜壽,趙舍人廷機諸人。亦多立異者。幸賴聖明照燭。終不得售其計。時吳判書祥赴京。道聞論先生之報。有詩曰。功在宗祊澤在民。能全終始獨斯人。不待百年公議定。是非何累地中身。詩見李芝峯睟光類說。而申象村欽春城錄。亦載此詩曰。某以顧命元老。受遺迎立。挺然有大臣風采。朝野倚以爲重。臨終有遺疏。指論時事。028_376b以爲將有朋黨之漸。新進士流。慮不及遠。至上章請罪。不遺餘力。極口詆訾。而宣廟不從。不十年。某之言乃驗。人益服其先見。世誦吳詩。以爲知言云。詩人林白湖悌亦有忠言一箚推先見之句。金淸陰尙憲亦撰趙舍人墓碣曰。李相某臨沒遺疏。言朝廷有朋黨之漸。時議深詆。儗多非倫。公進曰。某言雖過。出於憂國無他腸。謂之小人則何可服人心乎。終不雷同云。後數年。果有東西之黨。朝著角立。久而益甚。至今百餘年。爲國家難救之患。先生之言益驗矣。黨論初起。上亦有敎曰。某臨終獻忠。指上下皆有病痛。乃憂國誠心。使朝廷自底和平之意也。上之追服其先見者如此。九月十九日。葬于楊根郡治西高要洞。 卽伯公墓右別岡也。先生初號南堂。又號紅蓮居士。晩改東皐。嘗欲倣程太申。自撰墓誌。臨終略草。不克就。神宗萬曆七年 宣祖十二年 己卯九月十三日。夫人金氏卒。 卽參判楊震女也。十一月十七日。卽先生墓南鳴岾里乾向原窆焉。028_376c八年 宣祖十三年 庚辰春。遷先生墓于鳴岾。與夫人同兆。先生誌文。上洛金貴榮撰。夫人誌文。鵝溪李山海撰。神道碑文則盧蘇齋所撰。而乙卯禦倭之功。實載其中。及壬辰之亂。倭奴見而擊碎之。其後未及重建。只有墓前表石。先生行狀亦穌齋所撰。十八年 宣祖二十三年 庚寅。以改宗系功。追錄先生光國原從第一等。 奏詩使尹根壽改宗系得請。齎奉會典全編以來。錄前後奏請十九人。冊爲光國功臣。先生沒二十餘年。錄爲原從者。實記丁卯之事。而冊功之際。亦爲人所沮。不得預於正勳云。三十年 宣祖三十五年 壬寅。追被淸白之選。 與崔相國興源。同被其選。三十八年 光海君二年 庚戌。賜諡忠正。從享于宣祖大王廟庭。 諡法。危身奉上曰忠。以正服之曰正。宣祖祔太廟時。與退溪先生竝享于028_376d廟庭。知製敎崔晛。製進賜祭文。○崇禎後仁祖丁亥年間。淸安士林。爲先生欲俎豆以奉之。旣營立書院。未及奉安。爲其時按道者所沮。竟不果。而淸之士論則至今未泯云。○孝廟時。閔大憲應亨。疏請錄用先生奉祀孫五世孫最晩。遂除齋郞。今上朝大臣亦請錄用最晩之子肇源。又除齋郞。
東皐先生年譜終

松江別集卷之三
 附錄
年譜下 046_293a


丙戌十四年公五十一歲
十月。趙重峯憲上疏。伸辨栗谷, 牛溪, 思菴及公。
重峯上疏。極論栗谷, 牛溪學術之正。忠國之誠。朴思菴及公淸名直節。聳動汚世。又斥時人誤國之狀。凡萬餘言。略曰。某之剛直。只以一唾潑面之故。臣竊聞某之與潑父仲虎。爲玉堂同僚也。仲虎常以近思錄質問於某。乃始進講。潑洁於某。宜執弟046_293b子禮。及潑之顯。乃始凌某。某有長髥。潑也乘醉戲拔。某卽有詩曰。數箇長髥君拉去。老夫風采便蕭條。厥後對飮之際。潑有悖慢之語。某卽不飮。而唾潑之面而乃起。潑非婁師德。其能待乾乎。其畜怒固已久矣。而積成見鬼之車。張弧不脫。俾餓于中野。人或謂某嫉惡已甚。固宜取敗。而臣獨目見其惜潑兄弟。多般規責。冀以回惑。而潑也不悔。展轉椓害。丁謂懷慙。必逐寇準。漢無汲直。孰制淮南逆謀。臣恐若此不已。則將爲李樑, 尹元衡復讐者。轉變爲莽, 操。而人莫敢抗議也。其謂某崇酒嗜色。珥046_293c不當薦引云者。人謂頗中某病。而實不知其心事。某有一兄。殞於杖下。姊夫桂林。削髮猶誅。沈冥之托。實出於阮籍之計。而其按節湖南。有兄嫂居于順天。某有小妾。隨嫂以居留順天。三日日往省嫂。還宿于官舍。是其愼獨之功。人不可及者也。其遇父母忌日。一月斷飮。其均民役。三旬止酒。其所設酌。惟待賓養老享士之禮。而一老不擧。則不敢先飮。四州之妓。未嘗一近。是故。神氣淸明。能管庶事。數月之內。畢均五十官之徭。窮閻箕頭之斂。比舊半減。賞罰嚴明。雖在當路親戚。不貸其罪也。氷壺046_293d自潔。赤心奉公。人不敢干以私。及長憲府。市人皆謂李珥, 鄭某二大夫之臨。獨無各司橫斂也。是其外有崇嗜之名。而內無戕伐之實。幹當大事。又有適用之才云云。疏入。七日不下。攻之者以爲聽人借手。重峯又上疏。極言朝臣朋比。汝立兇悖之狀。上答曰。因求言陳疏之意。良用嘉焉。李潑上疏自辨。上曰。我自爲善。人何與焉。
丁亥十五年公五十二歲
三月。生員李貴等上疏。洞辨李潑等誣兩賢及公之狀。
046_294a略曰。某之爲人。孝友淸介。立朝二十餘年。一朝失祿。流落荒野。其貧至於炭易米盤無醬。則其淸高一節。足以範世厲俗。此李珥之所以終身愛重。而信非流俗之所可及也。或有謂某與柳成龍等。其人才器局。眞可伯仲。而珥每以某不可不用爲言。未嘗極力推引成龍。是非私於某者乎。此亦不然。蓋彼時成龍等。方爲東人領袖。初不假珥之延譽。而出入淸要。展布才力。而某則橫加黨惡之名。一向擯斥。珥之但以某爲言。不亦宜乎。若使西人持論一徧。只用鄭某。而擯斥成龍等。則珥必伸救。伸046_294b救成龍等之心。卽伸救鄭某之心也。是以。至於金孝元之爲人。其才望不及於成龍等。而惜其不用。終始惓惓。則況於成龍輩乎。然則珥之欲用鄭某。實出於愛惜人才。共爲國事之心。豈有他哉。蓋自東西分黨以後。交搆射利。生事兩間。如尹起莘, 李純仁, 鄭汝立之徒。反面造言。浸惑潑輩之心。故潑輩自前日往復之論。乃以珥通用西邊士類。爲罪目。爲邪黨。奉承傳旨。書名天府。朝廷之上。惟以排擯珥, 渾爲事。而國家治亂。生民休戚。置之相忘之域。此所以公論共憤。志士扼腕。而起趙憲之論046_294c也云云。李潑陳啓自辨。上曰。大抵人臣。不可有反復之態也云。蓋潑汝立始皆尊師兩賢。而後反攻之。故上敎如此云。
戊子十六年公五十三歲
重峯又上疏伸公
重峯聞有倭釁。復上疏。略曰。宋有臘寇。有人言今無他策。只有召劉元城, 陳了翁作相。則寇自平矣。宋帝不省。惟章蔡之徒是崇。故臘寇大熾。金虜繼至。今大盜橫行。南北之憂。有大於金虜。而廟謨一無陳劉之策。請亟召朴淳, 成渾, 鄭某等。使其表正046_294d百僚。強幹固本。則猶有扶持之望矣。上斥以人妖而焚其疏。後重峯復上疏。言公之在朝。專欲尊主庇民。慷慨直言。故百僚嚴憚。如猛虎在山。藜藿不採。今若收用。則庶幾積弊一祛。朝野淸寧矣。三司交章。竄配北塞。而世無敢復爲公言者。○公與李希參好古書曰。世道日險。人心益薄。昔之所謂石友心朋。今爲行路。此實氣數使然。傷哉傷哉。南方非樂士。非久又非我有。切擬搬家早避。而其於湯湯曷歸之歎何。觀此則倭寇之必至。公已明知矣。
046_295a己丑十七年公五十四歲
七月。哭思菴。
公聞思菴訃。以詩哭之。曰伯淳無福故。天下也無福。命矣奈如何。西風一痛哭。又曰。我似失羣鴻。依依何處托。參商蘆葦間。影與寒雲落。
八月。哭長子起溟。爲制三年服。
公於序爲季。而伯仲無後。公傳重。故爲服三年。
爲葬子來高陽
十月。鄭汝立謀叛事覺。公聞變赴朝。上以忠節奬之。
046_295b十月初二日。黃海監司韓準馳啓密狀。是夜。命招三公及六承旨入對。復命入直都摠管及玉堂上下番皆入侍。獨檢閱李震吉命勿入侍。榻前以黃海道祕狀下示諸臣。乃安岳郡守李軸, 載寧郡守朴忠侃, 信川郡守韓應寅等上變事也。大槪全州居前修撰鄭汝立謀叛。爲魁首。其同黨安岳人趙球密告云。分遣金吾郞。逮捕于海西, 湖南等道。命下李震吉于禁府。○公聞變將入。金沙溪適往見之。公問曰。吾欲赴闕。何如。沙溪曰。自上命招則可也。此時徑入。形跡不便。公曰。逆賊046_295c謀害君父。重臣近在國門外。觀變不入。於義可乎。君言乃避嫌也。遂赴朝。蓋公於進退之際。未嘗不講於師友間。丁丑仁聖大妃之喪也。公問去就於牛溪及宋龜峯。牛溪以爲不當入。宋則以爲當入。公從宋說。竟赴闕下。國恤與逆變。無輕重之差。則今答沙溪之言。卽昔從宋說之義也。○時李山海, 鄭彦信等秉勻。李潑, 白惟讓等主論。營護汝立。以上變爲栗谷門人所爲。彦信於榻前。仰天笑曰。鄭汝立豈爲逆賊乎。又於鞫廳。大言鄭大甫汝立寧有爲逆之理。必斬告者。可也。至欲鞫問。又046_295d以監司率爾馳啓爲非。欲請推考。洪聖民等力爭乃止。惟讓子振民。且欲擧館疏。以救汝立。大小噂沓。中外騷動矣。○初七日。金吾郞柳湛馳啓。受命馳到全州。發兵圍捕。則汝立已知機逃躱矣。上特送宣傳官李用濬內官金良輔。搜捕汝立。○初八日。海西賊朴延齡, 李箕, 李光秀, 朴杙, 朴文長, 金世謙等。拿來闕庭鞫之。皆承服伏誅。○十七日宣傳官李用濬, 內官金良輔等馳到湖南。則汝立與其子玉男及其同黨安岳校生邊汜, 朴延齡之子春龍。走匿于鎭安。縣監閔仁伯領軍跟尋圍住。046_296a見汝立諸賊環坐巖谷間。仁伯欲生擒。諭以王命。戒官軍勿逼。汝立先以劍斫邊氾卽死。次斫玉男及春龍。不死仆地。仍以劍柄植地。自就刃割頸。聲如牛吼。官軍急進。獲汝立, 氾尸及玉男, 春龍以來。又取汝立家文書以進。○二十日。上親鞫玉男, 春龍。玉男時年十七。上親問曰。汝雖年少。猶知人姓名。何人等往來汝家乎。玉男供曰。謀主。吉三峰也。往來者。本道則右阜韓憬, 泰仁宋侃, 南原趙惟直, 辛汝成等。常常出入。黃海道人金世謙, 朴延齡, 李箕, 李光秀, 朴杙, 朴文長, 邊崇福等十餘人。046_296b時時來訪。池涵斗及僧義衍。不知其所來。而涵斗常在家間。衍僧日夜同處。且欲探城中消息。使延齡入京。仍往海西云矣。池涵斗義衍。亦承服伏誅。韓憬, 宋侃, 趙惟直, 辛汝成等。不服而死。○磔汝立等尸于市。命百官序立以觀。○時汝立逃斃。諸賊就服。而時輩猶欲掩覆。緩縱彌月。恣睢無忌。至於李洁。以汝立之逃躱。比之張儉之亡命。於是。物論憤激。十一月初四日。湖南儒生梁千會上疏。請治鄭彦信, 李潑, 白惟讓等交親逆賊。盤問不實之罪。彦信陳疏自辨。上下敎曰。自變作之日。右相046_296c所爲。多有未安者。然在大臣之位。予何暴擧。而形於辭色。自初推鞫疏漏。予固已疑訝。千會之抗章。嗚呼晩矣。而今反上疏以辨。辭說亦多未穩。至曰不通書札。其謂予無目耶。今下封書十九張。未知此某人書札。至曰。悠悠時事。欲陳支離。又有可笑等語。如是而尙可謂之不爲親厚。不通書札。修飾許多辭說耶。彼小官事。何足言。身爲大臣。乃敢面瞞如此。予不勝痛憤。予非不知早發此等書。而念慮多也。豈計有所不及而不爲哉。蓋意有所在也。今日。雖欲無言。其可得乎。二十年待大臣之節。因046_296d此而喪盡。尤爲痛甚。政院見之。謄書後還入。蓋變初。宣傳官李用濬往探逆家文書之時。彦信密令滅去其書。而李以武夫。不曉文字。只除去直書彦信之書。而所謂宗老, 信族, 老信等之書札。則不知其爲彦信。而不去之故也。○初七日。府啓鄭彦智, 金宇顒, 白惟讓。或以族屬。或以交友。或以連姻。與逆賊俱有相厚之分不可仍在朝列。鄭彦信曾與逆賊有親戚相厚之分。通書問訊。非止一再。而身居台鼎之列。不思以直事君之義。天日之下。乃敢以不相通信。飾辭自辨。其欺罔君父。掩護己罪046_297a之狀。昭不可蔽。決不可一日冒居。請命罷斥。○院啓鄭彦智與逆賊。有同宗相厚之分。人所共知。而久居銓衡重地。物情莫不駭憤。白惟讓以有識文士。連婚賊臣之親。與之相厚。金宇顒亦以士類。而擇交不正。與逆賊相親爲友。李潑, 李洁等。以逆賊盜名欺世。而妄加推奬。引置臺閣。此實由於知人不明。而其相從交厚之罪。自不可免。如此等人。不可仍在朝列。鄭彦信以年老位尊之人。托交於新進疏屬。問訊相續。許爲知己。苟且猥鄙之狀。已爲可駭。及聞逆賊之變。則所當具由自首。席藁待046_297b罪之不暇。而反生掩護之計。肆爲欺罔之言。天日在上。略不畏憚。是可忍也。孰不可忍也。荐蒙寵擢。驟陞具瞻之位。聖上之待彦信。果如何哉。而彦信之負聖上。至於此極。論以王法。自有其律。而臣等之請罷。亦從末減。豈可諉以大臣。而不治其罪乎。竝命罷斥答兩司曰。依啓。右相事。大臣罷職。豈不知體面重難。但事繫非輕。玆依所論。惟切自歎而已。潑等五臟盡露。此甚可慮。言官之道。論之宜詳以直。可乎。無乃潑, 洁者。或有之乎。二人被論。或有哂之者乎。氣息奄奄。無乃澌盡乎。046_297c○汝立詆斥栗谷時。柳成龍推汝立於上前。稱以山野朴直之士。及是。公語人曰。而見成龍字山野朴直之士。今何如也。成龍甚爲愧恨。
十一月初八日。特拜議政府右議政。上疏辭。不許。遂出謝。仍察委官之任。
上答辭疏曰。卿今不可辭。主辱臣死。豈宜累日退在。設或有病。義當輿疾討賊。速出仕。○時牛溪在坡山。亦貽書勸起曰。變生搢紳。將未免蔓延之患。若使他人主治此獄。則其不能以公心處於嫌疑也明矣。國事甚重。奚顧後慮云。○公出仕之日。鄭046_297d彦信在獄。兩手攢祝曰。右相出仕。吾屬生矣。
十二日。上親御鞫廳。公參鞫。請稱停鄭彦信鄭彦智, 李潑, 李洁, 白惟讓, 洪宗祿等。
上親鞫。公及左相李山海入侍。汝立姪鄭緝招。引鄭彦信, 鄭彦智李潑, 洁, 白惟讓, 洪宗祿等同參逆謀。將爲內應云。且與汝立往來書札。狼藉現出。上命鞫彦信以下。彦智供辭誤罔。上盛怒。大憲崔滉啓曰。臣是法官。只知奉法。彦智不可饒貸。公進啓曰。朝臣之交親逆賊。不過好而不知其惡也。天下寧有兩汝立乎。今以書札間事。遽加刑戮。恐046_298a非聖世美事。且彦智素無知識。老妄失對。不足深責。上怒稍霽。乃竝命除刑遠竄。彦信中道付處。兩司啓曰。彦信當變作之初。榻前面對時。已有營護逆賊之意。及推鞫之時。亦有終始眩亂之跡。至以推治元告爲言。欲使獄事稽緩。請命遠竄。從之。○潑定配北道。遇安敏學於路。謂曰。歸語季涵。吾之負季涵多矣。季涵不負吾。他日地下。何面目相對。失聲慟哭云云。
以書勸起牛溪先生
時牛溪以吏曹參判承召。不來。公與書曰。兄不046_298b可不來者有三。年少輩論議日激。吾力將不能止。一也。衍僧及鄭約等四人之口。連累許多搢紳如頃日鄭緝者。兩鄭以下。皆將就誅。吾力甚單。難以動天。二也。鄙病大作。數日後將入。此後無人任此事。救此輩之死。三也。此時一向退在。不來謝可乎。
十二月十二日。上命拿還李潑, 李洁, 白惟讓等嚴鞫之。公又覆啓。
時賊徒樂安宣弘福招。又引李潑, 洁, 白惟讓等。又云。李震吉得讖書于柳德粹處云。故德粹杖斃。潑, 046_298c洁再被拿鞫。且惟讓與逆賊書中。多有犯上不道之言。自上抹去其甚者。下于鞫廳。其書有曰。此人猜忌狼愎。此人少無人君之量等語。竝命嚴鞫。惟讓, 潑先斃杖下。洁未及加刑。公謂李山海, 柳成龍曰。潑已矣。洁亦未可救之活耶。成龍不答。山海起出。公獨啓。上震怒曰。此乃鄭某所爲。山海等必不知是。卽命加刑。洁亦死於杖下。其後上下備忘于鞫廳曰。潑, 洁等出於逆口非一。前後事狀難掩。欲以逆律追斷。何如。公議啓曰。潑洁等與逆賊親厚。則果不誣矣。至於經幄間出兩汝046_298d立。天下古今之所未有。臣等區區之意。不敢以潑, 洁等必爲與聞逆謀也云。上盛怒。乃下專輒之敎。以此至遞委官。而公終不悔也。○其後辛卯五月。潑之老母穉子。竝加嚴訊。至於壓膝而死。其時委官。卽柳相成龍也。壬辰。公在定州。謂柳曰。李潑老母穉子。何以殺之。柳曰。令公則可以救乎。公曰。何忍不救也。
庚寅十八年公五十五歲
二月初四日。陞拜左議政。十八日。上命治領府事盧守愼曾薦汝立等之罪。公獻議請寢。
046_299a備忘記曰。領府事盧守愼。前在政府。於甲申冬。承命薦進賢士。而乃以金宇顒, 李潑, 白惟讓, 鄭汝立薦進。人君欲得賢士。訪問大臣。而所薦者無非奸賊之輩。自古安有如此大臣乎。幸而予適偶燭其狀。此輩疏而不用。不幸深信其薦。謂之賢士。崇奬登庸。置諸公卿宰輔之地。則逆賊之作亂。豈待於庚寅正月哉。變起肘腋。誰得以善處之。思之至此。心膽盡墮。披閱其薦。不覺髮豎。金宇顒。乃奸臣中最爲奸黠者。而敢爲首薦。幾爲所誤。尤爲痛心。大臣以人事君。其職惟在論人。古人論管仲之功。必046_299b以鮑叔爲首。顧可以奸賊薦進耶。逆賊之廣植黨與。肆爲凶逆者。莫非如此名卿鉅公許而薦進。故遂得鴟張形勢。無復顧忌。以至於此耳。及其變生之後。未見汲汲待罪。以謝萬世。爲臺諫者。亦宜彈章直斥。而寥寥數月。未聞有一言。夫守今犯憲。乃坐擧主。邦有常刑。此何等事。而爲臺諫者。裒如充耳。無公論。無紀網也。予優待盧相。而興亡所繫。大義至嚴。雖欲掩覆。不可得也。雖然。此不過知人不明。或爲匪人所誤而已。亦不可不警後世懲後人也。此意說與大臣。令朝廷從公論處之。公與右相046_299c沈守慶回啓曰。伏覩聖敎盧守愼之事。不勝驚悚。守愼蒙不世之遇。被無前之寵。所當盡心王室。爲國薦賢。而其所薦者。率多逆賊流輩。其罪固難逃矣。然不過知人不明。爲一國氣勢所壓而然也。況守愼以四朝舊臣。老病已甚。方以腫脹。命脈如縷。自上待舊臣。不可不存終始之義。宜示以寬容云。大司憲洪聖民,大司諫李山甫等啓曰。盧守愼承聖上薦賢之命。乃以金宇顒, 李潑, 白惟讓, 鄭汝立爲薦。此四人者在當時。情跡雖未盡露。而其兇猾險邪之狀。士夫間猶或有的046_299d知者。至以爲此輩他日。必將貽禍於國家。及今汝立則以叛逆誅。潑, 惟讓爲賊所援而斃。宇顒以奸黠而竄。守愼之所薦者。果何如也。請命削奪官爵。答曰。自古。大臣有薦進奸賊四魁者乎。四啓。答曰。但可貶罷。榜示四方。以明勸懲而已。
三月。上命斷曹大中以逆律。時公再爲委官。獻議覆逆。竝請勿訊大中妻妾。
先是。全羅都事曺大中。爲逆賊涕泣之說傳播。臺論拿獄受刑。大中以一詩呈于省坐。有地下若從比干去。孤魂含笑不須悲之句。判義禁崔滉欲進046_300a達。沈守慶曰。臨死亂言。何可上達。後滉以其詩達于筵中。上震怒。命罷守慶。盡拿大中妻妾子弟。仍下備忘記曰。大中護賊之狀。自有其詩。而其流涕行素發說等事。旣以自服。別無更議。庇護逆賊。自有其律。按律施行。公獻議曰。大中本以陰邪險妄之人。奴事李潑,白惟讓輩。附會邪說。恒言李珥成渾可殺。以挽時譽。遂得注書薦。又與逆賊交結甚密。逆賊自斃之後。涕泣行素之說。發於公論。今觀其詩。怨懟君父。蓄怨朝廷之狀。所難形言。然比諸伏誅逆賊。不無有間。若斷以次律。可以046_300b得中矣。答曰。曺大中渠之所爲。他不須擧論。亦非予之所知也。但以逆黨推按。而自以爲是。親自書之。則是亦渠已自實不諱矣。只據此一語。斷之可也。事理甚明。不待他說。當待推鞫各人處之。仍命嚴鞫大中妻妾。公又獻議曰。大中兇惡情狀。已盡露於言語詩句。其護賊之罪。自有其律。但其妻妾壓膝一事。於臣等之愚見。有所未安。雖叛逆大罪。於本身伏誅之後。只施緣坐定屬之法。意有所在。況逆賊與護賊。罪有輕重。今以護賊。議大中之罪。而竝鞫其妻妾。似若身與逆謀者然。於國家刑046_300c政大體。恐有所未盡。臣等愚意。只以護賊之罪。罪大中。其餘稍寬之。得中處置。似無不可。臣等於大中。有何一毫顧惜。然以刑政不中。恐或有妨於盛治。敢此陳稟。答曰。大中護賊之狀。則已著無可疑。但其所以護賊者。乃同參逆謀故也。不與之同參。而乃與之庇護乎。夫逆賊者。人人所得而誅之者。春秋之法。先發而後聞之。大中護賊。旣已自服。予知其此賊與之同參也。公復獻議曰。臣等伏見聖敎。大義至嚴。難容他議。第以臣等愚見言之。護賊者未必不參逆謀。而亦或有不參之理。此046_300d所以參謀與護賊之律。有輕重之殊也。大中之於逆賊。交結庇護之罪。則已無可疑矣。而同謀則未有現著。必謂之同參。加以壓膝。恐或過中。伏乞聖慈更加商量。答曰。參謀與否。未鞫前難以臆斷。必須訊鞫可知。然當依啓。女人則勿爲訊之。
請勿治存問逆賊之人
傳曰。曺大中文書中。有所謂稱念之書。今世之人。廉恥都喪。只是爲循私耳。宜乎時事誤矣。又於逆賊處稱念云者。交厚阿附可知。極爲痛駭。竝下禁府推鞫。以正其罪。於是。許筬等以存問逆賊之故。046_301a竝逮獄。公獻議曰。伏覩封下曺大中家稱念文書。細瑣鄙陋之事。尙不可言。至於逆賊稱念。多是淸班臺侍之人。臣等不勝驚愕。王府之鞫。實出於懲討之意。但稱念一事。習俗已久。一一詔獄。恐涉騷擾。直加譴罰。以懲其罪。未知如何。傳曰。大義至嚴。不可貸也。其情亦不可不問也。
七月。策輸忠翼謨, 光國推忠, 奮義協策平難功。封寅城府院君。上箚辭。不允。
箚逸不錄。答曰。省卿箚辭。具悉至懇。所陳兩款。功有均焉。一且不可辭。況辭其二。被誣宗系。賴046_301b卿指授而昭雪。反國大憝。因卿讞奏而討平。竭忠於前。積勞於後。報功之典。自是常事。毋庸固執。速膺新命。
八月。命治鄭彦信欲斬告者之罪。公待罪乞罷。
十九日備忘記曰。鄭彦信欲斬告者之說。推官旣已親聞。則更無可言者矣。彦信公然發說於廳中。若無所忌。其心可見。事之駭愕。莫甚於此。而朝廷無一言。今因梁詗疏。始得以聞之。是亦可怪之事也。夫彦信身爲大臣。敢肆欺罔。其兄彦智卽效之。此二人者。心已無君矣。他何足說哉。不勝痛駭之046_301c至。鞫廳回啓曰。彦信此說。傳播已久。遲延不以上聞。臣等之罪大矣。彦信之說。旣已發現。今不可置而不問。卽招他大臣議罪何如。傳曰。依啓。公啓曰。小臣於上年十一月初八日。蒙被異恩。十二日謝恩。因參親鞫入侍之列。其時彦信已在鞫囚之中矣。彦信當初欲斬告者之說。臣未及親聽。而至於傳播已久。聞之亦熟。而因循含默。終未上聞者。誠以此事。臣子常情所未到。疑信遲延。以至今日。草野進疏。聖上始知之。朝廷無言之罪。臣實首犯。乞罷臣職。答曰。可愕之甚。故依啓矣。046_301d勿辭。○上命招推鞫大臣及禁府堂上。問彦信斬告者與否。金貴榮以爲左耳偏聾。不能聞之。李準以爲坐處稍遠。不得聞之。李山海以爲日久不能記。而黃海監司狀啓回啓時。彦信之說。似發於此時矣。兪泓, 洪聖民。皆以爲聞之云。○大司憲洪聖民啓曰。昏愚小臣。曾參推官之列。當時之事。可愕可痛者非一二。切欲披瀝肝膽。以瀆天聽。而勢有所難。跡有可嫌。趦趄未果。時月屢更。論臣之罪。萬死無惜。而臣情則可慼矣。逆賊之變。出於搢紳積年盤據之餘。故推鞫之初。持兩端者居多。如微046_302a臣者。雖爲推官。曾爲時輩之斥。雖或出言於其間。人或反目以視。臣每與兪泓相顧而語。咄咄以歎矣。及其彦信情跡。敗露於聖鑑之下。已被海島之竄。則朝廷間一種議論。以爲朝紳壞敗。人心危懼。不可無鎭定之道。亦不須爲己甚之擧。愚臣妄見。亦在於是。而形跡之嫌。不可不避。故含忍而不發矣。至於草野抗章。自上有問。則雖以微臣之一塊肉。投於鼎鑊之中。臣安敢計較於生死。而有一毫欺謾之語也。但於其時。日暮事遽。猶有未陳其曲折者。蓋當初發言之時。臣實抗之。李山海亦046_302b言其不可。小臣時爲漢城判尹山。海顧語小臣曰。吾見。與判尹之意同矣。彦信再三唱說。則山海稍屈曰。更思之。以直截之事言之。則右相之言是矣。俄而彦信欲推黃海監司。小臣果言其不可推之意。座中亦有言之者。其事遂寢。山海之啓有曰。不能分明記憶者。此必山海大病之餘。昏忘而致此也。然不能無怪焉。天日在上。鬼神在傍。欺罔君父。何以生爲。臣有此懷。竟不能達於逆賊推鞫之時。又不能陳於彦信論罪之時。臣與彦信。厥罪惟均。敢詣闕下。伏俟司寇之刑。上以親見不卽言。046_302c遞差。○正言黃愼啓曰。推鞫之時。邪議橫生。苟非洪聖民, 兪泓抗言力排。則未知國事終何如也。當時參鞫之人。旣已親聞彦信悖逆之言。不能卽達天聽。其驚駭痛憤之心。固當無一息之暫忘。而前者下問之時。或以爲不得聞。或以爲不能省記。含糊顧望。莫肯明言。此果人臣事君之道乎。李山海之言。雖與稱耳聾者有間。而亦未免模稜之失。此聖民之所以不能無怪也。當初不卽言之失。則聖民亦有不得辭者。而觀其避嫌之辭。據事摭實。明白直截。雖使山海聞之。亦將愧服之不暇。假046_302d曰。聖民之言。微有過當。不猶愈於諸人之首鼠兩端者乎。今譴責之嚴。不加於彼。而反加於此。臣恐依阿顧望者。因是得志。而忠直之言。無路上聞也。上特出愼爲高山縣監。○李山海初度呈辭。答曰。百計圖卿之態。予已知之悉矣。雖萬人攻之。不可去也。吁。卿去則他相不能自全矣。是豈美事。卿勿復爲呈辭。速出行公。則多有好事。不然則必有悔之者矣。聖敎所謂他相及悔之云者。皆指公也。初。山海與公。同推栗谷, 牛溪。甲申以後。專附時論。爲公所鄙。釁隙深矣。當逆變之初。山海欲046_303a納款。致書於公曰。昏夜除驅在臨。切仰云。公鄙之不應。而其書自播。山海大慙恚。必欲問公。因緣行讒。故洪, 黃皆以語觸山海忤旨。而上又疑洪, 黃之論。希公意。故批辭如此。
命拿鞫彦信。仍下賜死之命。公再啓力請。減死移配。
彦信賜死命下。公啓曰。宋朝未嘗戮一大臣。以爲忠厚家法。我朝二百年來。除叛逆外。未嘗殺一大臣。仁厚之風。無異趙宋。今宜遵之。上曰。宋朝亦有如此無狀大臣乎。公欲再啓力救。李山海, 柳046_303b成龍皆不答。公與洪聖民商議。而獨啓之。乃得減死移配。
上峻責臺諫之論彦信不嚴。公陳啓自劾。
大司憲崔滉等請更鞫彦信。而措語歇後。上有未安之敎。兩司全數避嫌啓曰。臣等濫忝耳目之寄。當此討賊之日。目見極惡大憝如彦信者。則所當明目張膽。極論抗議。以洩朝野之憤。而誠意淺薄。不能上格天心。辭不直截。徒歸塞責之地。請亟賜罷斥。答曰。不敢知卿等之論不獲已耶。欲已而不能已耶。以數字爲塞責之計。奄奄如046_303c屬纊之氣者。果何故耶。以爲彦信無可殺之罪耶。或慮其不能活耶。已與大臣。議斷其罪。卿等勿憂其或罪也。噫。古之諍臣。其舌如霜雪。今之諍臣。何如是萎薾耶。昔者張禹欺君。朱雲願借馬劍。秦檜講和。胡銓請竿藁街。此二賊者。未嘗不是大臣。而兩人者。初非有言責之任者也。特出於不堪其憤激。欲伸大義於天下耳。今彦信得罪宗社。背國之賊也。論以王法。合懸北闕。第貸其死者。只緣大臣之志。不可不慰。大臣之懇。不可不副。非以彦信爲可恕也。爲臺諫者。是宜相率而抗章。極言而竭046_303d論。使傍觀者髮皆上指。凜凜然鋒不可當。然後人主優假。示以寬典。方爲得體。亦可以折後日奸臣之心也。今卿等章疏。恐爲隣國所印。予實恥之。不但書傳於四方。沒無以見雲銓。深恐老奸偃臥獄中。鼓腹而竊笑也。予非欲加彦信之罪而有此說也。爲士氣而惜也。爲後世而惜也。公與僚相啓曰。鄭彦信罪惡輕重。王法所難撓改。臣等承推官之命。徒知區區於姑息之一端。妄有陳稟。而不覺其失人臣執法之義。不能奉行天討。以正國典。伏見昨日下臺諫之敎。斯實罪在臣等。惶046_304a恐隕越待罪云云。答曰。是不然。大臣與臺諫。其體各異。卿等之所爲。則深得大臣之體。予雖不淑。豈有不諒之理。實喜有大臣也。惟臺諫之體。則似不當如彼其無氣也。觀其措語。甚爲可哀。不得不發言以警後人而已。非有一毫加罪彦信之意。亦非敢以大臣之意爲不是也。宜勿待罪。
崔永慶辭連就鞫。將坐欺罔之律。公覆啓得釋。
初。永慶遊南溟曺植門。孝友有氣節。爲牛, 栗兩賢所許。後爲奸黨所染。與潑汝立, 仁弘等。反詆兩賢。至謂朴淳, 鄭某可梟首云。其言論之頗僻。有甚於046_304b潑等矣。及汝立作逆。憲府啓前司畜崔永慶與逆賊交契甚厚。越境相從。互相推許。主張時論。此乃國人之所共知。而鄭彦信通書中所謂崔孝元者。亦指此人。則其參尋相厚。據此可知。而獨免罪責。物議憤激。請命削奪官爵。答曰。逆賊在搢紳。人之相知。勢似難免。不須一一追論。恐人心之致疑不安也。如永慶者何關。置之可也。三啓依允。○變初。汝立子玉男招曰。謀主。吉三峯也。諸賊招。皆言吉三峯爲上將。鄭八龍, 鄭汝立爲次將。海西賊徒等招。言三峯年貌居住各異。而朴文長招曰。046_304c三峰非吉姓。是崔三峰。乃晉州私奴云。朴延齡招曰。吉三峰乃崔三峰。居在智異山下。與逆賊開山逕往來。常坐汝立之上云。及問三峰容體。則曰。面瘦。黑髥長至腹。語輒喘急云云。以此外議紛然。遠近喧傳。遂指永慶爲三峰。上下敎于鞫廳曰。所謂三峰者。必有其人。如邊涘變幻名號。在安岳則曰崇福。在全州則曰邊涘。在東萊則曰白日昇。三峰之事。何以異此。其令物色大索。又敎曰。予偶閱地圖。居昌縣號曰三峰。而有全八及八顧兄弟通書于逆魁者。實居居昌。竝拿來鞫問云云。至是。046_304d金溝人金克寬言于濟原察訪趙應祺曰。吉三峯乃崔永慶也。應祺言于監司洪汝諄。汝諄一邊馳啓。一邊移文于慶尙兵使梁士瑩。士瑩先以監司金晬, 都事許听所傳之言。已逮永慶。晬, 昕所傳之言。乃逆賊委訪永慶留連等語也。蓋昕聞於晬。晬聞於密陽敎授康景禧。景禧聞於晉州判官洪廷瑞。廷瑞聞於晉州人鄭弘祚也。於是。遂命拿鞫。公啓曰。永慶以三峯爲號與否。請令兩南監司。覈實以啓。然後隨爲盤問。及永慶就獄。供曰。曾與逆賊暫相識。通書問。自某年以來。不復相通云。上046_305a乃下某年以後汝立與永慶書曰。永慶篋中有此書。何欺罔耶。永慶曰。老昏不省有此。臣則無便。不能作答矣。公啓曰。老人容或忘之。逆賊文書中。無永慶答書。則可知其不妄矣。上又下四韻詩于鞫廳曰。永慶文書中有此詩。必是渠之所作也。此何等語也。極爲兇慘。爲先窮問。蓋其詩末句曰。牛溪一夜風生虎。仙李根搖有髮僧。永慶不知所對。但曰。臣素不能詩。此似是臣友李魯之所書也。公啓曰。此乃甲申年間匿名詩。傳於都下者也。臣亦曾聞之。決非永慶之所作也。傳曰。分明是永慶046_305b所作。然姑停刑推。上問永慶之獄何如。公於榻前進啓曰。永慶事。了無端緖。且聞渠有孝友之名。嶺南士論。亦多推許云。恐無逆謀同參之理。臣與永慶。素昧平生。臣不敢有私。特以所聞如是。故敢達云云。上曰。觀渠與弟書。則果似友愛者矣。乃命赦。仍傳曰。永慶身居林下。自以爲處士。而連通權貴。遙執朝綱。以其弟目不知書者。至爲臨民之官。求見朝報。如恐不及。處士果如是乎。天網恢恢。渠固難逃云。蓋永慶弟餘慶。以諺簡論朝廷是非。且覓送朝報之跡。見搜於其兄文書中。故046_305c上惡之。傅旨及之。餘慶亦斃於杖下。○初。牛溪聞永慶被逮。與公書曰。崔永慶孝友淸修。豈有預聞逆謀之理乎。須力救解云。故公於榻前。以孝友之名。嶺南士論推許等語。救之。○永慶之就鞫也。公乘醉。以手畫頸曰。彼公曾欲如此斫吾云。柳成龍曰。此非戲地也。惡公者。遂以此爲陷崔之證。而殊不知此眞救崔之公案也。公若實有陷崔之心。則寧有顯發戲言於公座之理乎。或者以此比之周伯仁之事。信然矣。
九月。再逮崔永慶。公具箚平反。未及上。
046_305d永慶蒙放。諫院請再鞫。憲府請遠竄。上依院啓。公與李公恒福相議欲救之。先搆箚草。適永慶病死獄中。故不果上。箚見本集。○時李公恒福爲問事郞。爲言救崔之意。公出示所搆箚草曰。一朝刑推命下。則我當與柳相聯名救之。恒福又言于柳成龍。成龍曰。如我者何敢救解云。○時辭連獄事。如金宇顒, 鄭介淸柳夢井, 李黃鍾, 尹起莘, 申湜, 韓百謙, 金憑等。其情犯輕重。各在當人。操縱刑宥。莫非睿斷。公何嘗有容私於其間哉。上敎所謂服罪輸情者。雖重必釋。遊辭飾巧者。雖輕必戮046_306a者。乃實事也。且當時一種邪說。譸張不已。反以汝立爲非逆賊。逆獄爲士禍。告變爲栗谷門人所搆。故臺閣之上。論議日激。不可鎭定。公亦無可奈何。然而上之所治。臺諫所論。特擧其甚者耳。蓋汝立心術未著之前。見欺相厚。固無傷也。甲申以後。情狀盡露。而奸黨悅其誣兩賢。崇信奬許。有同骨肉。及其作逆之後。猶敢有營護之計。則其流放禁錮。次第科斷。諒非過重之典也。然則謂公治獄深刻者。無非煽惑之辭也。數十年來。奸黨竊柄。恣意讒賊。無所不至。實如崇寧羣奸。反治元符大臣者046_306b然矣。且於兵燹之後。推案不存。故敢肆矯誣。虛實交亂。而莫之能正。如惟讓不道之書。已經睿覽。而謂之匿名書。李潑母子之死。明在他手。而謂公所爲。則其他可以類推。豈非可笑之甚哉。玆取當時事實之一二。附見如左。○備忘記。金宇顒與逆賊汝立。結爲心腹。觀其書札。朝廷之事。無不盡謀相議。其於經筵自上無心答說之事。亦皆伺聽。輒臆度君心。潛通汝立。相與密議。觀其情狀。有同鼠子。此人予明知其反覆小人。而不料其情狀至於此極。不勝痛心。六鎭定配。○全羅監司洪汝諄046_306c狀啓。以鄭介淸與逆賊遊山之說。傳播道內之故。盤問羅州一鄕。則座首柳潑, 鄕校堂長辛彭年等。皆報以的實云。臺論拿鞫。介淸供曰。臣前爲校正郞廳時。與逆賊數日同座相見而已。前後絶無相通之分云。自上下介淸與逆賊書曰。見道高明。當世惟尊兄一人而已。所謂道者。何道也。前後絶無相通之說。無乃欺罔乎。刑問一次。定配北道。又命詞臣。將介淸所著排節義論。逐條攻辨。榜示列邑鄕校。以正士習。其後賊僧性熙文, 書中。有密記與逆賊所藏一般。自上問曰。此記汝從何得046_306d之。性熙供曰。謄書於汝立家。因以藏置耳。上曰。此記謄書時。汝立獨在耶。座有他客耶。性熙供曰。與二客同坐。其一。前谷城縣監鄭介淸云。介淸以此還被拿命。未及就拿。而死於配所。○傳曰。吳希吉之書。謂汝立以柳夢井有可觀之實。反以愚言爲無實。爲之曲護云。必是前此希吉。竝斥夢井。而逆賊爲之曲護矣。夢井爲逆賊所深許。則其締結之狀。昭不可掩。其爲痛憤失刑。莫此爲甚。不如速遣金吾郞。拿夢井。窮訊其與賊締結之狀。否則直加流放之典。以示人臣交結奸賊者。在王法必046_307a不可赦之意。禁府回啓曰。夢井締結逆賊之狀。在人耳目。不待吳希吉書而可知也。不問其罪。而直加流放。竊恐事體不嚴。請拿來鞫問。夢井推案入啓。傅曰。昔諸葛亮治國。服罪輸情者。雖重必釋。遊辭飾巧者。雖輕必誅。今此獄事。自鄭彦信以大臣欺罔。終免顯戮。自是人多欺罔。今夢井與賊締結之狀。聾者亦知。況其事狀。昭著於簡札之中如此。而乃敢以萬無納招。肆行欺罔。侮弄朝廷。極爲痛心。其可貸乎。○永慶文書中。有李黃鍾書。以逆獄爲士林之禍云。上命拿鞫杖斃。○諫院啓前046_307b參奉尹起莘險詖詭譎。權勢必附。周流兩南。交結逆賊及所厚之人。爲詿誤一世之計。負罪如此。而偃然都城之內。物情摹不憤駭。請削黜。答曰。起莘締結逆賊。極爲綢繆。公論適發。不可只令削黜。當按問其情處之。下禁府以待。○申湜名在汝立門生錄。被逮。供曰。曾與逆賊一不通書云。上下一張書名湜者。湜曰。南中有鄭湜者云。上又下其問喪禮具書姓名者一張。湜不能對。乃刑一次。公時坐鞫廳。見湜對。微哂曰。名士亦如是欺君乎。○韓百謙。坐收李震吉屍。刑訊一次。○金憑。坐046_307c汝立磔屍時流涕。受刑一次而死。○備忘記曰。李潑等初出於鄭緝之招。又出於朴杙之招。又出於宣弘福之招。又出於回伊之招。同參事狀。不一而足。況其平日與賊締結綢繆。合爲一體之狀。尺童所知。而況春秋討賊之義。身無存沒。時無古今。潑等之事狀昭著。證據已悉。依律處斷。又敎曰。大明律。有奸臣籍沒之條。潑,洁締洁逆魁之罪。甚於奸臣。籍沒財産。○當時逆賊文書中。有祭天文七張。列數君上。語極凶慘。且諸賊招辭。多納指斥君上之語。鞫廳不忍上達。只以不忍見不忍聞046_307d爲啓。自上震怒。凡平日之崇奬汝立者。皆坐之。○又備忘記曰。高敝居忠義衛吳希吉。當丁亥年間。奸黨充斥。邪說肆行。李珥, 成渾爲其所擠。朝廷之上。無一人救珥, 渾而斥汝立者。希吉乃能於此時。貽書逆魁。推尊珥, 渾。斥其逆魁心術詭慝之狀。其論平正的確。良爲可嘉。不可不褒。相當職除授。
辛卯十九年公五十六歲
二月。登對。請建儲。上不答。遂退而呈辭。至三度許遞。拜領敦寧府事。
先是。柳相成龍初拜相。往見公曰。吾輩受國重任。046_308a當任大事。公曰。何事。柳相曰。後宮多王子。國本未定。建儲之責。在於廟堂。吾輩不可不力請。公曰。領相從之乎。柳相曰。吾兩人爲之。則領相何可不從乎。公曰。諾。乃相議。通于領相李山海。約日齊會于闕下。及期。山海不至。再約又不至。其實外順朝議。而內行讒間故也。蓋金嬪有寵。生信城君。上奇愛之。山海交結金嬪兄公諒。揣知上意所在。至是約與公諒飮。使其子慶全。先往公諒家。俄而。山海家奴急報慶全曰。大監將欲赴會。忽有所聞。而杜門涕泣。莫知其由云。慶全佯驚起去。旣已046_308b還語公諒曰。父親聞鄭相將請建儲。仍滅信城母子。故罔知所爲。求死不得云。公諒卽通大內。金嬪泣訴於上前曰。聞鄭相欲殺吾母子。上訝曰。鄭澈何故殺汝母子耶。金嬪曰。聞先請建儲。然後殺吾子云。上始疑之。以御札往復山海。且使人密探公之賓客往來者。又使信城外舅捕盜大將申砬。率軍官直守信城家。以戒不虞。而公不知也。一日。公與山海及柳相。率諸公同對。公首發建儲之請。上不答。領右相皆無言。副提學李誠中, 大司諫李海壽進曰。此非獨鄭某之言。046_308c乃臣等之所共議者也。於是。上震怒。下嚴敎。特補誠中爲忠淸監司。海壽爲驪州牧使。公遂退出。呈告得遞。○登對前數日。誠中爲請建儲。具箚草。大殿別監金喜壽嘗習於誠中。忽來求見。誠中辭以有事。喜壽曰。有不得已事。必欲面陳。誠中乃出見則曰。聞玉堂將以建儲上箚云。然乎。自上震怒。吾持御札。往還領相家。今六度矣。此時切不可上箚。仍自袖中出御札示之矣。
三月。安德仁等上疏。詆公以誤國。卽出龍山村舍待命。
李山海, 李弘老等。敎儒生安德仁, 尹宕等上疏斥公。目以誤國。上卽引見德仁等。嘉奬之。親問曰。鄭澈誤國何事。德仁等對曰。爲大臣。沈于酒色。其誤國事固矣。上曰。酒色豈至誤國乎。命退去。蓋引見出於意外。故弘老等未及指授其所對也。公遂出寓江上待命。○先時。公於路上。醉呼柳相曰。而見。吾欲見君本源。柳相翌朝見牛溪爲言曰。朋友之間。病痛切磋則有之。而至疑其本心。則無復可望矣。牛溪卽要公謂曰。公昨者。妄發於而見。何也。公默然不應。終無謝意。柳相殊以爲恨。○後己亥年。兪大楨謂申象村欽曰。吾與李弘老相厚。庚寅吾爲翰林時。弘老要與相見。見之則曰。我欲攻鄭相。余曰。何故欲攻之。曰。吾爲大同察訪時。金公諒納一馬于驛。吾以十二同木給之。上卽以銀帶賜我矣。指壁上所掛者曰。此帶是也。又有不得不攻者。御札在此匣中矣。將開匣出示。余揮手曰。勿出勿出。他人雖或爲之。君則勿爲也。弘老曰。鵝溪密附信城。將請建儲。國事吾輩爲之。他人不欲與之云。不久。弘老果誘安德仁等上疏。余乃驚駭。以爲不絶此奴。大禍必及。遂與絶交云。鵝溪。乃李山海也。○沙溪先生曰。金晬嘗謂余。昔年。李山海數致言于余曰。鄭某欲殺吾與君。余疑鄭某何故。至欲殺我。往見鄭相。察其辭色。且觀其所爲。全無是事。蓋山海之意。欲與我共陷松江云。
閏三月。被兩司論啓。罷職。
大司憲黃琳, 執義金玏等啓曰。臣等欲論吏曹正郞柳拱辰, 檢閱李春英等。僚議不一。勢難苟同云云。持平金權啓曰。同僚以柳拱辰, 李春英等論劾事簡通。而臣意以爲朝著不靖。人心疑懼。遽爾論列。益啓騷擾之端。所見不同。同僚引避云云。諫院啓曰。黃琳等之論。實出公議。而金權敢沮已發之論。請金權遞差。黃琳以下出仕。○府啓柳拱辰人物麤庸。日以趨附爲事。李春英自儒生時。出入宰相之門。竝請罷職。傳曰。趨附何事。宰相爲誰。回啓曰。柳拱辰趨附於鄭某。初授本職。用人惟其所親。使仕路混濁宰相則鄭某也。答曰。知道。依啓。於是。兩司全避啓曰。鄭某擅弄朝政。恣行胸臆。其招權負國之罪大矣。爲耳目之任者。所當擧事直論。而不卽擧論。至於下問之後。亦且淹延累日。噤無一言。不直之罪。在所難逭。答曰。勿辭。○府啓。領敦寧鄭某性褊多疑。好同惡異。汲引所厚。廣植私黨。羣聚其門。日夜如市。擅弄朝綱。恣行胸臆。威制一世。莫敢誰何。至於闕中爲政。私招銓郞。指揮注擬。欲任外任之同志者。則陰嗾言官。故以微罪彈論。且與宋翰弼兄弟。結爲心腹。反主逃躱之後。常接置于鄕家。及其下敎捕捉。飾辭待罪。猶且匿置其家。與之譸張論議。自上判斷之訟。劫制訟官。必欲改決。丁巖壽等拿來之時。巧生救解之計。密令淹留。使臺諫論執。韋布上章。必期於蒙允。是可忍也。孰不可忍也。加以縱酒荒色。蕩毁名檢。國人醜之。罔念羞恥。外加謔浪。實肆媢嫉。及其肝肺已露。無所自容。而猶不畏戢。日與浮薄之徒。鼓動邪議。使人人疑懼。凡此之類。難以枚擧。不可不薄示譴罰。以懲其罪。舍人白惟咸締結鄭某。爲其腹心。請竝命罷職。○諫院啓曰。領敦寧鄭某。性本剛愎。且無行檢。及居相位。猶不戒愼。惟以招權植黨爲事。日聚浮薄之徒。謀議朝政。趨附其門者。汲汲引進。少有異己。則輒斥去之。政廳乃是至嚴之地。佐政郞官。公然招去。指揮注擬。兩銓長官。有窠則三公各薦其人。參用擬望。自成規例。而同僚所薦。皆却不用。同列大臣。視如仇敵。外若親厚。而內實媢嫉。其所以經營搆陷者。終始不已。至於宋翰弼。自上特命治罪還賤。而乃敢匿諸其家。結爲腹心。捕捉命下。飾辭待罪。終不黜送。劫制該官。使更接狀。判下已決之訟。迫令改分揀。其他擅弄之狀。不可枚擧。惟幸聖明洞燭情狀。已收台鼎之任。而不自知艾。益肆忿怨。陰聚私黨。鼓動邪議。使人心疑懼。將啓士林無窮之禍。舍人白惟咸趨附鄭某。結爲腹心。且與李春英等造言生事。請竝命罷職。答府院曰。相職已免。何必罷也。白惟咸事。依啓。○傳于憲府曰。啓辭。有私招銓郞。指揮注擬。又曰。欲除外任。則以微罪彈論。這箇的話。指某某人的。俱著顚末以啓。回啓曰。盧稷爲吏曹郞官時。私自招去外任閔定命崔洙, 金澥矣○三啓依允。
命列公罪。榜示朝堂。
備忘記曰。古者罷黜大臣。榜示朝堂。布諭天下。所以昭示罪狀於國人之耳目。而懲後人也。今此鄭澈罷職。承傳依古事。榜示朝堂。○按。是後五月。柳相成龍爲委官。栲殺李潑母尹氏及其穉子。而一邊人以此歸之於公。其誣甚矣。詳在政院日記及承旨李廷馣日記。
六月。命囚吏曹正郞尹暾。兩司引嫌斥公。
白惟咸, 柳拱辰坐公見罷。後吏曹竝擬學官。上下備忘記曰。白惟咸, 柳拱辰, 李春英。以奸兇之黨。擅弄自恣。濁亂朝政。爲公論所劾。薄示譴罰。於身幸矣。而大非懲奸去邪之道。纔罷其職。時未有敍命。乃敢隱然擬諸學官之望。試予淺深。侮弄朝廷。學官雖微。乃是儒師。其欲以此輩。冒居函丈。導迪多士。俾皆學其巧險之術耶。文官之罷散。不爲不多。而必以此輩爲之擬者。果何意耶。其不有君命。不畏公論。黨邪無忌憚之狀。極爲痛憤。色郞廳詔獄推考。色正郞尹暾。原情判付內。此必有指嗾之人。聽某人之言而爲之。天日之下。從實直招。詐不以實。則當刑推。更爲推問以啓。○大司諫洪汝諄, 司諫權文海, 獻納金敏善, 正言李廷臣, 尹曄等啓曰。鄭某之招權植黨。誣上行私。亂政誤國之罪及白惟咸, 柳拱辰, 李春英等朋奸黨邪。擅弄濁亂之狀。論以常憲。自有其律。而當初臣等之只請罷職者。非但臣等之過慮騷擾。蓋以黨與布列。餘威未殄。翻覆之機。人皆疑懼。無恥嗜利之徒。固不足說。而稍知彼輩之奸狀者。亦怵於後日之禍福。徘徊觀望。中立營庇。物情之憤鬱。於斯益甚。銓曹豈不聞公論之所在。抑非不知聖明之所燭。而乃敢以惟咸輩。擬諸師長之任。試探聖意之淺深者。無非臣等疲軟不能振肅朝綱之致。請斥罷臣等之職。○大司憲李元翼掌令趙仁得, 尹覃茂, 持平李尙毅, 鄭光績等啓曰。鄭某性本險艱。專擅權勢。而白惟咸, 柳拱辰等。爲其鷹犬。威福由己。至於主勢日孤。朝政濁亂。臣等當初論罷。亦知罪重罰輕。而恐涉騷擾。只請罷職。至於榜示之後。罪惡彰露。而略無忌憚。出入自如。積威所劫。莫敢誰何。奸兇餘黨。且擬師儒之長。責由臣等之疲軟。不可仍冒。請遞臣等之職。答府院曰。鄭某之他餘罪惡。姑置勿論。惟其陰嗾湖南之儒。盡掃一代名卿士大夫之異己者。悉驅之逆賊之黨。期必屠戮盡殲而後已。及其奸謀未售。譎腑將露。自知其勢窮事迫。又嗾臺諫。脅制君父。終得以遂其志。惟此一事。求之古奸。鮮有其儷。其心之慘毒。鏌鎁爲下。念之令人氣塞。惜乎爲人君者。惟知藉此而討賊。自以爲足制其奸。彼無奈何。予何不能斥之於早也。是誰之過也。蓋於己丑。湖南儒生丁巖壽等應旨上疏。論斥李山海, 柳成龍等。上震怒。引見李, 柳慰諭。命拿巖壽等十人。大憲崔滉等累啓伸救。不聽。館學儒生崔起南等上疏伸救。則答曰。予二十年忝位。待儒生。未嘗以惡言一加之。況欲致之王府。戮辱於桁楊之下。使章甫之士。與獄吏相對。此豈予意哉。其有不得已者存乎其中。爾等豈能盡測。今觀此疏。予過矣。當爲爾等從之。至是。以嗾儒生嗾臺諫之目。以示聖意。故汝諄等得以藉口。以爲陷公之一大題目。終至於梁千頃, 姜海事而極矣。
兩司合啓請竄。初配明川。命移晉州。
大司憲李元翼掌令趙仁得, 尹覃茂, 持平李尙毅, 鄭光績, 大司諫洪汝諄, 司諫權文海獻納金敏善, 正言李廷臣, 尹曄等。合啓鄭某凶悖不道之狀。臣等非不詳達。自上非不洞燭。而特以曾忝大臣之列。不卽削竄。臣等不勝閔鬱焉。鄭某本以剛復之性。常懷怨懟之心。乘國家不幸之時。竊居台鼎匪據之任。謀擅國柄。廣植私黨。日聚浮薄之徒。締結陰險。至於政廳郞官。公然招去。使殿下不得爲政。專擅已極。同列大臣。視如仇敵。外若親厚。內實媢嫉。入侍天威之下。與李山海有若同寅協恭者然。恣行欺罔。左右之人。莫不駭愕。且於稠廣之中。呼柳成龍姓名。顯加侮弄。黃愼將赴北道評事。而急於進用。托以望輕論遞。旋卽歷通淸班。金澥閔定命霍洙方爲守令。乃以微失。成罪劾歸。其誣上行私。至於此極。高敬命凶奸餘孼。廢棄多年。而善於推卜。相與親密。擢置頂玉之列。洪仁傑之居官。別無聲績。而以婚姻之親。過實褒奬。致陞堂上。宋翰弼兄弟。實是叛主之奴。而某或匿諸京家。至於妻妾混處。凡百兇謀祕計。無不謀議。啓下已決之訟。迫令該官改決。丁巖壽等陳疏。實非多士所爲。某門二三客。承其指嗾。以成其謀。誑聚若干人。以充名載疏中。而實未知其疏意之如何。幸賴聖明洞燭其奸狀。命遞相職。以示眨薄之意。爲某者所當杜門省愆之不暇。而日聚私黨。晝夜謀議。公辦酒肉。官馱妓工。往來遊宴於江湖。此果獲罪君上。退伏惕慮之意乎。至於劾罷其職。榜示其罪之後。猶不知戒。橫行閭里。出沒諸處。怨天尤人。無所不至。或以削罷勳籍。欺撓功臣。其他極兇極悖。耳不可聞。口不可道之說。爭相鼓動。將啓國家無窮之禍。罔極之罪。可勝言哉。當初請罪之時。玉堂不顧公論所在。而徘徊觀望。默默無一言。政院以出納惟允爲職。榜示之命。廢閣累日。不卽擧行。某之積威。使人疑懼。至於此極。自古安有爲人臣負罪如此。而保有官爵。偃臥戶牖者乎。請勿留難。亟命削職遠竄。以爲植黨專權。脅君擅國者之戒。白惟咸, 柳拱辰, 李春英等交亂朋比。濁亂朝廷。請竝遠竄。依允。公配明川。上以某爲大臣。命移配改晉州。○時洪汝諄主張臺論。與山海相爲表裏。蓋在己丑冬。獻納白惟咸駁汝諄陰險貪婪。人之視之有同豺虎。其包藏忮害之狀。實是朝間一賊云。至是。汝諄必欲甘心於公等。上意實以公欲滅信城母子之讒惡公。而汝諄等不可據此爲案。故執他事。湊成罪目。而李公元翼等靡然從之。元翼始爲謹元所誤。今爲汝諄所誤。徒急於順旨擠人。而不知其搆虛害物之爲可恥。餘人不足責。李公亦忍爲此哉。○府院啓秉銓之官。敢以惟咸輩。擬諸師儒之望。其擅弄之罪大矣。被鞫郞廳。終有其罪。而堂上及同參郞廳。亦竝命罷職。○院啓近來權奸擅國。朝綱掃如。白惟咸等定配時。或西或南。擇其便近之地。以爲投畀之所。迸四裔禦魑魅之意。乃如是乎。自上下敎之後。亦不改配於邊。請禁府堂上前後色郞廳。竝先罷後推。於是。白惟咸改慶興。柳拱辰改慶源。李春英改三水。
兩司合啓。竝治尹根壽, 洪聖民, 李海壽, 張雲翼等。
啓辭略曰。鄭澈之罪惡。靡有紀極。而苟非黨與爲之助張聲勢。則某無所售其奸。右贊成尹根壽性本輕佻。加以憸邪云云。益城君洪聖民外飾儒名。內實陰兇云云。驪州牧使李海壽賦性邪毒。常懷怨懟云云。襄陽府使張雲翼本以浮妄之人。性且陰險云云。此四人等爲其羽翼。巨奸雖已屛黜。四人猶未服罪。竝請命削奪官爵。依啓。
公移配江界
兩司合啓。鄭澈之罪大惡極。國人之所共知。合置窮荒。以禦魑魅。禁府之定配明川。已爲可駭。而自上乃以大臣之故。改命南方便近之地。是豈投畀之意乎。且其本家去配所。纔數日程。與窟穴私黨。交相往來。謀議生事。有不可測。請亟命改配兩界邊遠。依啓乃配江界。○禍作日。公出江上。曉起曰。吾夢爲江界府使。謫所其必在此。及聞配晉州曰。吾平生夢無不驗。今不相符。我殆將死矣。發向晉州三日。聞江界之命。○公發配之日。有士人洪仁侃者隨行。時議益急。人謂必有後命。無不懍慄。仁侃則至於夜不能寐。而公安寢達朝。無異平日。仁侃問公何以若是不動。公曰。自古安有相臣被竄。而終得免死者乎。吾心已定。故還爲安妥矣。
牛溪先生出別于臨津
七月。黃廷彧, 黃赫, 尹斗壽, 柳根, 李山甫, 李洽, 任鉉, 金權, 黃愼, 具◉等。竝坐公被劾。洪聖民, 李海壽, 張雲翼等。竝加罪遠竄。
兩司合啓。權奸勢焰旣盛之時。朝臣之無恥者。充滿布列。聖明在上。公論稍振。數三奸兇。雖已斥去。而黨與之太甚者。豈可任其糾結盤據。脅持淸論。而不爲之甄別。以基他日國家之禍乎。兵曹判書黃廷彧賦性猜險。行已麤鄙云云。右承旨黃赫狂悖詖險。至曰。吾父子尙在。山海,成龍。早晩可圖云云。戶曹判書尹斗壽外若寬緩。內實陰險云云。左承旨柳根性本奸邪。行檢掃地云云。黃海監司李山甫爲人愚庸。加以險詖云云。司成李洽性本陰邪。素無名檢云云。兵曹正郞任鉉爲人陰險。行已無恥云云。禮曹正郞金權爲人陰譎。朋比奸兇云云。高山縣監黃愼賦性邪毒。有同虺蝎云云。司果具★陰兇險譎。加有悖行云云。請竝命罷職。洪聖民, 李海壽, 張雲翼等。請竝命加罪遠竄。答曰。依啓。兵判與黃赫。豈如是乎。尹斗壽。寬厚有才智。柳根。文藝之士。予甚惜之。此四人不可從矣。張雲翼以下事亦依啓。再啓。答巨慝已祛。餘黨已黜。自餘諸人。蕩滌而收用。務令鎭定。
兩司劾罷伸救丁巖壽時臺諫
啓曰。鄭澈陰囑湖南私黨。極肆網打之術。而其時兩司之官。多出某門。故曲循指揮。敢爲營救之計。張皇辭說。必售其志。使殿下孤立。無所下手。其黨權奸䝱君父之罪大矣。豈可諉諸已往。而不之追論乎。請其時參論臺官。竝命罷職。答曰。此事極爲痛憤。終使奸臣竊笑。不可不懲以警後世。依啓應罷者。崔滉, 成泳, 沈喜壽, 尹暹, 申磼, 禹俊民, 李增吳億齡, 白惟咸, 兪大進, 姜燦, 李洽。○領相李山海, 左相柳成龍啓曰。一時臺諫。不免雷同者。亦時勢之使然。其心豈皆以此事爲穩而從之乎。況宣慰使方以護送客使至浦所。今雖姑命勿罷。渠必以行公爲難。客使亦必疑訝。聖念所及。實非偶然。而臣等之慮。亦在於此。言官旣已蒙允後。敢爲煩瀆。極知未安。而公論已發。聖批快從。今雖有斟酌權道。而亦不可謂公論之不行。大抵臺諫之責。在於直截。大臣之慮。亦在於周詳。兩不相妨。故冒昧敢稟云。宣慰使。沈喜壽也。答曰。彼乃日夜狺然於卿二人。而今反來救其救賊者。眞可謂大臣之道矣。鄭澈睚眦必報。君子小人之度量。相去遠矣。宰臣侍從多罷之。未安。客使宣慰事。勢之妨碍。予已算得。第雖優容假借。彼魚頭鐵冠之臺諫。必不肯捨。予非以其時臺諫盡爲其黨。只緣罰不可不施。後不可不警。沈喜壽別無罷職之命。渠安敢以私意。棄君命而不行乎。兩司避嫌啓曰。權奸陰囑私黨。假名儒疏。謀爲網打之計。及下拿鞫之命。指嗾臺諫。使之營救。爲臺諫者。一循其指嗾。累日相持。其脅制君父之罪。人莫不痛憤。臣等敢有所論列。欲以少示懲罪之意。今見大臣之啓。竊有所大不安者云云。答曰。賊疏之網打。其意實在於二公。今日方治其罪。故二公無乃有所未安於心耶。此亦古大臣之遺風也。
朴漸禹性傳以黨公。削奪官爵。李誠中罷職。尹斗壽加罪遠竄。黃赫削黜。
兩司合啓。上護軍朴漸黨附鄭某。汲引憸邪。布滿要津。請削奪官爵。忠淸監司李誠中往來鄭澈門下。預聞謀議。舍人禹性傳好詭異之議。脅持公論。黨護鄭澈。請竝罷職。尹斗壽, 黃赫。請加罪遠竄。答曰。依啓。尹斗壽, 黃赫。不須遠竄。禹性傳素多人言。出於賊札賊招者非一。此人近十餘年徘徊於外。頃者一再入侍。爲人甚陰險。且黨護鄭澈云。不可只罷其職。削奪官爵。○連啓黃赫削黜。尹斗壽遠竄。○兩司請竄公之時。洪汝諄往議于禹性傳。性傳諱而不見。又見金晬。晬曰。大臣黜外。已爲過重。何必加罪。汝諄卽爲內通。故性傳削官。金晬亦出爲慶尙監司。誠中曾參建儲之議。故兩司揣知忤旨。而竝論之也。
拿鞫押公都事。仍下圍籬之命。
禁府都事李台壽押公行到順安。馳啓鄭某病重。不得趲程押去。傳曰。李台壽不畏朝廷。押去奸賊不嚴。任意自行。徘徊遲留。拿鞫。遣他都事押去。鄭澈賦性狡猾奸毒。旣到配所。交通雜人。未知作何等罪狀。嚴加圍籬。時江界府使洪世恭。希山海, 汝諄等旨。壯固圍籬。使不見天曰。雖雀鼠亦不得通。公處之怡然。日誦朱子書及大學, 近思錄等書。有疑晦處。則於圍籬長木。白而書之。時時省玩。○時鄭彦智亦在配所。彦信送子協于其兄處。使詣公圍籬外。泣謝公再生之恩。後協和附罪公之議。黃愼謂協曰。君之今日議論。與泣謝江界時異矣。協愧謝曰。諸友之論。不敢獨異。故然矣。○徐公渻。與鄭協會飮于李惟侃家。協怨公及洪聖民。徐責之曰。鄭洪兩公於君家。有大恩德。何敢乃爾。君家所爲是乎。君弟慄何以至於自死乎。協卽脫笠起拜曰。無所歸咎而然也。蓋己丑。彦信抵諱。不以實對。至於陳疏張皇自辨。皆慄之謀也。彦信賜死命下。慄自以罪由於己而自死。故徐言如是云。
八月。汝諄以梁千頃, 姜海等受公指嗾。以崔永慶爲三峯拿鞫。千頃等誣服而死。
前月十七日。傳曰。奸臣鄭澈所搆陷排斥者。如有其人。竝收敍擢用。蓋上之惡公。在於建儲。而難於聲罪。故以此微諷臺諫矣。至是。汝諄等執永慶事論啓。以爲吉三峰爲崔永慶之說。必是鄭某嗾梁千頃, 姜海等做出也。請拿問千頃等。依啓。於是。千頃, 姜海等嚴加刑訊。千頃等不勝栲掠。遂誣服而死。○初。永慶爲三峰之說。因洪汝諄狀啓。鞫廳令汝諄覈實以啓。則以爲濟原察訪趙應祺之所告。而應祺聞於金克寬。克寬聞於千頃, 姜海等云。於是千頃就監司。而仍上疏陳其曲折。至是。汝諄欲自脫前日密啓之事。啓論崔三峯爲永慶之說。必有指嗾者。請鞫千頃海等。嚴加刑訊。千頃等引任禮臣等十餘人。以爲言根。獄官不復問禮臣等。而酷訊千頃。以輸情爲限。上曰。千頃等竝受嚴刑。未知其由云云。金誠一謂千頃妻從兄奇孝曾曰。殺人之律。當分首從。若引鄭某則免死矣。孝曾言于千頃等。千頃等遂引公。上乃下決杖定配之命。而竝死於決杖。姜海將死。上疏曰。誣服臣姜海伏以。二年重病。僅存性命。嚴訊折脛。不自支忍。誣爲承服。萬死無惜。崔永慶爲三峯之說。臣於洛下。偶然傳聞而已。金克寬家過行。時偶然傳說而已。克寬傳說趙應祺進告。本非臣之所使。而就招於監司。招後上疏。本非臣之所欲。特以淸問下及。道臣窮推。不得已歷擧傳疑。仰達天聰矣。若以傳說之罪定律。則臣亦無辭。若以誣陷之罪行法。則冤枉罔極云云。觀此則可知當時曲折矣。○時洪汝諄爲大憲。欲加罪公。一會于中學。大司諫李德馨曰。今日欲啓何事。汝諄曰。圍籬之人將加罪也。德馨曰。罪名云何。凡殺大臣。必罪名明白。人無異辭。然後可。不然則不足以服人之心矣。執義盧稷曰。小官之意。與大諫同。汝諄遂不果售其計。○初。德馨辭大諫啓曰。近日言官。方請奸黨之罪。而小臣妻父李山海之名。連出於彈文措語之中。隨參論列。亦有所礙云。誠使德馨不知山海內通釀禍之事則已。旣或知之。而反謂公等爲奸黨。則是自欺欺君。無足觀矣。豈所謂入鮑肆久不聞其臭者耶。然於汝諄害公之論。猶不忍從。則此出於公理之不泯者云。
壬辰二十年公五十七歲
三月。平安監司因公罷推。
時朝廷頒赦。平安監司於放未放秩。書公以前領敦寧府事。上震怒。下敎曰。姦賊得保其職。何人復其職乎。監司遂被罷推。
四月。倭奴入寇。
五月。蒙放。仍下召命。奬以忠孝大節。卽發向行在。
時倭寇逼京。凡竄謫者皆放釋。而公獨不蒙赦。五月。大駕播遷。駐松京。臺諫論李山海交結宮禁。濁亂朝政。柳成龍主和誤國之罪。皆蒙允。上御南城門。慰勞軍民。令各陳所懷。咸請釋公用之。上赦之。仍下敎召公曰。知卿素有忠孝大節。可急赴平壤。與兪泓, 李恒福同護王子。時朝報及諸宰之書。皆到謫所。而江界府使猶不開圍籬。必待監司分付。當時黨禍懾於人者如此。公聞報痛哭。發向行在。○前月。公夜夢作詩曰。昭代收遺直。天墀曉鐸鳴。至是果驗云。
中道受召旨。迎駕於平壤。
上引見慰諭○一日。公與諸宰共會。卒患霍亂。趨就別處。洪汝諄追至。傾藥囊以請曰。大監疾甚。小生適有淸心元。願進之。公笑而却之。
六月。扈駕自平壤。至博川。
十四日壬寅。上定渡遼之計。遣宣傳官迎中宮於德川。命領議政崔興源參判尹日新等奉廟社主。陪世子往保江界。公與諸大臣力諫。不從。○至博川。聞平壤陷。上命世子分朝。使之收召四方。以圖興復。領相崔興源以命從世子。右相兪泓自請隨世子。公獨扈駕至嘉山。時大雨。夜已五鼓矣。
扈駕至義州
時從官只數十人
七月。受體察兩湖之命。大臣請留。依允。
九月。遂奉命南下。
先是。車駕次定州。時公與諸公會坐。具思孟具宬亦在座。思孟乃元宗外舅。而元宗卽金嬪所誕也。自內送酒饌。蓋爲具也。公以手推其饌于具曰。此非相臣所食也。卽起避之。座中莫不吐舌。雖平日不悅公者。亦歎其難及矣。候隙者遂以爲譖。未久。有體察兩湖之命。大臣請姑停行。上許之。至是。遂奉命南下。上御義州行宮東軒。引見公。送之曰。卿好去成功。則國家之幸也。公曰。伏願渡江之言。非但勿出於口。而亦永絶於心也。上顧尹斗壽曰。此言何如。斗壽曰。一渡江則恢復之望永絶矣。上曰。卿好去。國家恢復。專恃於卿矣。從事官及軍官。卿其任意爲之。但此處無人。故不得發送矣。公曰。駑劣如臣。恐不能措置。○過麟山驛。有詩曰。傍一作佳人莫問淸江事。欲說淸江淚自潸。中夜戀君千里夢。北歸難度萬重山。蓋癸未春。李淸江濟臣。以金燧等不卽行刑。減死定配於義州麟山驛以卒。臨終口吟出師未捷身先死之句云。至是。公奉體察之命。行次麟山。有是吟。
行到江華。上箚請移蹕定州。以圖興復。又移書牛溪先生論事。仍向湖右。
箚辭略曰。大駕遠狩西方。而兩湖猶爲國固守。此殆天意。伏望大駕還駐定州。以待天兵。東宮亦來駐湖南。觀勢進退。儻天兵不出。大駕亦謀浮海而南。以答兩湖怨思之心。則乘舟雖危。不猶愈於棄疆土而渡遼乎云云。○時牛溪以檢察使在松京。公以書議事。牛溪答書略曰。來諭極是矣。高宗之世。猶以力戰爲義理之當。今日之事。宗社爲重。何敢顧王子而不戰乎。又曰。今日惟當選擇能將。愛養撫恤。與同甘苦。日加訓鍊。明軍律。修器械。遠斥候。一心進戰。死生以之而已。又曰。近日義兵團結。處處皆然。惟此一事。可望恢復也。
爲文哭趙重峯
先是。公聞重峯起義兵。貽書曰。生還忍見今日事。朝衣抆淚淚盡血。繼聞公倡義起兵。爲之向風歆歎。第未知住在何處。用武利鈍如何。僕受命將前赴貴道。凡屬大小軍機。切欲急速面議。何以得之。幸須量示。又曰。諸京列邑。爲賊窟穴。兵力單弱。掃蕩無期。奈何奈何。貴道受兵幾邑。完全幾邑。淸州之賊。盛衰如何。竝示之云云。及重峯戰亡於錦山。公爲文哭之曰。吾友汝式。學孔, 顔而慕誼原。欲死於直。終死於節。吁嗟乎汝式。
癸巳二十一年公五十八歲
正月。聞嚴旨屢下。遂北歸。
前冬。全羅監司權慄狀啓。以爲體察使使臣防湖南之賊。勤王則別定他將云。而今臣乃自將。至于水原。軍情皆喜體察之言。軍士逃去者千餘人云。上震怒。下其事于備局。備局回啓曰。鄭某不念國家大計。甚爲無謂云云。於是。同知柳永吉進啓曰。體察使鄭某留連酗酒。迷罔機務。而主勢孤弱。公論不行云。仍又斥左相尹斗壽非擔當恢復之人云云。時金晬自南路還到行朝。上引見金晬問曰。都體察使不肯盡力。因爲留連云。然耶。必有所聞。不可諱也。晬對曰。其留江華者。欲圖京城賊也。禹性傳亦要住耳。今留洪州。分送從事官於湖南。而十一月內。不離湖西矣。會全羅, 忠淸兩方伯於德山。面議便宜。要圖京城矣。上曰。卿不與相遇乎。晬曰。小臣見大臣。則如見朝廷。切欲相見。而船行巧違。只以簡通。東宮所住。自此處定奪云云。大司諫李海壽獻納金庭睦啓曰。同知柳永吉。妄斥大臣未著之失。臣等之請罷。實出於公論。而永吉於本院通書。顯有不平之意。以公論爲非。此由臣等見輕於人。以致脅制言官。爲後日無窮之弊。不可靦然在職。請命罷斥。答曰。此時豈可紛紜辭避乎。勿辭。大司憲李德馨, 執義李好閔, 掌令李時彦, 持平柳夢寅啓曰。大賊未討。國勢危急。在廷諸臣。惟當各自勉勵。日夜以恢復爲念。而同知柳永吉。妄斥大臣。使不得自安。當及機規畫之時。沮立事建功之心。而傷朝廷體貌。莫此爲甚。臣等之請罷。實是公論之不得已者。今見諫院避嫌之辭。永吉通書本院。以公論爲非云。一體之地。見輕無異。請命遞斥臣等之職。答曰。勿辭。○初。上去邠駐開城府。時議皆咎領相李山海濁亂朝政。首倡去邠之失。人心憤激。不可止息。大司憲金瓚執義權愜掌令鄭姬藩李有中持平李慶祺, 大司諫李憲國, 司諫李★, 獻納李廷臣等入對。始論山海交通宮掖。誤國去邠之罪。憲國曰。山海常乘驢往來金公諒家云云。副提學洪麟祥後改履祥又極言公諒干政作弊之狀。瓚◉等又言。頃者貼榜於鍾樓。畫李山海俯八公諒袴下爲仰吮之狀云。乃合啓請遠竄山海。上只命削職。兩司又合啓曰。及第李山海本以諛佞之人。平生行己。專以媚上取悅爲事。位極之後。保身患失之念益甚。締結賤豎。使君父失國顚沛。廟社陷於賊藪。二百年休養生靈。盡爲魚肉。忘君負國。階亂速禍之罪極矣。請依律定罪。累啓允之。竄于平海。臺諫又請梟示金公諒。上曰。倭變亦豈此人所致。國可亡。無罪之人。不可殺也。至是。大司諫李海壽等又上箚。極論喪職闕失。近習交通之狀。請竄洪汝諄, 李弘老, 宋言愼等。上曰。此人等之罪。予所未知也。但此人等頗劾鄭某之奸矣。再啓。答曰。昔攻李珥者。以因緣攀附等語。屢形疏箚。予未嘗一言斥之。今以此人等爲如是者。無乃設一機而陷人乎。諺曰。鯨戰鰕死。此之謂也。然所論如此。不可不從。依允。又下備妄記曰。予心氣傷。昨日又飮酒。答兩司之語。意與言異。此人等頗劾鄭某以爲奸云。蓋海壽等所論。上雖勉從。而實疑其出於公故也。公聞之。惶恐北歸。
二月。復命于行朝。
五月。差謝恩使朝京。臨發。上箚論保民, 賑飢還都華制等事。
箚見本集
中道。又上箚。請急遺專价。告急辨誣。
箚略曰。夫奏請之擧。有萬可爲。而無一可已。恐不可以經略一言。竝與其奏咨而廢之。蓋李提督旣主界碑之說。而石尙書又不能無惑。危機之急。間不容髮。雖有經略揭帖。痛闢其議。深陳利害。明白切至。而本國反無一言以自辨。則將何以解尙書之惑。而回撤兵之議耶。況聞賊兵已陷咸安。將犯湖南。其間要害。只有一帶晉陽。設若天兵不及猗角。則將來禍機。有難勝言。未知朝廷何以善其後耶。臣愚過計。以爲專遣使臣。哀鳴懇告爲第一策也。爲經略所沮。不能自由。則成一文書。星夜追赴。付此臣行。第二策也。於斯二者。皆已蹉過。只令臣等草草呈文。則事體不重。殊非告急辨誣之意。玆固落在第三策也。伏願聖明相度事機。咨詢廟堂。就臣所陳三者。而從長擧行。俾無後日之悔。不勝幸甚云云。
046_321a十一月。回自京師。復命于漢陽。因臺論辭遞。
時天朝以爲倭奴已退。無意出師。臺諫謂賊退之說。出於公行。論啓請推。公上疏乞免。退居于江華松亭村。其疏曰。石尙書題本所謂今無餘倭者。疑若出於臣等之口者。臣茫然皇惑。莫究其故。九月初十日。臣以界碑事進兵部。石尙書問曰。你來時賊在何處。答曰。尙在釜山等處。又問你何時起身。答曰。五月。曰。然則你國九月消息。必不得知。吾當說與。近接海上將官印信塘報。說稱賊盡渡海。只有平行長一陣。留在西生浦云。西生浦原你國土疆乎。臣等備陳西生浦所在及賊謀叵測之狀。又問曰。今欲留兵五千。與你國協同防守。未知何如。答曰。賊盡歸巢之後。則一萬兵猶可也。倭奴變詐萬端。非一萬六千則不可也。試擧臣兵部呈文一二條言之。有曰。下歸之賊。屯聚於釜山, 東萊之間。益造房屋。安下營寨。又曰。賊旣以釜山東萊一帶。爲伊土地。又要侵奪全羅等道。許多辭說。無非兇賊屯據恣肆之狀。則賊退之說。何暇出諸口乎。且尙書旣據經理所報。謂爲賊退。繫是九月以後之事。則臣在萬里已久。安知賊尙未退。而敢以尙書之言爲不的乎。及其路遇許晉。始聞晉州已陷。賊尙據海上。雖欲碎首泣血於天庭。已無及矣。○與牛溪書曰。柳台方大言僕中朝失對誤事之罪。而渠反以倭去狀啓。不爲啓稟。輕示天使。近來少寢罪我之論。而曲爲巧說。遮掩己過。識者怪之。○公與李希參書曰。僕在北京。患疸濱危。入京復命已數日。而以賊退之說。發於吾行。聞於中朝。天威震動。物議頗洶。朝夕將陷罪網。天也奈何。毫髮不近。夢寐不到。而爲此狼狽。此吾厄運。只合順受而已云云。○又書曰。僕遁于江華。四顧無糊口之地。兄須略助如何。平日。未敢受列邑饋遺。今將破戒。在得之年。鹵莽如此。殊愧素心。然親切如吾兄。略則心安。多則不敢受耳。公於辭受一節。防閑甚嚴。嘗手書以遺諸子曰。鞭鞾不已。至於玉帛。玉帛不已。至於裘馬。其戒後嗣之意至矣。○柳相成龍爲弘老爾瞻所駁。有曰。田園遍一國。柳相語人曰。向來一隊雖嫉季涵。猶不敢以此說加之。我之不如季涵。可知云。
十二月十八日。捐館于江華寓舍。
時子宗溟在側。疾劇。宗溟刺指出血以進。公目已瞑。覺之曰。此兒誤矣。已而遂逝。
上遣官致祭
祭文曰。惟靈天鍾英才。世仰風標。剛直忠淸。厥德克肖。早捷魁科。簡自先朝。履歷聲績。冠于百僚。予命爰立。人爭手額。遭國多難。久勞討逆。盟指山河。庶同休戚。如何不弔。去邠禍迫。西關相遇。德則增益。體察兩湖。非卿莫可。罔極皇恩。賴卿以謝。水涉陸走。榮衛多傷。一疾不起。盡瘁而亡。永閟論議。徒想典刑。賻不如儀。禮未盡情。聊致一祭。冀享予誠。禮官禹廷琛行。
甲午二十二年
二月。葬于高陽新院。
子宗溟求行狀於牛溪先生。先生復書曰。先大人狀事。後死者當任其責。未嘗一日忘于懷。而每見古人身在罪纍。不敢撰次碑碣文字。蓋以有罪之人。不敢以立言垂世自任也。況如某者。犯觸憲綱。方以秦檜通天之罪。自加於身者乎。然竊觀前輩凋謝已盡。賢邪之辨。是非之分。一向雜糅。將使千載之下。天理有未明。私欲有未祛。深自慨歎。不揆自家之昧陋。思欲記錄一二。而罪負適當于此時。病衰又甚於今年。如栗谷與李夢應狀事。皆令鄙人爲之。而不敢把筆。徒自悲歎而已。如天假我一二齡。使罪纍結末。而神思稍安。則此等文字。乃我所自願爲者也。又曰。哀諭時論一變。誠可於邑。然百年論定。愛憎泯而是非明。當此之時。許多勢利。皆已冷耳。只有正理昭著于人心。眞是眞非。皆不假人爲。而自行於公論之上矣云。○牛溪竟未得撰。其後愼獨齋金文敬公集撰行狀。
六月。權愉金宇顒等相繼誣詆。追奪官爵。
五月。前縣監權愉曾爲井邑宰。多不法。公體察時罷黜。故愉含憾矣。上疏曰。林下之士。見陷於鄭某。終致其死云。上問林下之士爲誰。政院啓請招問權愉。愉對以崔永慶在京時。鄭某願一見永慶。終不見之。以此某銜之。永慶。南歸後。東西之說起。嶺南皆不與某。某以爲此實永慶倡之。心欲陷之。適逆獄起。做出無形之事。加以不道之名。捉致繫獄。聖鑑孔昭。終以曖昧放出。某復爲搆啓。終死獄中。豈非冤痛者乎。傳曰。追贈事。言于該曹。於是。公子宗溟上疏伸冤。傳于承旨李德悅曰。崔三峯之言。其時賊招則有之矣。鄭緝則予親鞫之。疑無此言矣。永慶已令追贈。而何無黑白耶。聞永慶妻子飢餓。命該曹給料矣。未知給料存活乎。至六月。大司憲金宇顒又請褒贈永慶。仍追論公以陽爲救解。陰實擠陷云云。遂追奪官爵。○時牛溪方被讒。上怒甚盛。又以追贈永慶。給料其妻子之命。先示其意。故宇顒等乘時。旣斥牛溪。而竝及公。蓋其積憾。乘間而發也。其時三司鄭曄, 尹昉, 申欽, 李慶涵, 李時發, 辛慶晉, 朴東說, 李晬光等。皆不從宇顒之論。○謂崔命龍曰。嶺南人皆謂鄭某若言崔永慶有孝行。則可救其死。而隱諱不達。極爲奸邪云云。吾曾爲史官。披閱其時史草。則鄭某力引永慶孝行。累次陳達矣。嶺南人論議偏頗。至於陳達之言。亦隱之。反以爲非。甚不公也云。○沙溪先生宰安城時。金宇顒過去言。昔與牛溪相見於義州。言言庇護季涵。甚不是矣。沙溪曰。公之非季涵者何事。宇顒曰。公不知季涵之殺李潑, 崔永慶之事乎。沙溪曰。李潑初出賊招。松江伸救定配。其後屢出賊招而死。松江何與哉。永慶則終是救之。何謂殺也。宇顒曰。吾其時在星州。仍配北道。鄭某救潑之事。未之知也。沙溪曰。公之友何以殺李潑母子乎。宇顒曰。公所云者。指柳而見也。吾亦以而見爲是乎。然季涵與而見。何可比而同之。沙溪曰。柳則公之親友。故不以爲非。鄭則所嫉。故深攻之耳。蓋宇顒等之意。不專在於永慶也。所重則在於潑等。而未敢顯言也。潑等之死。無與於公者。宇顒等非不知之。而必謂之搆陷云者。是欲做公爲小人。而自爲士類也。○丁酉。崔喜男, 尹宖等上疏言李潑, 白惟讓之死。皆鄭某搆陷。而其時大臣。不能伸救。無異於鄭某云云。是時。山海, 弘老, 爾瞻等謀陷柳成龍。又以潑等之死。歸罪於成龍也。觀此則潑等之死。實爲陷人之一奇貨也。方山海宇顒等之陷公也。成龍親知鞫獄顚末。而不爲一言以正其誣。至是爲山海等所中。互還之理。亦不可誣也。時金瞻謂沙溪先生曰。今之治柳相者。亦祟於建儲。蓋與陷松江。同一機關云。宖初名宕。與安德仁等上疏斥公者也。○自甲午以至丙申。其救公者。朴東說, 申欽, 鄭曄, 李慶, 涵,趙守翼, 辛慶晉,朴東善等也。其陷公者。權愉, 李墍, 李尙毅, 崔瓘, 金宇顒, 奇自獻, 柳永洵, 李鐵, 鄭經世, 金玏, 朴承宗, 金應南, 鄭琢, 金晬, 鄭光績, 申渫等也。其所以搆虛成罪者。以李潑, 崔永慶之不能伸救也。而此亦有不然者。潑之就鞫也。賴公伸救之力。幸得定配。其後杖死。由於屢出賊招。則公亦無如之何矣。至於老母穉子之死於獄中。在於辛卯五月。則此是公被劾罷相之後。而柳相成龍。代爲委官。其年月昭昭難掩。至若崔永慶之被逮也。公於筵中。以永慶孝行屢次陳達之事。旣載於其時史草。而嶺南人反以爲鄭某不救其死云者。已極無謂。而且公聞永慶將就鞫。陳疏伸救。其疏本載在集中。焉可誣也。而權愉所謂永慶將放出。而某復爲搆啓。終至瘦死云者。萬萬虛罔。如權愉輩之爲人鷹犬者。顧何足責。而嶺人輩則全不識其時事實之如何。而徒聞一邊毁公之言。隨衆和應。殆同風吹草動。亦不足多卞。但金宇顒則平日雖不悅於公。而及與沙溪酬酢也。聞李潑, 崔永慶之死不由於公。則乃曰。吾在北道配所。未之知也。且曰。吾亦於而見爲是乎云。則宜於言下卽覺悟。而其後攻斥公。終始不已。蓋其執拗之性。又痼於黨論而然也。可勝歎哉。上嘗曰。今日之論。何以紛紜。不卽歸一也。宇顒, 經世等對曰。有一重臣陰主伸救之論。故如此。蓋指牛溪先生也。
辛丑二十九年
十二月。鄭仁弘追誣。欲禍泉壤。不果。
初。仁弘嫉公。而未售其兇。且與其妻弟梁弘澍。搆怨相圖。以弘澍出入牛溪門下。意牛溪習聞其惡。由是又嫉牛溪。壬辰。大駕西過臨津。李弘老指近岸村舍曰。此是成渾家也。上曰。然則何不來見我乎。弘老曰。此時渠豈肯來乎。及牛溪赴世子召。弘老曰。成渾負一國重望。而已歸於世子。事無可爲者。牛溪入行朝。弘老又曰。成渾此來。爲世子圖內禪也。上甚疑怒。牛溪又上疏。請上痛自責躬。下敎罪己。削去尊號。罪誤國之臣。嚴宮闈之防。上益不悅。敎牛溪曰。卿今還世子所否。後又下批曰。當初變出蒼黃。車駕過卿廬舍之前。而卿不來問。自知罪重。將欲死而不得。今卿來詣。不勝感激流涕之至。卿雖病重。討平兇賊。轉危爲安。則死當結草而報之云云。仁弘旣知上意。必欲竝陷公。至是。使其徒朴惺, 文景虎等。相繼投疏。以爲崔永慶之死。構捏者鄭某。指嗾者成某。大司憲黃愼等。洞陳永慶獄事初由於兩南監兵使之啓。仍擧當時天網難逃之敎。以明再鞫之由。上盛怒敎曰。永慶已鞫之後。君上旣命放之。而兩司論之。必有其由。終爲其所殺。則人之稱冤。不亦宜乎。近來銓曹敢擬毒種於守宰之任。肆然無忌。朝廷是非何在。又下備忘記曰。近來。銓曹不畏公論。而引奸兇之子。不有承傳。而擬未敘之人云云。因是堂上遞差。郞廳罷職。於是。大憲奇自獻等覰知上意。進啓以爲殺士之事。欲令君父當之云。兩司追論永慶再鞫時臺諫。上答曰。卿等始論殺人奸黨於十年之後。一線公論。如穉陽初動。絶脈纔屬。夫天下之事。有本有末。捨其本而治其末。則徒勤而愈不治。先其本而後其末。則不勞而事皆得其正矣。崔永慶斥鄭澈爲索性小人。澈之磨牙鼓吻。狺然傍伺者。蓋未嘗一日而忘于懷。及逆獄起。某及抵掌雀躍。始焉使其黨告之。終焉使其黨論之。必殺之以快其意。永慶之死日。某必置酒高會矣。其間陰謀兇計。必有所不忍言者矣。此其設心。慘於鏌鎁。眞千古之奸兇也。然澈之所以恣行至此而無所忌者。以其成渾爲之主也。渾之爲某腹心。與某一體。在下者論之。在上者知之。今憲府之言曰。爲澈親友。論議無不預知。是憲府而知之。諫院之言曰。與澈最相親密。澈之心計。渾無不知。是諫院知之。然則渾者。及澈之分身也。一澈雖已伏辜。其無一澈乎。彼其時爲臺諫者。不過承望風旨。依阿淟涊。趨附邪佞之輩。此何足數乎。今乃擧討惡之典。欲振一時之風節。以定萬世之是非。而正捨其魁渾。僅論其枝葉。此所謂網漏呑舟。緦功是察。公論何時而得行。奸人何時而畏懼。被論者。亦恐不服而反哂之矣。夫鬼神之所知。十目之所視。如渾者。尙不能正色直斥。設使巨奸當朝。其能借斬馬之劍。擡擊蛇之笏乎。予爲是懼。未審自古黨於奸兇。爲其腹心者。其時稍有公論。則得免天討否。若其殺人之慝。人所難測。予非以渾爲可加以殺永慶者。予雖欲無言。豈可得乎。兩司又請削成渾官爵。上答曰。成渾之罪。不在多言。只黨結奸兇四字。在所必討。而至於殺人之慝。不須竝論。不以搆殺論云者是矣。毒澈搆殺永慶之後。則稍有知識者。皆羞與澈竝生於鴨江之東。而渾也不爲絶交。其所以不爲絶交者何也。無乃其心足可知乎。雖然。今日朝廷公論得行。如已授之官爵。不須追削。屢啓。答曰。公論如此。依啓。但以已著黨奸遺君之罪。罪之可矣。善山儒生金翬上疏。斥仁弘誣渾之狀。上答曰。崔永慶之枉死。天下之至冤也。鄭澈之邪毒。千古之奸兇也。成渾爲澈之腹心。澈之心。卽渾之心。二而一者也。此則天地鬼神。昭布森列。髮未燥之兒。亦已知之。雖借辭於子貢。學字於楊雄。儀, 秦弄其舌。賁, 育騁其勇。亦不能逃也。渾之殺人。言者非一。豈無其由乎。夫以閭巷間至微賤之人。人不敢加以情外殺人之名。今多士以永慶之死。歸於渾。得非滄浪之自取者耶。汝敢指斥鄭仁弘爲搆陷之計。仁弘之爲人。鳥獸草木。皆知其名。汝無乃又效澈黨之搆殺崔永慶之舊手段乎。兩司又論黃愼, 李成祥等。以殺士之名。歸之君父之罪。上曰。其時傳敎天網難逃之言。乃指其與鄭賊相知之事而言。以其書札在故也。非指其元情也。未久。仁弘拜大憲赴召。上以卿今上來蒼生福等語慰諭之。仁弘卽論黃愼以下。或竄或削無遺。至以牛溪比秀吉。公比淸正。上皆嘉納之。又請贈永慶爵。遂欲逞兇於公墓。若子光之於佔齋。適仁弘被遞。而不果售。仁弘之徒。以道路所傳詩上變曰。鳥獸草木皆知名。卿今上來蒼生福。入京三日兩司空。不福蒼生福朽骨。自是天怒益震。○大抵聖旨日月之明。終始爲山海, 仁弘, 弘老, 汝諄等所螮蝀。收司之律。延及師友。至於此時。雷霆震疊。火色極天。多小綸音。無非臣子所不忍聞者。是知愛憎之變。慈母不可恃也。觀乎此。則可想讒諂之蔽明。方正之不容。忠信之見疏也。人之擬公者。乃譬於屈左徒云。
己酉三十七年光海元年
子宗溟上疏訟冤
光海答曰。觀爾疏辭。父子間情理。安得不如是乎。但事在先朝。國有公議。予不敢知于玆。兩司以捧入上疏。請罷承旨。答曰。子訟父冤。情理切迫。捧入何傷。
癸亥熹宗皇帝天啓三年仁祖元年
沙溪金先生被徵。入對伸冤。
三月。上反正。仁弘等皆伏誅。八月。沙溪先生被召。入對曰。鄭澈忠淸孝友之人。以己丑獄事。歸罪於某。某無過誤之事。而特以見忤於時輩故也。上卽位之後。尙未昭雪。豈非朝廷闕典乎。答曰。從容爲之。○浦渚趙公翼入輪對時啓曰。伏聞頃日筵中。有鄭澈復職之議。經筵官尹知敬曰。此事若行。則當有決去就者。此言非也。臣前年八月。在新昌。尹知敬外三寸柳永詢。往在牙山農莊。臣往見永詢於牙山。與之同宿。吐出心肝。永詢謂臣曰。李潑老母弱子受刑之時。吾爲問事郞廳。其時松江已敗矣。松江卽鄭澈別號也。李潑與逆賊書札。吾皆親見之。筵中所言。無不通之。宣廟以此極怒。世之謂鄭某搆殺者。眞虛語也。又稱鄭某爲人淸潔。忠誠貫日云。臣嘗入玉堂。謂知敬曰。曾聞柳江陵永詢曾爲江陵府使所言如是。應敎知敬時爲應敎在一家。亦嘗聞之乎。知敬曰。此言。吾則常常聞之矣。今若伸冤。誰復異議云。今筵中所達乃如是。廢朝時天地閉塞。人理滅絶。尙不決去就。今欲以鄭澈復官之事。決去就。豈非過也云云。
甲子四年
五月二十二日。子宗溟等復上疏訟冤。上命議大臣。復官爵。
疏入。上命議大臣。領相李元翼議曰。前日筵中。自上以鄭某事下問于臣。臣以辛卯年忝憲長。論啓曲折。仰達而已。至於今日伸理之議。非有防遏之意也。其時被罪白惟讓等。請竝命査出稟處。左相尹昉議。好惡雖在於一時。論議常伸於後日。事若可爲。則豈可以事在先朝而不爲乎。成渾被罪。亦在先朝。而反正之初。快賜伸雪。大慰士林之望。某之心跡。亦惟在聖鑑洞燭而已。至於其時被罪人等。如有橫罹者。則亦令査出稟處。右相申欽議。鄭澈之姓名。爲世所諱。今三十年矣。聖明臨御。無冤不釋。其子之所訟。臣亦備聞之矣。實非讆言也。特以某剛偏多忤。與時之當事者矛盾。得罪至於此耳。李潑等初以某之啓辭。止於定配。而復出於宣弘福之招。再被拿鞫。則其終末之事。某亦無如之何。崔永慶一事。臣曾聞於故相李恒福者。實如宗溟輩所陳。聖明之下。豈敢有一毫欺負。只以數十年間。朝著携貳。以澈爲穽。新進小生不見澈面目者。少有一言及澈。則輒目以某黨擠去之。株連抑塞者。奚獨澈一人而已哉。此臣之所嘗爲世道慨然者也。今若蕩滌伸理。許復官爵。則豈不有關於同寅協恭之治道哉。李潑諸人被罪時。至於籍沒等事。亦涉過重。令査出稟處。上乃命復官爵。李潑亦令復爵。而不許惟讓。承旨趙誠立。乃任意混錄於伸冤傳旨中。上特罷誠立。○癸亥。諸公但知東西偏論之嫌。而不知儒俗邪正之辨。如潑等之論以逆律。雖曰冤枉。而其推奬汝立。以禍宗國之罪。烏得免乎。故宣廟以締結逆魁。甚於奸臣爲敎。此實潑等之斷案也。況乙酉誣賢之啓。尤足以得罪千載。則烏得與公。竝復官爵哉。尊賢誣賢者。同伸其冤。誅奸黨奸者。偕復其爵。政刑如此。是非何由定乎。李相元翼於惟讓不道之書。非不聞知。而猶且請伸。又生製其碑。而反以公與潑兩伸爲論。可謂誤矣。○淸陰金先生嘗謂。曾訪李相德馨於龍津。爲言公冤之當伸。則李曰。早晩。吾當任其責矣。癸亥。李相元翼。雖請伸公冤。而曰。請與李潑等一體伸冤云。其使機關如此。偏黨之害。乃至於此哉。鄭愚伏經世亦嘗論公甚峻。癸亥八月。進士李景魯等爲訟公冤。發文齊會。昔時攻公人子孫。亦多來詣。鄭愚伏經世遣其子杺。景曾爲疏頭。杺爲色掌。疏將上。而鄭守夢曄諸公。以爲似嫌乘時。稍待日後爲可。故不果上。若使反正諸人。表章兩賢之道。而攻破邪黨之說。則公之賢否是非。不待辨而定矣。○沙溪先生曰。大凡人品。君子好之。小人惡之。則乃吉人也。君子惡之。小人好之。則乃凶人也。如松江之爲人。河西, 土亭, 栗谷, 牛溪, 思菴, 高峰, 重峰及先君子辛白麓, 李鳴谷山甫, 洪益城聖民, 尹月汀根壽,李藥圃海壽諸君子好之。如鄭汝立, 鄭仁弘, 李潑,李山海, 李爾瞻, 李弘老, 洪汝諄, 許篈, 宋應漑, 朴謹元, 宋言愼, 任奕, 尹宕輩惡之。松江之爲君子。不問可知矣。其趨時附託。圖爲發身者。雖千萬人毁之。於松江何損焉。
乙巳崇禎後三十八年顯宗六年以下續錄
三月。自高陽新院。遷葬于鎭川地藏山酉坐之原。
夫人墓同遷合窆。○有表石, 神道碑, 誌銘。尤菴宋文正公時烈竝撰。
丁巳崇禎後五十年肅宗三年
夏。湖南人楊夢擧等上疏詆公。請追削。不售。
是時。許積, 許穆, 尹鑴等用事。陰嗾羅積, 安敏孺, 吳相玉等。相繼投疏。請伸鄭介淸之冤。歸咎於公。許穆主其事。白上重建介淸廟。至是。楊夢擧等承望鑴穆之風旨。投進凶疏。論救己丑逆獄。隱然爲反案之計。誣衊公罔有紀極。仍請追削。時同副承旨趙師錫啓曰。卽者全羅道儒生楊夢擧等。以故相臣鄭澈追削官爵事陳疏到院。觀其措語。恣意搆誣。其醜詆之狀。誠不忍正視。猶且不滿。反以仁祖朝已定之論。謂若出於不當伸而伸者然。噫嘻亦太甚矣。其時故相臣李元翼以下名臣碩輔。布列朝廷。而旣無異議。同辭請伸。則此豈皆蔽先王之明。而曲爲鄭澈地哉。夢擧等奸情慝態。必難逃於聖鑑之下云云。上答夢擧疏曰。事之是非。姑捨勿論。曾在仁廟朝。參酌議定之事。到今年歲已久之後。不可更爲撓改云。夢擧等再疏。答曰。事之當否。已悉於前批。但曾在仁廟朝議定之事。孝廟先王兩朝。何往不辨。而到今五十餘年之後。何如是煩擾乎。予甚駭異也。蓋是時天鑑孔昭。批辭洞快。故奸黨終不得售其計。
庚申五十三年
八月。全羅道生員柳景瑞等上疏訟公。請治楊夢擧, 羅積, 安敏孺, 吳相玉等誣罔之罪。上下廟堂議之。廟堂回啓。竄配夢擧等有差。
三月。許積, 尹鑴等皆以兇逆伏法。穆亦被黜。凶黨次第屛退。士類登進。公論復張。於是。湖南儒生柳景瑞等數百餘人。上疏訟公。指陳夢擧等承望鑴, 穆之風旨。伸救己丑逆獄之狀。仍請毁撤介淸祠宇。且治夢擧等誣罔之罪。公之四代孫澍等又上疏。備陳己丑治獄首末。上令廟堂議處。領相金壽恒, 左相閔鼎重等回啓曰。澈之遭讒受誣。初出於山海, 仁弘之所媒蘖。而追罪之禍。至及於泉壤。及至仁廟反正之初。博採公議。雪冤復爵。某之子姓。皆被顯用。則是非大定。有不敢復容他議者。夢擧等乃敢祖述羣邪之緖論。肆然投章。眩亂祖宗之是非。此雖鄕曲無賴輩。爲時論所驅使之致。而其譸張邪說。熒惑天聽之罪。誠極痛惋。夢擧等請令攸司及本道。竝爲科罪。上允之。介淸祠宇。亦命毁撤。
甲子五十七年
賜諡曰文淸
玉堂趙持謙等。議公諡以文介。文谷金相公壽恒以介字義欠包該。不足以盡公之平生。且士論多有不愜之意。遂白于上。命玉堂改議。乃以文淸受點。公議始允。
辛未六十四年
追奪官爵
自己巳以來。朝議一變。閔黯金德遠等用事。遠自己丑。近至庚申。前後逆獄。一切反案。湖南凶人鄭武瑞承望時議。投疏追詆公狼藉。李玄逸, 李日井, 許穎等相繼搆揑。上從其議。竟下追奪之命。
甲戌六十七年
夏四月。上特命追復官爵。
時上悟羣兇濁亂。誅竄其黨。特下備忘記曰。鄭澈追奪於百年之後。殊涉已甚。追復官爵事下該曹。後全羅道進士朴碖等數百餘人。疏卞武瑞, 玄逸輩之誣。上優批答之。
冬十一月。上遣禮官致祭。
上幸行長陵。路過新院。敎曰。故相臣鄭澈之墓。聞在此處。特爲賜祭。承旨嚴緝啓曰。鄭某之墓。已遷他處矣。事途寢。還駕後玉堂金鎭圭等達于榻前曰。前日陵行時。有賜祭鄭澈墓之敎。士林莫不欽仰。其時雖以遷墓之故。姑寢不行。而旣有成命。則仍爲賜祭於所遷之墓。似合事宜矣。上允之。遣禮官致祭於鎭川新山。
甲申七十七年肅宗三十年
三月。全羅道儒生進士金鼎三等上疏。請宣額于昌平縣新建書院。上許之。
先是。遠近章甫。刱建書院于昌平維谷。至是疏請。蒙允。翌年乙酉。宣額賜祭。
癸丑一百六十六年。正宗十八年賜祭于家廟。
是年夏。因嗣孫寅煥以壽襲封勳爵。遣承旨致祭。
癸未二百五十六年。今上二十年賜祭于家廟。
是年春。因嗣孫文源以壽襲封勲爵。遣地方官致祭。
松江別集卷之三



鶴峯先生文集附錄卷之二
 行狀
行狀 048_304a


公諱誠一。字士純。自號鶴峯。年五十六。
姓金氏。本貫慶尙道義城縣。
曾祖萬謹。成均進士。贈通訓大夫, 通禮院左通禮。妣海州吳氏。贈淑人。
祖禮範。贈通政大夫, 承政院左承旨兼經筵參贊官。妣寧海申氏。贈淑夫人。
父璡。成均生員。贈資憲大夫, 吏曹判書兼知義禁府事。妣驪興閔氏。贈貞夫人。
048_304b金氏。本新羅宗姓。敬順王諱傳之後。世傳敬順王子諱錫。封義城君。其後有諱龍庇。官至太子詹事。有功德於民。邑人設位牌于縣司。水旱疾疫。有禱焉。公以爲瀆也。議于宗黨。立廟司東。揭號曰鎭民祠。而歲修禋祀。詹事生諱宜。銀靑光祿大夫。尙書左僕射。僕射生諱瑞之。朝顯大夫。內盈庫少尹。少尹生諱台權。奉翊大夫。文睿府左司尹。司尹生諱居斗。奉翊大夫。工曹典書。典書生諱洊。宣略將軍。進禮島都萬戶。萬戶生諱永命。通訓大夫。新寧縣監。縣監生諱漢啓。通訓大夫。副知承文院事。於公048_304c爲高祖。事我文宗, 魯山朝。出入經幄。聞望藉甚。時事一變。乞外南歸。病不復仕。金氏自典書世居安東府。至通禮公。始授室于臨河縣而家焉。三代推恩。皆以公貴也。判書公聘于左政丞文度公閔霽玄孫諱世卿之門。生五男子。而公居第四。以嘉靖戊戌十二月乙巳日丁亥時。生于縣之川前里第。自在髫齔。穎秀出人。羣遊嬉戲。嶄然見頭角。如有不合。輒決然捨去。未嘗少屈。判書公奇之曰。此兒他日。必不俯仰隨世矣。嘗與羣兒共遊層巖上。一兒失足墜地。他兒皆驚散。公卽奔告。使及048_304d救活。聞者異之。比之擊甕事。生九歲而遭母夫人喪。哀慕如成人。判書公敎誨甚嚴。公常恐夏楚之下。或不能懲艾。以咈親心。從伯氏克一赴任洪原。一日城中失火。人皆奔救衙門。公獨背負書箱。手奉殿牌。避火別處。伯氏謂人曰。異哉。其必爲篤學忠藎之士乎。弱冠遊學。與季氏復一。讀書于紹修書院。一日喟然謂曰。人生於世。但務擧業。不知爲己之學。可恥之甚也。退溪李先生。今之儒宗。盍往求敎乎。遂請于判書公。公喜而許之。卽自書院。俱季氏徒步往謁李先生。先生見其容止。已心愛048_305a之。旣又請問人心道心之分。璿璣玉衡之制。退與季氏。反覆硏究。手自作圖。先生乘夜步出覵之。則兄弟相對。講論不輟。先生嘉其誠篤。期許不淺。嘗與人書曰。金士純來寓陶山。冒極熱。踰山來往。質書傳疑義。此人敏而嗜學。與之共業。甚覺有益。又寄書其孫安道曰。近看金某志趣甚好。能專意此事。立心之誠切如此。何求不得。何學無成。又嘗歷敍聖賢相傳之心法。作爲屛銘。手自淨寫以與之。親家貧窶。每齎書糧。麥米菜根。時或不給。而公則不以經意。唯恐爲學不力。堅苦刻勵。求進不已。同048_305b門之人。莫不推服。素性薄於名利。嘗欲停擧業。稟於先生。先生曰。有父兄在。何敢輒循己意。但內外輕重之分。不可以不明。須常記得箇中自有超然處。肯學兒曹一例忙之句。爲處心第一義可耳。歲壬戌。文定王后用妖僧普雨之說。奉遷禧陵。移卜靖陵。尹元衡當國主張。擧朝靡然。莫有敢言。公慨然具疏以爲。有大不可者五。神道尙靜。無端遷動。一也。爲慈殿他日同穴之計。而使久遠配葬之元妃。遂爲孤魂。二也。新陵風土形勢。正犯絶地。萬不及前。三也。補塞空缺。大興土役。民048_305c不堪苦。傷先王愛民之心。四也。嗣王幼沖。政由宮闈。以一妖髠之邪說。率爾誤國家大事。五也。詞氣抗直。無所回避。竟以父兄力止而不果上。乃作近體一律。以寫感憤之懷。甲子。與叔兄明一季弟復一。俱中司馬試。三棣聯芳。一時稱榮。而公則以爲丈夫事業。不在於此。立志愈堅。進修愈篤。及遊泮宮。動止語默。不與流俗苟同。議論明快。取舍果決。布衣時。已知爲遠大之器也。隆慶戊辰。別試及第出身。選補承文院權知副正字。己巳。陞正字。庚午。薦拜藝文館檢閱。辛未。陞待敎。壬申。陞奉048_305d敎。上疏난001請封植魯陵。復六臣官爵。竝及君德時弊。累數千言。其後封植魯陵。六臣子孫。亦被收用。蓋由公發之也。萬曆癸酉。陞成均館典籍。遷刑曹佐郞。獄訟積滯。擧皆立辨。堂上諸宰。咸加稱賞。拜司諫院正言。金戣爲司諫。將行相會禮。曾於筵中。心鄙其爲人。及是詣闕獨啓。直斥戣。遂不容於朝。公亦命遞。移拜典籍。自是朝著爲之肅然憚敬。金公應南貽書謂曰。直節壁立千仞。三十年來所未有者。鐵面風采。何幸親於身見之。秋七月。授弘文館副修撰。尋遷兵曹佐郞。冬。兼知製048_306a敎。甲戌。拜弘文館修撰。又拜司諫院正言。一日。上御經筵。從容問曰。卿等以予視前代帝王。可方何主。有對曰。堯舜之君也。公曰。可以爲堯舜。可以爲桀紂。上曰。堯舜桀紂若是其班乎。公對曰。克念作聖。罔念作狂。殿下天資高明。爲堯舜不難矣。但有自聖拒諫之病。拒諫非桀紂之所以亡乎。上動色改坐。筵中震慄。柳成龍進曰。二人之言皆是也。堯舜之對。引君之辭也。桀紂之喩。儆戒之言也。無非愛君也。上爲之改容。命賜酒而罷。乙亥春。還拜兵曹佐郞。因事罷官歸鄕。値仁順王048_306b后葬日。自曉露伏庭下。以至日晏。子弟請入室中。
則曰。此豈人臣求安之日乎。終無倦色。旋蒙敍命。陞兵曹正郞。丙子。拜吏曹佐郞。用人行己。至公無私。曹吏嘗袖公官敎而來。計仕量級。朔數未準。吏曰。曹中古規也。公曰。古規然矣。我則不爲也。吏惶謝而退。選入書堂。公瞿然曰。書堂之設。所以預養人材。使之勤勵積學也。退溪先生在書堂時。諸僚放浪。而獨閉戶觀書。況我後生。其可不勉乎。每於賜暇。終日危坐。未嘗以燕嬉自廢。是年。朝廷追賜寒暄, 一蠹兩先生諡。公皆銜命來頒。所048_306c受禮幣。輒皆送之書院。又奉命賜退溪先生諡。亦如之。丁丑春。差謝恩兼改宗系奏請書狀官。時。判書公年踰七十。陳疏乞免。曾有舊例。卽馳書具稟于判書公。則答曰。我雖年老。幸無疾病。汝旣委質。義不得顧私。無以我爲念。速赴君命。人謂有是子有是父也。與正使尹斗壽, 質正官崔岦。拜辭而行。前此宗系惡名兩件。辨誣天朝。雖許改纂。而會典舊謬。尙襲因循。公到皇都。謝恩之後。卽同一行俱詣禮部。屢度呈咨。始見翰林唐鶴徵所纂。疏謬失實。又控請改。多方陳籲。尙書馬048_306d公使沈郞中玄華改纂。而親加塗改。至於添入數行語。比唐本最爲明白。時崔岦以能文名。該部稱之爲眞文章手。而公之所作。則以爲辭意懇到。正得章奏之體。以是前後呈文。多出公手。宗祊垢辱之冤。列聖籲天之誠。俱得其伸。他日頒降會典。使臣之祗奉聖勅者。皆此行之所正也。公風儀峻潔。直聲振朝。及差書狀。羣下竦憚。到平壤。摘發僭侈。至玉河館。搜檢卜物。竝一切不恕。諸譯相戒曰。寧空手而歸。愼無得罪於書狀。正使雅敬公。相與之際。禮貌有加。凡有處置。必先見覵公。渡江048_307a之後。以羊裘一領遺之曰。聞有老親。敢用相贈。公卽受之。翌朝還送曰。多感盛意。但鄙行亦有此物。老父可以禦寒。不須增多。正使爲之愧服。冬。陞吏曹正郞。戊寅。拜弘文館校理。嘗於入侍。言及權臣受賂之事。公啓曰。不謂聖明之下。亦有此事。仍極陳貪風大盛。苞苴顯行之弊。上厲聲問之。公卽一一歷擧。左右爲之縮頸。又有時宰私販瓦署之瓦。公嘗同入侍啓曰。祖宗朝瓦窯設立之意。只爲救濟貧民。非爲權貴也。今之有司。視爲己物。私與無忌。其人伏地謝罪。汗流沾背。是冬。還048_307b拜吏曹正郞。己卯。兼春秋館記注官。旋拜司憲府掌令。犯顔敢諫。彈劾不避。人謂之殿上虎。河源君珵以王室懿親。淫湎縱恣。貽弊無藝。公捕繫家奴。重刑嚴鞫。聞者股慄。而公不爲動。上於筵中問曰。近來廉恥日喪。何爲其然耶。公對曰。有身爲大臣。而亦受人賄贈。廉恥之喪。無足怪也。時盧相守愼在座。避席伏地曰。誠一言是也。臣之族人。爲北方邊將。以臣有老母。寄以小貂裘。臣受以遺母矣。上曰。臺諫直言。大臣引過。可謂兩得之矣。在廷臣僚。能相責勵如是。則其於爲國乎何有。公與盧048_307c相素厚。而面斥不饒。盧出而謝曰。古道復見於今日。非公。其孰能之。轉議政府檢詳。陞舍人。還拜掌令。未幾又爲舍人。中書古風。放達不檢。必以聲色諧謔相尙。而公則凝然自持。無所變遷。秋。差咸鏡道巡撫御史。道內貪暴守宰。聞公先聲。或有解綬而徑去者。逃軍一族之弊。爲一道巨患。牽連流散。十室九空。公首先詢問。疏目以啓。而朝廷逐一施行。宿弊少紓。於是流民還集。皆曰御史。吾父母也。北路寒甚。行李多艱。風雪驅馳。未嘗暫休。或言太勞。公曰。戍卒凍苦。授衣方急。我何敢留連自048_307d便也。巡歷邊堡。撫綏兵民。轉入胡境。悉探形便而還。四月난002復命。其明日呈辭歸覲。則判書公已遘疾彌留矣。與諸昆季。晝夜侍側。親調嘗藥餌。及遭大故。水漿不入口。積雨泥濘。委頓庭下。卒哭之前。哭不絶聲。寢不設席。旣葬之後。廬於墓側。衰絰不釋。杖屨不出洞口。家事一無所問。喪葬之儀。一遵儀禮, 家禮。參以杜氏通典, 丘氏儀節等書。子弟門生。莫不講習服行。婦人女子。亦皆閑於禮文。其後鄕議具公孝行。報于官。適公友人爲邑宰。嗟賞久之。且曰。此何足爲公重耶。遂不上聞。壬午服闋。048_308a禫後與仲氏守一。屛居白雲亭。亭卽先人所卜。而仲氏所構也。北對家廟。南望松楸。喪畢而猶不歸家。蓋以餘哀未盡。而寓其追慕之思也。是年。屢除司諫院司諫, 成均館司藝。皆不就。及授議政府舍人。乃始趨謝。移拜司諫。癸未三月。以舍人出膺黃海道巡撫御史。時軍政解弛。兵存虛簿。賦役煩重。民不堪命。公慨然有更張蘇瘵之志。具疏列條。極陳其弊。到界之後。號令風動。兵民咸得其理。發摘貪汚。不饒威勢。未及還朝。特授羅州牧使。旣復命。旋卽拜辭。人或歎曰。長孺社稷之器。豈合048_308b淮陽臥閤耶。公曰。居官內外。無非職分。惟其所在。盡心焉而已。旣下車。日具帽帶以臨民。祁寒暑雨不廢。爲政以恤鰥寡抑豪右爲先。而尤嚴於律己。州劇地也。大懼民情阻滯。命置一鼓。下令曰。凡有欲訴者。必就擊之。於是。有懷必達。事無壅遏。上下相得。州民大悅。且摘發如神。人不敢欺。訟有爭僞造而莫辨者。公命取水。濕其粘連處。粘氣如昨。更取年久文籍試之。則粘氣已盡。不勞問詰。情狀自露。州有林氏羅氏。皆一邑巨族也。羅娶於林。無子而死。林竊取他人家兒。與婢陰謀。詐爲遺孕。而爲048_308c己出。羅門請辨其僞。而訟其亂宗。屢經推覈。積年不決。公一覰看破。明其爲僞而卽斷之。公論大快。一道詞訟。咸萃於公。剖決如流。無所停滯。撫民束吏。寬猛相濟。百廢俱擧。治聲大振。自上下書曰。知爾剛明爲政。聽斷不撓。姦猾深忌。田里知便。至爲可嘉。其賜表裏一襲。本州素稱多士。而未有藏修之所。公親相地於城西錦城之麓。刱建書院。規模學令。一依白鹿洞。立祠宇奉安寒暄堂金先生, 一蠹齋鄭先生, 靜庵趙先生, 晦齋李先生, 退溪李先生。公於簿領之暇。單騎馳詣。與儒生講論經義。
048_308d課其勤怠。作成之方。靡所不至。簡於自奉。而厚於待人。大小賓客。皆接之以禮。族黨貧乏。亦皆軫念周恤。乙酉。伯氏訃至。哀痛廢衙。葬祭應入。盡心營辦曰。吾兄嘗以五城致養。而吾獨竊位于朝。祿不逮焉。今欲以事父者事兄。而遽又至此。吾何以爲心哉。丙戌秋。火起社稷壇。廟宇全燼。州人請葺而新之。公曰。社稷火。罪在長吏。不可掩也。遂具報見罷。蓋公之初赴也。首詣社壇。見其壇壝卑湫。位牌慢藏。以爲不敬莫甚。考禮相地。築壇建祠。一依令式。春秋祭享。躬親蠲潔。吏民始知社稷之爲重。而048_309a竟坐去官。事出奸訟。斷無可疑。人皆指的憤惋。而公竟置不問。公居官淸愼。氷蘗之聲。聳動遐邇。及歸。室如懸罄。而怡然自適。杜門看書。絶口不談時事。雖有相問。亦不輕接。或有自京而來。則但問聖體安否。更無他語。遠近就學。充衍齋舍。終日講劘。了無倦容。至於鄕人之往來倏迅者。歆艶緖論。亦多感發。丁亥秋。得地於府西靑城之山洛水之上。巖壑環奇。波潭淨綠。愛其幽迥。築室而扁之曰石門精舍。一室明瑩。圖書滿架。端居其中。喜符初心。頹然有終老之志。後雖以恩命敦迫。强起出048_309b仕。而久於朝。非其意也。是冬。川前里宗家失火燒盡。公卽奔哭于廟。建議一門。量收米布。監董工役。不數月而竣事。主家則不與焉。堂室窻戶。一依舊制。而稍寬廳事。以便行祭。嘗歎曰。宗子法廢。而風俗益偸。今雖不能猝立宗法。亦可使知重宗之義。於是門中吉凶之禮。皆使宗子主之。退溪先生文集。裒集於諸門人之手。而未及脫藁。戊子夏。公與一二同志。重加修一本。讐。校。商確勘訂。而終始句管。則公實主之。門人所問。疏密或異。先生所答。詳略亦殊。公則熟複精思。或存其詳。或祛其繁。終日靜048_309c坐而讀之。不敢少懈。秋。拜宗簿僉正。未幾陞正。時士論携貳。旣分東西。又別南北。以偏斥西人者爲北。參用彼此者爲南。各執所見。論議矛盾。聞公赴朝。相與語曰。金某若來。當主何論。及公入洛。則曰異己者未必皆小人。同己者亦豈盡君子也。無論彼此。惟賢者用之。不肖者捨之。可也。公素性剛介。而論議之不偏。蓋如是。轉奉常寺正。北關徙民。逃歸日繁。公受任刷還。出按京畿。朝廷急於實邊。一人在逃。而族隣之連坐橫罹者百十爲數。民怨嗷嗷。愁慘盈路。公深知弊源。推覈詳悉。胥吏不得048_309d弄姦。而人無含冤者。異時公之妻子。亂離流徙。行過畿甸。則爭奉簞壺。追謝舊日之政。隨處皆然。犯罪受刑者。尤著其誠。己丑。拜舍人。轉禮賓寺正。會日本使者玄蘇, 平義智等。要我通信。久留東平館。公以該官接待。周旋以禮。引諭以義。雖彼異類。亦知敬服。朝廷方議遣信使。人皆規避。公謂家人曰。速治裝。我必行。果以公充副使。知舊皆唁。公曰。君命。水火且不避。風濤涉險。何足道也。但恐纔不稱於專對耳。庚寅春。與上使黃允吉, 書狀官許筬。拜辭出都。夏四月。發船。旣及大洋。颶風大作。碇048_310a絶檣摧。傾覆之患。在於斯須。舟中人。皆號哭失聲。篙工之習於海上者。亦頓足靡措。公獨自若。端坐吟詩。及渡泊海島。有問曰。船危無怖色。何耶。曰死生有命。惟靜以待之耳。遂作天風海濤辭。以寓其懷。五月。到對馬島。倭使未及來迎。上使以朝廷指揮無留待宣慰之語。欲不待而發。公曰。我朝於常倭往來。尙必有接待之臣。況本國信使之行。而無迎護之使乎。聞彼亦差官以來。而海路多阻。未免中滯。若急於速行。不待而發。不惟自處不重。彼將以宣慰有無。爲之不關。安知後此。遂援以爲048_310b例。仍廢不遣乎。上使堅執不回。其後平行長。果以宣慰使。待風一岐島矣。義智等請遊觀國分寺。使臣咸往。玄蘇迎坐中堂。義智後至。乘轎歷階而陞。公惡其無禮。不欲與之爲禮。請共避出。上使不聽。公曰。夷狄雖不足責。亦自有上下之分。其何敢乃爾。若仍坐而交酬懽洽。則是使臣自失體貌。而辱君命也。不可苟也。卽起出還館。書狀隨之。義智怪問其由。譯官陳世雲以疾作告之。公對倭使杖世雲而數之曰。此島世受國恩。作我東藩。使臣之來。躬自護行。相見之時。就前再拜。是其分也。而048_310c數日之間。見吾輩禮下之過。便生驕傲。偃然陵慢。至於如是。彼若有問。爾當援據典禮。具實以對。而顧乃奪氣糊口。遁辭要悅。誤一行體貌者。爾也。都船主聞之。使人致謝曰。副官年少不知禮。有此過失。願使臣垂恕焉。公答曰。本島臣事我朝。與藩臣無異。副官又是島主之子。渠安敢無禮若是。義智亦不勝慙悔。乃歸罪於舁轎者而斬之。卑辭來謝。未及百步。屛盡騶從。徒步入門。形容慺慺。公勉以忠順而遣之。自是屈節服義。不敢少懈。然而書狀以公之杖世雲爲己甚。又聞義智戮僕謝罪之048_310d事。尤爲之不平。貽書於公以爲。待夷之道。不可槪以常規。古人亦曰。恩信懷綏而已。何嘗有體貌字說出來。上使亦曰。夷狄不足與較。小禮不必與爭。公曰。昔孔道輔之使遼也。遼伶以文宣王爲戲。道輔奮然起出。不終享禮而罷。義智之轎。非但遼伶之戲。使臣之辱。實爲大國之羞。何可先自畏怯。甘受屈辱而莫之較乎。書狀又曰。吾輩親承王命。
仗節而行者。豈但爲體貌一事而止哉。公曰。拜辭之日。天語丁寧曰。動必以禮。曰使國體尊重。王靈遠播。此非吾輩戰兢體念處乎。叢爾小醜。橫加048_311a無禮。而晏然受之。不能自直。若入倭王之庭。而事有大於此。辱有甚於此。則其惶怯失措。又將如何也。其待風龜峯也。日遣난003世雲請行。而義智等投入其室。全無行意。至於徒步隨船主馬後而乞行。公曰。世雲之辱。卽使臣之辱也。自有格倭。可以先導。何必有若稟命者乎。使行若發。彼將追躡之不暇。何待我請。反覆論辨。而公之言竟不行。至一岐州。宣慰使, 國王使皆留待焉。倭人來致米斛。上使, 書狀親受之。公論其失體而不與焉。明日。上使, 書狀請倭使相見。公曰。主當請賓。賓不當自請。況我與048_311b書狀。皆適有親忌。此人子終身之喪。與夷使相見。有何緊急。而必於此日乎。上使, 書狀不聽而直請。則倭使不許。七月。到堺濱之引接寺。有西海道居倭來致禮饋。而書中有朝鮮國使臣來朝之語。一行初不致察。及旣覺悟而問之。則已受而分饋從者矣。公卽令告于上使, 書狀曰。倭人以來朝爲辭。辱國甚矣。不察妄受。將若之何。答曰。夷狄之言。出於無知妄作。何足較乎。公曰。夷狄固無知。使臣亦無知乎。古人於取與之際。一毫不放過。惟其義而已。況今爲使臣。而受辱國之食。則其於義。何如哉。048_311c彼其所饋。皆出市貿。今若照數貿還曰。汝禮單失辭。旣覺則不可仍受。卽令市給。可歸報爾主云。則辭嚴義正。可洒其辱也。上使, 書狀初甚難之。公論之不已。則羣議遂定。卽命貿還。而具道其由。使者曰。吾儕小人。不解漢字。到此倩書。措語失辭。實非吾主所知也。請使臣容改書領留焉。都船主又使人曰。彼以番文來呈。吾令飜之。而吾亦不分魚魯。以致失辭。罪實在我。乞貸吾罪。上使, 書狀曰。使者吐實旣如彼。都船主自訟又如此。姑受之何如。公猶不快而勉從之。自入倭境上使, 書狀喜乘倭轎。048_311d公則必具冠帶以行。及至國都。上使, 書狀仍前褻服而入。公曰。奉使禮服。敬王命也。在本國尙然。況入異國之都。而不以禮服乎。上使, 書狀曰。國中禮服。爲外臣祗迎也。今倭無迎接之儀。而關白又出外。使臣何必禮服也。公曰。整衣冠尊瞻視。乃君子平日持身之法也。況此奉命之時乎。本朝奉使者。非但祇迎時爲然。在途亦禮服。安問關白之存否乎。上使, 書狀皆不從。公獨禮服。是日倭都士女。傾國出觀。至於宮娃, 達官咸聚闕下。皆於副使前跪膝叉手。致敬如禮。而其他則視之蔑如也。048_312a至是書狀始悔之。九月。在摠見院。關白出外未還。久不傳命。一日。義智來請伶樂。一行皆欲許之。公曰。奉命之臣。使於四方。未及傳命。則是猶處子之未嫁者也。處子未嫁。而賣歌悅人。則豈不爲國人所賤乎。王命委於草莽。而伶樂放於都中。爲悅人之資。則與處子賣歌者。奚異焉。而況無恒者。常人之心也。伶人抱樂器。達夜在都中。安保其必無可虞者乎。竟不許。公又與書狀。論見關白一節。書狀以爲當拜於庭下。公以爲當拜於楹外。數日不決。公曰。日本者。我朝之與國也。主日本者。僞048_312b皇也。關白者。僞皇之大臣也。惟其擅一國之威福。故我朝不知其然。謂之國王。而待以敵體。是降王者之尊。下與隣國之臣爲等夷也。不亦辱乎。今旣入國。審知關白之非國王。則雖無前例。猶將據禮明辨。以正相見之禮。況前此使臣。皆行楹外之拜。吾等何獨自屈於庭拜。以取辱國之罪乎。書狀曰。秀吉名爲關白。實一國之王也。使臣何以知非王。而欲廢庭見之禮乎。公曰。關白之不敢稱王。海東記有之。今亦國人知其爲關白。而不知爲國王。故謂之關白。而不謂之王者。山人宗長之說也。相048_312c君敷文敎於異域者。住持兌叟之序也。贈一品大相國台靈者。前關白之位牌也。大政大臣信長者。前關白之名號也。以是觀之。秀吉之非國王明矣。國人不謂之王。而他國使臣。成之爲王。欲行無前之禮。抑何義與。前此錯認爲王。而猶行楹外之拜。今旣知非王。而反欲行庭下之拜。有是理與。書狀曰。國書直書御諱。稱秀吉爲國王。則是我殿下待之以敵體也。爲臣子者。何敢抗禮。而廢從下之恭乎。公曰。國書之書御諱。稱之以國王者。皆不審其實故也。國書雖不可追改。使臣相048_312d見之禮。則自當仍舊。何可刱行庭拜。以取無前之羞乎。書狀曰。若請而從之則幸矣。彼如曰。弊邦使臣。旣拜貴國之庭。貴國之使。何獨不然乎云。則我無說矣。公曰。天無二日。土無二王。天地之常經也。
日本僞皇。旣爲國主。則關白雖貴。乃人臣也。使臣見僞皇。則庭見禮也。於關白則庭見。非禮也。今關白若受庭見之禮。則是以天皇自處也。關白尊敬天皇之義安在。若將此義。丁寧開諭。則亦必心悟而屈服。有何不從之虞哉。且君子貴謀始。始之不謹。未有能善其後者也。吾輩之行。出於百年之後。048_313a此亦一初也。拜上拜下。其幾皆在今日。何可不謹其初。使後日之使臣。扼腕而言曰。庭拜之辱。自某行始也云乎。公又於宴席。問玄蘇曰。貴國諸殿。見關白時。拜于庭下乎。堂上乎。玄蘇答曰。與諸殿同是天皇臣也。何庭拜之有。公又問自前我國使臣。亦行禮于楹外。今則何以爲之。玄蘇答曰。使臣之問良是。弊邦亦有接待典故。關白來。則當自定之。又問都船主琉球使臣行禮事。曰。陞堂。公曰。日本諸臣。見關白時。本無庭拜之禮。而琉球小國之使。亦已陞拜。則其不使吾輩。獨拜於庭下。在所不問048_313b矣。蓋公慮玄蘇輩業已庭拜於我國。或欲與之相方。故先爲微諷。而逆閉其途。玄蘇等將公之意。通于關白。遂定爲楹外之拜。秀吉還都之後。義智使人曰。來早。關白當詣天宮。使臣可觀光也。公曰。異國光華。固所願見。王命未傳。使臣義難私出也。義智又躬造以請。書狀諾之。公又引前說而辭謝之。倭僧又來言觀光之請。實出關白。其意只在誇耀。若不順從。還期早晩。未可知也。一行憂懼以爲。必遭堤上之禍。相對涕泣。書狀促駕入都。聞關白停行而止。明日又蓐食催赴。憮然空返。至於三往。048_313c而後得見之。公貽書切責之。時秀吉返國已久。而尙不受命。訛言胥動。一行皆懼。有來言者曰。事有不可知者。慮不可不周也。何不交驩關白之左右以圖之耶。今民部卿法印, 山口殿玄亮。乃左右用事者也。適又主客。若能行禮於彼。以結其心。則使事可易完。而歸期亦不遠也。上使書狀深然之。欲厚賂以圖之。公曰。不可。奉命出疆。雖一於禮而不苟。猶恐或不免失身而辱命。況可行貨於左右乎。上使, 書狀曰。所謂行禮者。非行貨之謂也。賓主之間。必有禮幣。以將其敬。玆二人者。數月伴048_313d客。勤亦至矣。爲客之道。可無將敬之幣乎。公曰。賓主之間。果有禮幣。然行之有時。不可苟也。王命尙祕芝函。而先行私禮。寧有是理。上使, 書狀曰。行私禮。爲傳命也。庸何傷乎。公曰。堂堂本國之使。奉聖主明命。不能宣揚威德。使之稽顙於朝臺之下。乃反忍恥媚竈。以圖傳命乎。命之稽滯。雖緣使臣之無良。然彼託以宮殿之未成。其失在彼。使臣亦無如之何也。爲使臣者。但當以禮義反覆宣諭而已。如有一毫卑屈之事。則辱命之罪始大。而不可洒矣。上使, 書狀無以應。秀吉受命四048_314a日。使人言曰。書契從當修送。使臣可往待堺濱。於是。一行皆以脫身虎口爲幸。聞言理行。趣駕先發。公爭之曰。不受國書。是事未竣也。自古使臣。曷嘗有事未竣而徑出都者哉。況堺濱地在百里外。設有相問之事。其如未及往復。何哉。且我雖無狀。同是差遣。而不與通議。及我有言。邁邁揮斥。此豈奉命同事之義乎。論執方勤。而行邁已遠。勢難獨留。遂出堺濱留半月。而書契始至。辭甚悖慢。至以殿下爲閣下。以所送禮幣爲方物領納。又有一超直入大明國。貴國先驅入朝等語。公見之大駭。048_314b據義却之。作書與玄蘇曰。若不改此等語。使臣有死而已。義不敢還。玄蘇辭屈。許改閣下方物領納六字。超入大明國。先驅入朝等語。則諉以入朝大明。終不許改。上使, 書狀。皆信其爲然。而不欲再請。公正色折之。復貽書玄蘇。略曰。撰書者之意。雖未易窺。然其措辭斷事。自成一段機軸。何可誣也。先則曰。一超直入大明國。易吾朝風俗於四百餘州。施帝都政化於億萬斯年。是貴國欲取大明。而施日本政化之謂也。後則曰。貴國先驅而入朝。有遠慮近虞云云。是貴國以我朝今日之遣使。048_314c爲有遠慮之謂也。尊師果以此朝字。指爲朝大明耶。其下又曰。遠方後進輩者。不可作許容也。是貴國先朝者許容。後至者有戮之謂也。又曰。予入大明之日。將士卒望軍營。則彌可修隣盟也。是貴國欲令諸國。悉索弊賦從征之謂也。其威脅我國。不一而足。如此而謂朝字不指我國。可乎。我朝以禮義爲重。與貴國通好垂二百年。而未嘗以一毫慢語相加。今玆通聘。非畏貴國之威也。實嘉貴國之義也。貴國還俘獻馘。請修舊好。豈非信義之大者乎。我殿下大爲嘉悅。特遣信使。此實兩國無048_314d前之盛事也。貴國書契中。略其報謝之意。而反爲之張皇國威。欲以兵力誇耀之。上窺大國。傍脅隣邦。陵侮恐動之言。政如臨陣數敵之檄文。豈曰玉帛相交之書乎。雖然。此豈盡關白之意。抑恐行辭者。偶未之察也。願尊師善達于關白。改撰書契。以付使臣。則兩國交歡。隣好彌篤。關白以禮爲國之美。益著於遠邇。不亦休乎。玄蘇見公之書。對譯官亹亹稱道。卽裁答書。深以公言爲是。然其入朝犯大明等語。終始固諱。詭辭以對。公再爲書以答之。期於必改而後已。上使, 書狀旣幸其許改方物等語。又恐激變生事。以爲玄蘇之答如是。不必强爲辨釋。公又與上使書爭之曰。使臣不幸橫遭變故。羈留困苦。殆一年矣。畢竟奉辱國之書以歸。將何以爲辭於我聖上哉。閣下等語。彼旣許改矣。
猶之改也。幷其侮慢無禮之辭而盡改之。不亦可乎。明公與書狀。唯恐生事。一聽無據之說。至於入朝二字。置而不問。若不改之。本朝爲倭奴之藩邦。而一國衣冠。擧爲其陪臣。不亦痛乎。宋之高宗。業已臣事金人。而以詔諭江南爲辭。則胡澹庵雪涕慷慨。寧甘蹈海之死。而不願苟活於小朝。況堂048_315b堂我國。與蠻夷爲隣。其爲宋, 遼兄弟。亦已辱矣。爲使臣者。反甘入朝之辱。而不爲之爭乎。上使曰。使臣之見。旣不能無疑。亦已反覆爭之。玄蘇之書又如此。姑信其言。可也。公曰。此以玄蘇之言爲據。而爲後日自解之計也。使臣雖信玄蘇之言。我朝士大夫其信之乎。士大夫設或有信之者。我聖明其信之乎。使臣若知其爲辱。而假蘇言爲自解計。則是自欺也。自欺而欺人。欺人而欺吾君父。可乎。書狀又曰。書契中雖有侮慢不恭之言。歸報之後。朝廷自有處置。非使臣所知也。公曰。此何言048_315c耶。辱國之言。雖以死爭之。非有專輒之罪也。乃過慮一身之利害。惴惴焉屈首忍辱。不能出一口氣。乃曰歸報之後。朝廷自有處置。此何言耶。吾輩平日讀書講義理。其自許何如。而臨小利害。不能自主張。隨事辱國而不知恥。終乃載辱而遺諸君父。言念及此。扼腕痛心。不欲忍恥偸生也。公又答玄蘇書。極言各守封疆。世敦隣好。共享億萬和平之福。又答宣慰使平行長書曰。皇明。乃我父母之國也。我殿下畏天之敬。事大之誠。終始不貳。故北望神京。天威咫尺。玉帛之使。冠蓋相望。此048_315d實天下之所共聞知也。貴國今雖絶和。數十年前。曾有觀周之使。豈不知我邦一家於天朝乎。天朝我朝。大義已定。猶天地之不可易位也。其敢有二心乎。今見書契之辭如此。默默無言而歸。則是豈使臣之義乎。大抵兩國辭命。不可不愼也。解怨釋紛。在於是。結嫌生釁。在於是。非法之言。害義之談。何可形諸文墨。說與隣國乎。以愚度之。此乃遣辭之際。或失照管。恐非關白之盛意也。足下倘以之轉聞於關白。則亦保邦安民。永全隣好之一道也。齎書將遣。而一行皆以生事爲懼。互相慫慂。048_316a百般沮抑。使不得傳致。蓋玄蘇旣以公言爲是。頗有愧屈之意。而一行之事。制在上使。書狀又與之合焉。故公終不得行其志。憤歎鬱抑。乃以其書。投于洋中。因作詩。有水底魚龍應識字之句。有僧宗陳來示大明一統志。其所載本國沿革風俗。多鄙俚無稽。公乃擧國中通行禮俗。各註其下。以辨其誣。爲朝鮮國風俗考異一冊以與之。宗陳感悅。以爲當卽傳示關白。其還也。倭酋多以錦繡紗羅贐行。公辭不得。乃分與所館緇徒。行到馬島。義智設宴餞別。出寶劍列植。分獻於使臣。將發。公命授048_316b侯倭。使還納於島主。公所帶員役。畏威服義。絶不與倭交市。不持一物而來。辛卯二月。還到釜山。行橐蕭然。只有石菖蒲, 椶櫚木數盆而已。行到安東。過家門不入。還朝。以舍人復命。特陞通政。陳疏辭免。不許。去年錄光國勳。前後奏請之使。奉勅頒典之臣皆與焉。而公獨不參。當時譯官。有上言訟屈者。至是公聞之。卽陳疏自劾。公以光國功臣原從一等。追封父爵吏曹參議。母淑夫人。己丑變後。士氣沮敗。館學之間。議論橫馳。甲乙分明。各立赤幟。爲館長者。亦皆黨私。無意鎭靜。上欲擇048_316c當世名儒而表率之。用廷議特拜公爲大司成。形迹疑貳者。聞公將入太學。多懷遁思。公從容語之曰。學者之事。惟在於讀書窮理。講道肄業而已。朝廷是非。用人得失。非儒者所宜與。況明倫。非私鬪之場。賢關。豈競進之路。不顧本分。日事遊談。則終無益於身心。而爲君子之所棄矣。國家儲養人材之意。夫豈然哉。至誠誨諭。不設畦畛。奬勵規警。一出至公。又敎以心經, 近思錄等書。導以聖賢之學。於是。多士翕服。皆有自新之意。稍知朋比相傾之爲不可。士習幾乎一變。而公又移拜副提學。
048_316d中外皆謂筵席得人。而士林則以遽遞師儒。爲之悵惜。其後拿命之下也。館學諸生。共擬陳疏籲冤。會有宥命而止。時新經逆變。權奸用事。設爲檻穽。戕殺士類。崔處士永慶。行義高世。爲士林所推重。而媒孼逮繫。瘐死獄中。大臣以下。環顧屛息。莫有能敢言者。至是公於榻前。歷陳橫被誣罔之狀。上曰。爾何以知永慶之不與逆謀乎。對曰。臣不識其面。而熟聞其立心行事。乃伏節死義之人。緣其平日論議堂堂。無所回撓。大爲奸人所仇怨。乘時構陷。至以泛然隻辭之相及。指以爲黨048_317a逆。偶有吉三峯無形之傳。而橫加於崔。萬古冤痛。孰加於是。上評問不已。而公論啓愈詳。左右侍臣。無不爲公危之。而公辭氣如一。明日下永慶與逆賊書于朝堂。擧朝惶駭。莫測如何。俄而命復授永慶職牒。於是。人知上怒始霽。而輿情大快。自是眷倚益重。朝野想望。公亦以安危自任。知無不言。言無不盡。振肅頹綱。屹然爲中流之砥柱。連上箚子。極言時事。其一箚略曰。莫仁者天。而莫威者。亦天也。可恃者天。而不可恃者亦天也。故人君。雖有失道之敗。而能遇災修省。則天心可048_317b回。災咎可弭。人君旣召失道之敗。而又不能修省。則神怒彌甚。而天祿永絶。古之明王。不恃可恃之仁。而所畏者其威也。不畏可畏之威。而所修者人事也。人事不修。而能格天心者。自古及今。未之有也。臣等竊觀殿下臨御以來。勵精圖治。宵旰憂勤。而數十年來。水旱連仍。飢饉荐臻。天妖物怪。層見疊出。以今年言之。三元之月。地震京師。至於熒惑彌月不滅。太白逐日經天。風水之變。振古所無。燁燁震電。有同夏月。臣等未知天意如何。而至此極耶。雖未知爲某事之應。而人事之失。則不一而足。臣等請冒不諱之誅。悉數而極言之。以貢賦一事言之。因土作貢。先王之政也。而我國則不問土宜之有無。不分郡邑之大小。一例據定。俾出童羖。其苦已極矣。今則科外色目。不時徵求。頭會箕斂。剝膚搥髓。以賦民重者。爲良牧。催科急者。爲能吏。刑罰太酷者。謂能辦事。損下益上者。謂能奉公。三百六十州之中。慈祥愷悌者無幾。而齮齕掊克者滔滔。民安得不困且怨哉。賦斂之煩旣若是。而各司防納刁蹬之弊。爲國大蠹。爲民大病。貢案有常額。而常額之外。所謂人情作紙者。倍蓰於元數。若其防納。則各寺主人者。實榷其利。民雖欲自納。其道無由。然祖宗朝。則法禁之罪。至於徙邊。故牟利之徒。猶不能縱恣。今則國家以爲故常。戶部之科斂。本司之督納。不于邑而于其主人。主人何所懲而有所畏戢哉。主人專利。而坐致其富。士大夫嗜利者。亦或效之。權重者折簡於監司。位卑者私囑於守令。納尋常之物。而徵十倍之利。一羊之價。至於七十疋。一豹之價。至於數百疋。紙十卷。至微也。而徵材百許條於山邑。弓角筋膠。至賤也。而斂米百餘斛於民間。至微至賤。其價如是。則況其重於此者乎。殘民之舟運陸輸。以充權貴之家者。不知其幾何。而百姓之膏血已竭矣。嗚呼。貢賦之煩。防納之弊。至於如此。民之起怨咨傷和氣者。可勝言哉。以力役一事言之。役民必於農隙。恐傷農也。故孟子以不奪農時。爲王政之本。春秋以作南門。示不時之譏者。重民力也。今則修城浚隍。凡百調發之役。不問其時。惟以取辦目前爲快。驅南畝之民。以督劃一之功。自春徂冬。迄無了期。至於土木之役。則今幾年矣。丁丁之斧。電掣於深山。呼邪之聲。雷動於都中。千章之木。非神運鬼輸。皆民力之所轉也。償役之價。非天降地産。皆機杼之所出也。臣等聞關東山郡。民戶多不過數百。少或至數十。尋虎豹之穴。越嶄巖之嶺。運連抱之材。牛倒人仆。死於崖谷者相望。孑遺之民。所餘幾何。列邑蕭條。村落空虛。殿下深居九重。安知其弊之若此耶。王子第宅。雖不可廢。峻宇雕墻。無有限制。連街亘衢者。皆新營甲第也。不圖唐家木妖之變。復見於盛世也。不獨此也。橫費不節。國用匱乏。故申逋欠之令。嚴解由之法。雖業去稅存。流徙絶戶者。必按簿而責納。嗚呼。力役之重。調度之煩。至於如此。民之起怨咨傷和氣者。可勝言哉。以軍政一事言之。兵務精。不務衆。古之善敎也。今則不然。生齒之數。減於昔時。而軍額之增。倍於先朝。不分傭丐。擧充額數。額數之外。又有餘丁。作爲別隊。號稱旅外。籤軍纔訖。流亡相繼。責其族責其隣。又責於執耕之人。一人逋亡。禍及十家。十家不支。禍及百戶。輾轉相仍。終至於空簿而後已。安在其爲務精之義乎。地有遠近。分防不可不審。役有苦歇。勞逸不可不均。而今則不然。軍政皆委諸胥吏。故防所不問遠近。分軍不問苦歇。惟賄賂多少是視。踐更之法。不以其時。或數年不還。甚至七八年之久。捐父母棄妻子。蟣蝨生刀鍋。糠粃不盈腹。飢寒困頓。忍氣呑聲。加以債帥之剝割。甚於水火。視如鷄豚。輕如草芥。啖咀斬刈。無有紀極。且十五爲丁。六十除軍。而乳下之兒。盡編軍伍。七十之老。亦在兵籍。至於疲癃篤疾。擧皆不免。嗚呼。軍政如此。民之起怨咨傷和氣者。可勝言哉。以朝廷之事言之。殿下卽位之初。建中和之極以導迪之。朝著淸明。百僚寅協。駸駸乎大猷之世矣。不幸士論携貳。一彼一此。邪正相寇。是非靡定。數十年間。進退消長之幾。江河推蕩之勢。相尋而不已。朝廷之不和如此。民心之悖惡。乖氣之致異。無足怪也。惟幸聖上离明洞燭。廓揮乾斷。一擧措之間。豹狼攝伏。而權姦濁亂之餘。邪議橫流。士氣頹靡。關節大行。貪風大振。見擯者怨入骨髓。冀乘時而逞志。當官者無意國事。惟保祿而容身。廊廟有三旨宰相。臺閣列仗馬言官。殿下腹心無所寄。耳目無所托。孤立於億兆之上。獨運於萬幾之煩。事有可否。無人獻替。政有得失。無人覆逆。輔養君德者誰歟。糾繩愆違者誰歟。論道經邦者。有其相乎。折衝禦侮者。有其將乎。譬如濟江河而無維楫。中流遇風。其覆必矣。加以敎化陵夷。風俗頹敗。四維不張。廉恥道喪。遺君後親之論。背公死黨之議。橫騖於一世。若此不已。子思所謂國無類者。無乃不幸而近之乎。嗚呼。朝廷者。心腹也。四方者。四肢也。未有心腹受病。而四肢不病者。亦未有朝廷不治。而四方不亂者。以此觀之。今日變異之作。天數乎。人事乎。殿下如欲變災爲祥。轉禍爲福。則盍亦反其本乎。傳曰。
源淸則流淸。表正則影直。董子曰。正心以正朝廷。正朝廷以正百官。正百官以正萬民。此言雖涉於芻狗。捨此則更無別道。此朱熹所以冒君上之厭聞。而進誠正之說者也。殿下誠能遇災而懼。修聖帝明王之德。以一心爲萬化之本。以一身爲萬民之表。自其身心之微。而行之宮闈之內。達之朝廷之上。無一不出於正。則臣等所陳生民之瘼。特措置中一事耳。民怨何自而興。天災何自而生乎。嗚呼。殿下之所憂者。災異也。以臣等過慮。則變異之外。復有大可憂者。夫國有儲副。所以係萬民之心。而爲宗廟社稷之計也。今者春宮久曠。主器無托。宗國莫重之事。置諸遺忽之地。此豈定國本係民心之道乎。殿下神謀睿算。默運冥冥。尋常擧措。無不炳幾燭微。而獨此宗社大計。留時引月。至此之久。自古不早建儲而致危亂者。考諸史。斑斑可見。何待臣等之言乎。孔子曰。小成若天性。習慣如自然。先王之敎太子也。在腹而有胎敎之正。旣生而有過闕之敬。孩提而置保傅之官。自幼至長。左右前後。無非正人也。耳目所及。無非正言正事也。夫如是。雖欲爲不善。而誰與爲之。三代之所以賢聖繼作。國祚長遠者。敎養之具有此故也。後世則不然。生於深宮之中。長於婦人之手。富貴其所自有也。驕侈其所自期也。傍無嚴師之訓。畏友之益。所與相從者。非宦官宮妾。則輿臺僕隸也。日月所爲者。非鬪鷄走狗。則酣酒嗜音也。血氣旣盛。心志旣移。然後方施提撕誘掖之功。則扞格而難入。一曝無補於十寒。一齊何益於衆楚哉。嗚呼。千金之家。尙以敎兒爲急。宗廟社稷之託。爲如何。而不預爲敎養哉。殿下若於乙夜之中。念及于此。則寧不爲之瞿然動心哉。臣等職微言輕。宗社大計。非所當與也。然司馬光之爲通判也。
猶以建儲爲請。臣等待罪論思之地。區區憂國之悃。何敢不達於黈纊之下哉。伏願殿下矜察愚誠而留念焉。又上箚凡十條。其一曰。正朝廷。以正百官。朝廷之不正。有三焉。賢邪不辨也。請托公行也。貪汚成風也。其二曰。興學校。以明敎化。學校之不興。有三焉。師道不立也。士習不正也。科擧累人也。其三曰。嚴內治。以齊家政。內治之不嚴。有三焉。女謁盛行也。王子敎誨不預也。貨利崇殖也。其四曰。祛民瘼。以固邦本。民瘼之不祛。有五焉。聚斂太甚也。族隣侵督也。徭役繁興也。貢賦不均也。防納害民也。其五曰。修軍政。以固邊圉。軍政之不修。有四焉。軍律解弛也。防戍不均也。債帥侵漁也。操鍊無法也。其六曰。審刑獄。以伸冤枉。刑獄之不審。有三焉。法令不一也。官吏枉法也。大獄蔓延也。其七曰。任大臣。以尊朝廷。大臣之不重。有二焉。體貌不敬也。政出多門也。其八曰。納諫諍。以開言路。諫諍之不聞。有三焉。諛佞得志也。士氣摧折也。公論不張也。其九曰。明聖學。以立治本。聖學之要。有三焉。明道術也。體天德也。崇敬畏也。其十曰。禁奢侈。以崇節儉。奢侈之弊。有三焉。土木成妖也。衣服僭亂也。飮食過豐也。又上箚略曰。生民怨於野。而上不知。矯詐興於內而主不聞。泯泯棼棼。終爲無政之國。臣等竊傷焉。何謂生民怨於野也。夫城池甲兵。固是陰雨之備。設險之義。而昔在三國。內地郡縣。未嘗有城池。今則關防樓櫓。遍設於內地。搖動邦本。病民殫財。築之不堅。年年修改。永爲生民之害。伏聞此役之興。一結出布多至十七八疋。償米或至四五斛。至於弓矢甲胄之具。則其長短制度。人各異見。每經巡點。必令改造。督改之費。擧責民間。加以一歲租庸之納。他色徵斂之弊。箠責終年。民不堪命。哀哀寡婦。或至有自經於林木者。不謂聖明之世。乃有此事也。黔首怨叛。則鋤耰棘矜。足以亡强秦。人和稍合。則彈丸句麗。得以捍隋唐。今者民散如此。雖有城池。誰與以守。臣等謂宜凡關防古有之地。歲修金湯。以爲之固。其在內地者。則未築者一切停罷。已築者存之而已。則猶可及民未盡散。而得爲之所矣。癸未變生之後。國家收用武臣。驟加超擢。銓序無次。資格不循。至於災傷下等解由之法。贓汚敗軍之律。誠金石之典。罔赦之刑。而皆不恤焉。彈劾纔加。輒復陞秩。賞罰無所施。奸貪無所懲。至使騃童悖兒。猝當大任。刑杖慘毒。掊克無厭。民散財蕩。而邑無完處矣。
內地大州。亦付諸武士。學校蕪沒。絃誦寂寥。在昔宋時。諸州通判。必差遣文臣。其意有在。而今日專用武弁。倂傷其根本。此實臣等之所未解也。何謂矯詐興於內也。臣等伏見殿下自卽位以來。無聲色輿馬之玩。絶宴遊弋獵之好。嚴內治而盡齊家之道。敎戚屬而杜干預之漸。端本淸源之治。可以表範四方矣。第以臣隣無進言之美。而矯僞之弊。無路轉聞。疏本。有於九重三字。王子處尊貴之中。疏本。有而字。輿臺之賤。得以弄奸於門屛。鼯鼠廝役。少有夤緣於宮禁戚里之間。則輒恐嚇於人曰。我是某宮之切屬。某房之幹隸。肆爲招權納賂之計。至於尋常獄訟。微細除拜。皆欲以貨賄而圖之。各色防納。遍及八區。而必稱宮旨。計其準價。皮張魚肉。鬻之於市曰。此乃內下之物。金銀綵段。責出於市曰。此乃內貿之物。坊里小民。怵於聲稱。莫敢抵捂。用貴賤售。以應其索。而聚首蹙頞。罷市號泣。囂然喪其樂生之心矣。至於咫尺禁門之內。敢肆奸計。卑品守令。有來辭者。招至差備門。而饋以酒果曰。此乃某宮之賜也。某人有某事於汝邑。汝其盡心。此等之說。騰播閭巷。在在如此。誰知殿下內治之嚴。而不歸累於聖明之世耶。臣等聞之竊痛焉。至於王子房人。則不知其眞係爲房人與否。而濫稱司鑰。橫行郡縣諸山寺刹。託爲願堂。而征其貨利。山澤堤堰。占爲私有。而奪人田土。劫娶良家女。作爲妻妾。附近民丁。指爲宮屬。抑辱守令。脅制鄕里。而京都傍近之山。率爲柴場。江海魚鹽之地。悉稱立案。一有不順於意者。輒稱宗親府關子。而令官吏捉送。及其到房。則無一人得見王子儀容。而責賄賕。決放于外曰。此乃王子之令也。城中豪悍之人。其族類親屬。少有干於諸房下人。則必謊稱某房之人。獄訟鬪敺。稍有相涉。則鞭笞色吏。破毁人家。坊市之利。必奪而有焉。睚眦之怨。必籍而報焉。夫王子受殿下之訓戒。而享自有之富貴。豈有奪小民之財産。以益之之理哉。況下人橫恣之弊。則尤非王子之所自知也。而愚下之民。不知曲折。徒懷怨苦之心。臣等聞之竊痛焉。伏願殿下。嚴勅宮闈。申戒諸君。少有一事或近於此者。則明諭聖旨。使中外曉然知其鼠輩所爲。而實非殿下之所聞。亦非王子之所知。則氛陰蝃蝀。一時冰釋。孰不感殿下光明之德哉。人臣告君。必先正在下之道。而近年以來。士夫之間。貪汚成風。關節盛行。不聞有司按覈而治之者。而徒以此猥瑣之說。歷陳於冕旒之下。是豈爲人臣盡臣道之義哉。伏願殿下垂察焉。每一上箚。言益剴切。不避觸諱。同僚或漸退避。而戚里權貴深嫉之。至曰。金某在朝。吾輩安歸。臺諫皆避嫌求退。三公至欲待罪。三箚一出。四方傳誦。至有以爲可擬於陸贄奏議。柳相成龍以書賀之曰。直辭一達。天心感動。不有君子。其何能國。然公之在玉堂。前後所進。非止三箚。而今皆散亡不存。惜哉。遷同副承旨。未幾遞付樞僉난004壬辰春。拜刑曹參議。本曹除啓覆重罪外。例必用贖。故姦細之徒。罪係他司者。莫不願移于本曹。以圖贖免。奸猾益滋。無所懲畏。公審察情罪。按覈輕重。一繩以法。毫髮不貸。夤緣請託。更無所施。本曹淸肅。各司風勵。又曰。牛者。農之本也。旣有禁律。至於上供。亦不以御。而都城之內。屠剪日繁。傷損民財。莫此爲甚。誠非所以體上意而厚民生也。幷令痛禁之。自賊使之回。朝廷以爲防備之策。專在城池。括民爲軍。048_322d處處築城。至於內地舊無城處。亦皆新築。更張無漸。號令煩苛。閭里騷然。人心大崩。公在玉堂。啓曰。今日所可畏者。不在島夷。而在人心。人心若失。則金城湯池。堅甲利兵。皆無所用之矣。請宜姑停。以紓民怨。以鎭人心。箚中亦極陳內地築城之弊。方伯聞之。狀啓以爲嶺南士大夫。厭其小弊。不恤國事。鼓出異議。沮抑百端云云。戚里之不悅公者。亦飛語訾毁。無所不至。至是備局議擇閫帥。擬薦武弁之著名者。上下敎特差公爲慶尙右兵使。政院防啓不允。公承命卽行。朝之賢士大048_323a夫。咸嗟惜之。或有出唁於道者。公曰。負國罪大。獲受重任。 天恩罔極。此身未死。惟當盡瘁。事之成敗。非所道也。渡漢江題詩曰。仗鉞登南路。孤臣一死輕。終南與渭水。回首有餘情。至丹月驛。聞賊艘蔽海。釜萊連陷。兼程馳赴。行至宜寧。將渡鼎巖津。直指本鎭。聞賊闌擣江右。麾下將士相聚言曰。鼎巖之路。迫近賊所。直進必危。莫如由晉州出咸安。以觀其勢。而主帥令嚴。不可以實。宜姑以無船告之。又囑公仲子湙入白。江漲無船。趨晉爲便。公使軍官金玉往視之。玉還告以無船不可渡。公不聽曰。受命以來。賊勢已急。何可繚繞迂道乎。當親往驗之前。牧使吳澐在傍。亦言遵彼他道。軍聲恐墜。公卽催行前進。至則有船傍岸。卽下玉及湙。將竝行刑。諸將盈庭交諫曰。欺罔之罪。實出羣情。憫主帥直趨賊路。令子弟權辭進言。是亦一道。且金玉。壯士也。幸貰一死。以責前頭立功也。玉亦自願效死贖罪。公乃赦之。令遇賊先登。遂促渡起行。未及到營。前兵使曹大坤。退屯三十里。軍兵散盡。獨坐將遁。見公錯愕迎揖。交印纔訖。便欲辭去。公峻辭責之曰。將軍以閫帥屯兵。不能救金海之陷。當有軍律。況以世臣宿將。當此劇變。義可逃乎。適其褊裨自兵營來曰。本營已陷。虞侯亦出去矣。公知其爲瞞語。命下之曰。汝以元戎麾下守城。不斬一倭。空手逃來。又造亂言以惑衆耶。卽斬以徇。大坤不覺失色。翌曉哨探飛報。賊鋒已至。公徐問相距幾里。賊數幾何。曰。賊已至五里內。公命選銳士。俄而見有二賊。騎白馬著羽衣。銀盔金假面。揮劍而前。迫近百步。將士初見賊鋒。喪膽失魄。公卽踞繩床。令諸軍毋敢動。賊疑我不動。下馬揮扇而坐。公使所選數十人突擊之。皆相顧遲回。不敢先。公命斬不卽上馬者。且呼金玉曰。爾曾要先登。今不爾耶。玉挺身上馬。數十人一時突進。趕逐數里。賊伏四起。溷戰一場。公所帶軍校李崇仁。射倒金假面渠魁。餘賊遂奔。我軍乘勝連斬二級。獲健馬金鞍寶劍而還。此亂初首先接戰也。卒不滿千。器械埽如。猝遇勁賊。能挫其銳。由是軍心稍振。卽遣崇仁獻馘馳啓。首言一死報國。臣之願也。遂收兵退陣。剋期進討。居一宿而忽有郵卒來傳。拿命已下。金吾郞路塞中滯。時邊報日急。京城大震。上下敎政院曰。金誠一嘗大言倭必不來。使邊情解弛。致此賊變。予將鞫之。其令禁府拿來。左議政柳成龍及臺官。皆力陳公本意之不然。而上不聽。公聞言啓行。不竢須臾。左右皆曰。都事不來。無明旨可證。大寇當前。此時閫帥何可以口傳片辭。輕易去陣。公曰。旣聞有君命。其敢遲乎。卽趣發。從間道急趨。軍皆鳥散。兵防全解。監司金睟相遇於路。憫公就理。公辭氣如常。但曰。國事至此。願公努力。上問入侍宰臣曰。金誠一狀啓中有一死報國之語。誠一果能一死報國乎。柳成龍, 崔滉對曰。誠一所見。雖或有蔽。其平生方寸。只是愛君048_324b憂國。其一死報國。臣等亦知之矣。王世子侍坐。亦極諫。上乃霽怒。公行到稷山。聞宣傳官疾驅而來。從者皆號哭遑遑。公顔色不變。從容指畫後事。宣傳官至。則乃齎宥命來也。且授公招諭使。
聞大駕已西幸矣。公北面拜受。奉讀流涕。手草狀啓。具陳賊勢猖獗之狀。防守鋪排之策。卽趨南還。五月初。到咸陽。前縣令趙宗道, 前直長李魯。皆公故舊也。不期而會。遂留幕下。時一路皆潰。列邑已空。士民奔竄。塡滿山谷。平陸遠近。人煙斷絶。公立草招諭文。布告一道。其文曰。國運中否。島夷048_324c竊發。橫蹂疆埸。衝突東西。雄城大鎭。曾無藩籬之限。浹旬之間。已踰關嶺。直擣京城。鑾輿播越。擧國奔竄。自有此東方。夷禍之慘。莫今日若也。列閫爲國家干城。而或望風奔潰。或恇怯退縮。守令爲一邑君長。而率皆搬移妻子。焚棄兵庫。無一人抗義奮忠。先登擊賊者。哀我軍民。尙安所恃賴。而不逃且散哉。狂瀾一潰。莫可隄防。城無荷戈之卒。邑無守死之臣。賊之所到。如入無人之境。遂使嶺南一道陷爲賊藪。土崩瓦解。莫保朝夕。此何等時變耶。然此豈徒邊將守令之過。爲士民者。亦不得辭048_324d其責也。古之當大亂能守國者。以其上有效死之志。下有死長之心故也。今則賊未至而士民率先逃竄。藏伏山林。爲苟活偸生之計。使守令無民。將帥無軍。將誰與禦賊乎。或者謂鄒魯之鬨也。有司死者三十餘人。而民莫之死者。以有司不恤民隱也。今玆奔潰之變。豈孟子所謂出爾反爾者乎。嗚呼。此何言耶。近年以來。賦果煩矣。役果重矣。民果不堪命矣。然城池防備之具。皆係陰雨之備。以今觀之。聖上保民之慮。遠矣。夫豈厲民而自利者乎。況鄒魯之鬨。雖有勝負。同是中國也。於民無甚048_325a利害。惟此染齒之徒。一入我地。便有雄據之志。繫擄婦女。作爲妻妾。屠戮丁壯。靡有孑遺。撲地閭閻。盡付烈焰。公私蓋藏。擧爲其有。毒遍四域。血流千里。生民之禍。可忍言哉。此實志士枕戈之日。忠臣殉國之秋。而六十七州之中。迄無倡義奮臂之人。猶恐逃命之或後。入山之不深。曷勝歎哉。設使入山避賊。終能全軀保家。烈士猶以爲恥。況萬無保全之理乎。當職請究言之。以開士民之惑。可乎。此賊急於犯京。兵不留行。故禍未遍及於列邑。逮賊得志之後。兇徒充滿域內。則山林果爲逃死之地048_325b乎。譬如洪流滔天。烈焰燎原。嗟我億萬生靈。更欲何地容身。不出則日久糧絶。坐爲窮山之殍。出則父母妻子。被其俘辱。衣冠士族。盡爲魚肉。降則永爲梟獍之族。不降則擧作瘡瘢之鬼。此豈待智者而後知之乎。然此則只以利害死生言之耳。嗚呼。君臣大義。天之經地之義。所謂民彝也。凡我含血食毛於此土者。坐見君父之蒙塵。宗社之將顚。萬姓之魚爛。而恝然不爲之動念。則其於天經地義。何況父母罹鋒刃。骨肉不相保。私門之禍亦急。而爲子弟者。捧頭鼠竄。不思出萬死而求全。則048_325c其於人子之道。何如哉。顧惟嶺南。素稱人材之府庫。一千年之新羅。五百載之高麗及我朝二百年之間。忠臣孝子。英聲義烈。輝映靑史。節義之美習俗之厚。甲于東方。此固士民之所共知也。且以近事言之。退溪, 南冥兩先生。幷生一世。倡明道學。以淑人心扶人紀爲己任。士子之薰陶漸染。興起私淑者多矣。平日讀許多聖賢書。其自許何如。而一朝遭變。惟貪生避死之是急。自陷於遺君後親之惡。則偸生世間。將何以頭戴一天。之死地下。亦何以見我先正。衣冠禮樂之身。其可辱乎。斷髮文048_325d身之俗。其可從乎。二百年宗社。其忍輸之賊手乎。數千里山河。其忍委之賊窟乎。中夏變爲夷狄。人類化爲禽獸。是可忍乎。是可爲乎。上首功之秦。初非純乎夷狄。而魯連猶甘蹈海之死。惷玆卉服。此何等醜種。而任其盜據我土地。戮辱我民庶。不思所以驅逐之斬殪之乎。說者以爲彼勇我怯。彼銳我鈍。雖或起兵。無能爲也。此何不思之甚乎。古之忠臣烈士。不以成敗易志。强弱挫氣。義所當爲。則雖百戰百敗。猶張空拳冒白刃。萬死而不悔。況此賊雖强。懸軍深入。正犯軍忌。尙安能善其歸乎。048_326a我卒雖怯。勇怯亦何常之有。忠義所激。弱可使强。寡可敵衆。只在一轉移之間耳。見今逃兵潰卒。布滿山谷。初雖脫身而求生。終知一死之難免。咸思自奮。爲國效力。特未有倡之者耳。當此之時。如有一人義士。奮起一呼。則遠近雲合響應。坐可策也。且聖上已下哀痛之敎。又不以小臣爲無狀。付以招諭之責唐之武夫悍卒尙泣興元之詔矧我鄒魯之士。寧不爲扼腕慷慨。以赴君父之急乎。誠願檄到之日。守令則曉諭一邑。邊將則激勵士卒。文武朝官。父老儒生各人等。轉相告詔。倡率同048_326b志。結以忠義。或保障而自守。或提軍而助戰。富民則運車達之粟以贍軍。勇士則奮沖甲之兵以勦賊。家家人人。各自爲戰。一時竝起。則軍聲大振。義氣百倍。鋤耰棘矜。可化爲堅甲利兵。賊雖有長槍大劍。尙何可畏之有。事成則雪國恥於萬全。不成。猶不失爲義鬼。諸君勉之。當職。一腐儒也。雖未學軍旅之事。君臣大義。亦粗聞之矣。受任於一道顚覆之餘。志切存楚。未效包胥之忠。哭廟起兵。徒慕張巡之烈。尙賴義士之力。冀辦取日之功。朝廷賞格在後。竝宜知悉。見者無不泣下。一道風動。如048_326c旱得雨。又令趙, 李通文各邑。以有名望堪爲人信服者。分爲各邑召募官。使之激勵徵發。時金沔起兵於居昌。鄭仁弘起兵於陝川。其他團結鄕兵。以奮義討賊爲名者。亦多其人。而官義兵互相掣肘。散亂無倫。公仍定金, 鄭兩人爲義兵大將。使之糾合統率。協心守禦。又於無守宰郡縣。擇其忠勤純實者。差爲假守。勇敢有略者。爲假將。竝具由狀啓。於是官各有守。軍皆有主。遠近相應。公私相濟。恢復之形。漸成頭緖。宜寧郭再祐。亂生之初。首先倡義。散盡家財。以餉戰士。猶且不斷。則或取棄置048_326d田稅米船。或發無守宰處倉穀。以爲軍糧。日以討賊爲事。人或嗤其心病。亦或詬其狂妄。隣邑守令。有以土賊報監司。監司金睟。移關列邑令捕之。軍情摧喪。皆懷渙散。再祐知無所爲。將棄入頭流山。公聞之驚歎。因金睟之問。極褒以答之。且移書再祐。奬勵推許。至謂之先大夫有後矣。於是再祐感激知遇。奮迅再起。卽以公書掛之旗竿。通示鄕里。人人始信再祐之爲義擧。監司守令皆不敢沮撓。軍勢復振。公至山陰。邑宰金洛。盛備茶盤以進。公色變。召洛諭之曰。似此盛饌。非今日臣子所宜食。048_327a雖食。亦不能下咽。遂愀然含淚。洛慙謝而退。咸陽, 山陰, 丹城數邑士人。聞公至。爭來迎謁。公爲之披露肝肺。陳說義理。莫不感泣。思欲效死。皆言巡察使金睟。諉以勤王。單騎遠走。兵使曹大坤。不見一倭。竄入山谷。公如有爲。宜先除去此兩人。公曰。
巡察之棄本道。元帥之入山谷。誠爲無義。公等之言。又却不是。我祇知以義制事爾。諸生更將義之一字。言之不已。公曰。公等之言。終是不合於義。姑捨是。亂後監兵使諸將守令。要避倉卒賊禍。皆廢衣冠。混於常流。公曰。當此搶攘。豈可變我國儀容048_327b乎。自奉招諭之命。屢入賊藪。一不變服。麾下諸人。皆紅衣羽笠。鼓吹而行。所過無不聳觀垂涕曰。不圖今日。得見漢官威儀。至丹城。郭再祐以赴戰官一本。冠。服來謁。公與語大奇之。同行至晉。以前牧使吳澐爲召募官。得兵數千。以助再祐。晉州牧使李璥, 判官金時敏。竄在智異山中。聞公至。時敏出待。璥病死。公督判官聚軍。得衆數千。分隊守城。修完城池。營繕器械。公曰。晉陽。湖南之保障。無晉陽。無湖南。無湖南。國無可恃。賊之朶頣。恒在於此。防戍不可緩也。誓守死不出此城。又以軍無紀律。聚048_327c散無常。定爲科條。傳令列邑曰。逃潰成風。自以爲一時俱亡。則難於一一行法。而不知行伍自有統率。十名有逃。斬統將。統將有逃。斬都訓導。一軍盡逃。斬領將。不執之者。與之同罪。設施弛張。恩威竝至。軍情聳慄。無敢或逃。公之初到晉陽也。空城寥寥。絶無人影。惟見江水沄沄。徘徊瞻眺。滿目悽慘。趙宗道至自宜春。握手謂公曰。晉陽巨鎭。牧使名官。賊未入境。事已若此。前頭寧有下手處。不如遄死而無知。與其死於賊鋒。無寧同沈於此江之爲愈乎。將執公就江。公笑曰。一死非難。徒死何爲。匹048_327d夫之諒。吾不爲也。先王遺澤。尙未盡斬。而主上已下罪己之敎。天心方有悔禍之萌。幸賴諸君倡義之助。得聞列邑多士之應。士爲民望。民何不從。一旅足以興夏。恢復之功。不難辦也。如其不幸。張巡之死守。杲卿之罵賊。亦不晩也。君何遽也。有如此江。吾非畏死者。遂相對揮涕而罷。金大將沔。遣兵追討洛江流下之賊。以其所獲彩錦珍寶數駄。載送于公。左右勸令上送行在。公曰。關西一隅。道路阻脩。賊滿區域。啓牒艱傳。今日但當盡忠討賊。共圖恢復。此物不如姑留。以待賊路淸淨048_328a之期。令送于南原府藏之。分遣幕下。觀兵列邑。於是。宗道赴丹城, 山陰, 咸陽。魯赴宜寧, 三嘉, 陜川。宗道在途病。以書報之。魯還言諸將士奮義力戰之狀。公喜甚。將巡歷宜寧, 草溪, 陜川。以至于居昌。行至愁離院。聞開寧, 金山, 知禮三邑之賊。合力充斥。將踰牛峴。金大將方留陣嶺上。勢不能獨制。公曰。然則居昌危矣。不可以不赴。遂直抵三嘉縣。士人朴思謙一本。兼。等十餘人進曰。公之忠烈。愚夫皆知。先聲所及。人皆感動。今者環三面盡爲賊衝。而吾縣居中。願公母往居昌。駐箚龍蛇錄節于此。傳令列邑。048_328b使之領兵馳援。或抄遣勇士。赴陣助戰。可也。以一國興亡所係之身。匹馬空拳。冒犯兇鋒。欲何爲哉。交謁更諫。皆揖而退。公笑謂左右曰。諸生其以我爲赴鬪死乎。至居昌。則山陰, 安陰, 咸陽兵。一時皆會。公在後督戰。軍皆殊死。賊不得踰嶺。遂往見金大將於陣中。信宿以勞之。始遇故人朴惺。約與同事。引置幕下。遣李瀞往咸安。聚兵募粟。旬月間。得千餘人。時郡守柳崇仁。再度棄城坐律。以白衣守晉城門。瀞報于公曰。郡不可無守。陣不可無將。請還崇仁。公回題曰。冒死入賊窟。收聚數千鄕兵。非048_328c忠義素感人心。何以得此。終始激勵。克勦兇徒。是所望也。卽發傳令。使崇仁星夜還郡。聽瀞指揮。以拒居昌, 訒齋錄昌原鎭海, 漆原之賊。其後崇仁屢立奇功。陞爲兵使。死於晉城之戰。公自居昌回至陜川。見鄭大將于陣中。於是。分遣李魯, 朴惺等。募粟列邑。以助軍餉。安陰, 山陰, 居昌所得。則付金大將。陜川, 高靈。則付鄭大將。咸安付李瀞。宜寧付郭再祐。時嶺路中分。血脈不通於江左。郡邑空虛。賊無所忌。各稱監司守宰。任行剽掠。公歎曰。左界內地已矣。隔江三邑。其可棄乎。靈山則以辛邦柱爲假將。048_328d奉事辛爲別將。生員辛邦楫爲召募官。昌寧則以成天禧爲假將。曹悅爲別將。正字成安義爲召募官。玄風則士族之家。盡入伽倻山。餘存吏民。爲賊服役。往來搬輸。公聞而惡之。卽草檄文以諭之。
傳令前郡守嚴泓爲別將。郭趲爲召募官。勅令出沒曉諭。其檄文曰。國運極否。染齒長驅。以至鑾輿播越。廟社蒙塵。噫。人皆有秉彝之天。凡在食土茹毛者。孰不欲畢義竭忠。捐軀而殉國乎。顧惟嶺南。鄒魯之邦。而苞山一縣。爲士子之淵藪。其間伏節死義之士何限。今者。賊據城中。四出屠掠。048_329a其見害者。非其父兄。則乃其妻子也。上之君父之讐。不可與共。天下之兄弟妻子之仇。亦豈可以不報。吾知竄伏山藪者。枕戈嘗膽之志。未嘗頃刻忘于懹也。未聞有一人倡義起兵。慷慨討賊者。豈不以劇賊充斥。吾民無用武之地故耶。然而忠義之士。不以死生易志。勇武之人。不以强弱自沮。切願密相通諭。倡起義旅。力可以擊賊。則在鄕而奮沖甲之兵可也。勢不可以自立。則提兵而赴閫帥之軍可也。或不以當職爲可棄。則渡江赴義。又何不可之有。頃者。陜川鄭宜寧仁弘。高靈金佐郞沔。048_329b奮忠揭義。一呼而州郡響應。比來軍聲大振。恢復之功。庶幾可圖。本縣士民。勿爲倭奴積威之所劫。益勵義烈之氣。一以復君父之讐爲念。則忠憤所激。勇氣百倍。彼惡敢當我。況今倭賊懸軍深入。兇鋒已挫。唐兵五萬。旣渡鴨江。祖, 郭, 王三大將。各率精兵數萬。分道馳援。又舟師十萬。自山東直擣巢穴。聲勢旣張。賊亡無日。此正志士奮袂立功之秋也。若遲延時日。坐失機會。則不惟無以戡定禍亂。將得罪於天下之大倫。其何面目。自立於天壤間乎。第惟民庶之無識。或不知君臣之義者。則惟048_329c賞罰可以勸懲。其不見朝廷事目乎。勿論公私賤。馘一級及第。二級六品。三級通政。斬倭將。錄勳嘉善。武夫勇士。急赴義兵。銳意力戰。則上可以取通侯之印。下不失爲勳臣之列。榮極一身。澤流後裔。不亦恔乎。如或計不出此。一向隱伏林藪。則雖脫倭奴之鋒刃。其免窮山之餓殍乎。籍令萬分一偸生而苟活。一朝事定。則國有常刑。非但身不保首領。幷與其妻子。而擧不免孥戮之刑。其視力戰成大功取重賞者。利害禍福。爲如何也。生爲烈士。死作忠魂。惟爾等其勉之。又使遍諭被陷之邑。隨048_329d邑異號。於是。吏民之附賊者。相與悔懼。爭先應募。且於各邑。令置善惡籍。討賊者錄于善籍。附賊者錄于惡籍。以示勸戒。附賊之民。爭持賊級。願贖前罪。公久駐居昌。賊之據居昌龍蛇錄昌原者。覘知晉州無備。與鎭海之賊相應。大擧來寇。澶漫於固城, 泗川之間。公聞急。星馳至丹城。悉發咸陽, 山陰, 丹城兵以赴之。督時敏使不敢動。又勅昆陽郡守李光岳及崔堈, 李達等。分爲左右翼。郭再祐先已入城。軍勢頗張。賊至樓前。只隔一水而不敢逼。公繼至督戰。於是。諸將咸用命。合勢追擊。賊潛師夜遁。死048_330a傷甚衆。遂復泗川, 鎭海, 固城諸縣。又令再祐相機進討玄風, 昌寧, 靈山三邑之賊。金, 鄭兩大將。亦遣兵擊茂溪, 安彦之賊。草溪義兵將全致遠, 李大期。亦逐沙幕黃江之賊。於是。三邑屯賊皆退。自茂溪鎭以下。至于鼎巖賊。不得闌入。江左右自是得通。初。金睟在山陰。移關列邑。分軍命將。義兵潰裂。羣情愈怫。郭再祐乘衆怒。欲移檄數罪而往斬之。睟陳兵自備。又以叛賊論啓。事將叵測。公憂甚。復貽一本。移。帖再祐曰。義將自變生之初。傾財破産。首起義兵。奮不顧身。一心討賊。雖古烈士。何以加諸。048_330b當職到界。卽移書請之。則不以老拙爲無似。卽來相見。一揖之間。已知有忘身殉國之志。厥後提孤軍。橫行洛江上。先登擊賊。前後斬馘甚多。賊不能長驅闌入。一帶諸城。至今保存。英聲四馳。聞者莫不聳動。遠近響應。滅賊之功。指日可期。雄風義烈。非但震耀當世。抑將垂諸竹帛而無愧。忽聞義將移檄巡察營門。多發悖逆之言。方伯是何等官。義將是何等人。而敢欲爲此等事也。方伯雖實有罪。自有朝廷處置。非道民所當下手。豈料義將生忠義之門。擧討賊之義。大功將成。而自陷於隕身048_330c滅族之罪耶。唐之叛卒。簒逐主帥。以致禍敗。凡幾人耶。覆車之轍。其欲蹈之乎。迷復之戒。大易所訓。轉禍爲福。智士所取。從我則順而多福。不從我則逆而取禍。其幾間不容髮。惟義將思之。再祐見帖感悟。謝曰。吾亦粗聞逆順之理。何敢執一己之見。而違閤下之敎乎。卽馳救晉州之圍。公又力解監司。使之釋憾同事。亦恐朝廷偏聽金睟之啓。不察再祐之心。而加以悖逆之罪。具由馳啓。其辭曰。再祐乃故通政郭越之子。南冥曹植之孫壻。中間業武。去而讀書。爲人質朴無文。居喪致哀。鄕曲048_330d多以孝行稱之。變生之初。聞兵水使相繼遁走。監司金睟自密陽退還靈山。旋向草溪。奮然曰。兵水使遁走而不爲行刑。今又賊出左道。而監司退走草溪。可斬也。乃仗劍欲要諸路。鄕人力禁乃止。未幾防禦, 助防, 守令等。皆望風奔潰。旬日之間。賊犯京闕。再祐扼腕慷慨曰。此輩護倭入京。貽禍君父。皆可斬也。稠人廣坐之中。常常大言。一朝乃散家財以募士。其妾諫曰。柰何出浪死計。再祐大怒。拔劍欲斬之妻子衣服亦給戰士之妻家業蕩盡不免飢餓。乃托妻子於其妹夫許彦深家。率所募048_331a壯士。聲言擊賊。鄕人聞之。皆以爲發狂。其時宜寧草溪兩邑。皆賊經官空。而宜寧官庫。則又被焚蕩。再祐兵無見糧。乃發草溪新反縣狀啓。有倉穀二字。以餉軍。陝川郡守田見龍。以賊論報兵使。下令捕之。應募者聞之。皆有散去之意。臣到界之初。卽貽書招之。軍乃再振。自是一意擊賊。不問賊之衆寡。必先登馳突故所率戰士。勇氣百倍。無不一當百。戰時必著紅絹貼裏。具堂上笠飾。自號紅衣天降將軍。馳馬掠陣。往來倏忽。賊雖齊放鐵丸。亦不能中。或於馬上擊鼓徐行。以爲行軍節度。或令人吹笛鳴048_331b笳。示無懼意。或於山藪中。多設疑兵。吹角鼓譟。或處處設伏。寂若無人。賊至輒射殺之。或逐倭船。臨岸追射。無日不戰。戰必獲勝。斬馘之多。最於諸將。射殪者不知其數。賊亦謂之紅衣將軍。不敢登岸作賊。宜寧, 三嘉兩邑人民。皆安業力農。五穀之盛。無異平日。道內餘城。至今保存者。再祐之功居多。忽聞三道之帥狀啓。師。潰於水原。有似發狂之人。危言妄語。無數發說。巡察使雖貽書褒美。啓聞上功。亦不回意。人或以取禍戒之。則必按劍而怒。今忽再度移檄于巡察營門。歷數其罪。聲言欲討。且048_331c通文各邑義兵將。諭以討罪之意。臣聞之驚愕。不覺失席。巡察移關於臣。令宜寧官捉囚再祐。臣竊念再祐實有逆心。則方握精兵。非一力士之所捕。若無逆心。則一書足以開悟。卽移書再祐。譬曉多方。金沔亦貽書戒之。再祐卽飜然聽順。聞晉州危急。乃提兵馳援。初三日。已爲發去。再祐以一介道民。欲犯道主。至於聲罪移檄。雖自謂爲國憤憤。而迹涉亂民。卽當討除。以懲其狂悖。而當擧國陷沒之餘。能以孤軍。奮勇擊賊。道內殘民。倚爲干城。今以亂言。卽加誅戮。則保存餘城。禦敵無計。臣謹以048_331d彌縫鎭定。而得罪於都巡察使。恐難相容。惹起他變。臣聞乙卯倭變時。全羅監司金澍。自靈巖出走他邑。前府使尹祁。時以儒生。在圍城中。欲拔劍斬之。澍不爲怒。談笑處之。論者至今稱祁之勇。而多澍之能容。今再祐之事。雖甚狂妄。心實無他。監司若如澍之所處。則便帖然無事。故臣移書金睟。使之善處。卽無可虞之變。但金睟旣以叛賊啓聞。又以他人指嗾爲言。若果以此加罪。則非但渠不服罪。一道人心。恐難收拾。極爲痛迫。渠之忠義憤發之狀。奮勇擊賊之功。布著於一道。兒童走卒。皆048_332a稱郭將軍。且聞其善於用兵。有將帥之才。若小寬狂妄之誅。則必有成效矣。臣不幸受命之後。再逢此變。臣四月中。取路湖南。到雲峯縣。湖南之人。以巡察使李洸。緩於勤王。欲討之。或有密言於臣者。臣以大義折之。卽議于睟。欲通于李洸以備之。睟曰。彼以勤王之緩。欲討之。可謂義士也。若通于洸而或誅其人。則一道人心益激。李洸處不可通也。臣從其言而止。今玆再祐之事。正類於此。睟苟以處湖南之義。處再祐。則事無難處者矣。臣及金沔。戒勅再祐之書及渠答書。竝爲謄書上送。048_332b監司狀啓纔入。朝廷方議處置之策。及見公啓辭。羣疑頓釋。遂以無事。公於再祐。義重知遇。恩深再生。奬勵彈壓。抑揚兩至。畢竟成就南中義兵之先倡。其得以立奇功顯當世者。皆公造化陶鑄之力也。永川人進士鄭世雅, 生員曹希益, 前縣令郭懷瑾等六十餘人。作書數千言。使人晝伏宵行。來呈于公。言左界義兵。無所稟命。願奉節制。且陳諸守將竄匿深山。稍稍出頭。沮抑義兵。散漫難集之狀。公溫辭慰諭曰。諸君冒涉豺虎之窟。出沒荊棘。遠來相問。非忠義內激。而能若是乎。令人感泣。048_332c當職奉命招諭。義無彼此。但道便如此。柰文報不通何。訓鍊奉事權應銖。盡心召集。屢却賊兵。其令爲義兵大將。傍近數邑。皆定義兵將。令受指揮。於是。應銖感公推擧。益自奮勵。與河陽義兵將申海等。領四邑兵。掩擊永川據城之賊。殲盡無遺類。公常以尙州一路。聲息不通爲虞。士人趙靖, 李弘道等。來陳李逢聚軍討賊之事。公卽進逢爲義兵將。以前翰林鄭經世, 前察訪權景虎, 士人申譚。爲尙州, 咸昌, 聞慶三邑召募官。秋。行朝以本道爲賊所據。而專制方面。未得其人。用大臣薦。拜公爲048_332d左道觀察使兼巡察使。宣傳官李克新。齎來敎書。若曰。卿剛直方嚴。聞于搢紳。忠信篤敬。動於蠻貊。旣是本道之人。而又效尤異之績。今欲剗削醜類。克復舊疆。捨卿而誰。玆授卿慶尙左監司。卿其往欽哉。嗚呼。平居無犯顔敢諫之士。臨亂無伏節死義之臣。予於卿之納誨。旣知其出自忠赤。所以望卿今日之樹立。亦出於尋常萬萬也。公旣拜命。備聞箕城失守。大駕移幸龍灣。東宮回駐安峽。拊膺悲號曰。白髮孤臣。受命南來旣不能董率勤王。又不能埽蕩兇寇。苟活偸生。尙保至048_333a今。天誅不加。反委以方面之任。糜身粉骨。豈足圖報。俯仰天地。跼蹐靡歸。左右皆泣下。莫敢仰視。
公曰。旣爲左道監司。右道之事。今不合勾當。而自初管攝義兵。何敢避越俎之嫌。而不爲之陳啓目前可虞之機乎。遂一一條陳狀啓。翌日移駐草溪。將向江左。右道之人。咨嗟涕洟。遑遑如失水之魚。而義兵之徒。擧皆心喪。莫可收拾。於是。士子奔波。日立庭下請留之。草溪儒生李大期等三十餘人。上挽轅書。略曰。金鄭兩將。應閤下招諭之檄。張拳奮起。召聚散亡。遠近雲集。義鋒頗銳。江右八九048_333b郡。得免其呑噬者。實賴閤下節制之得宜。今者綸音自西。帷軒將左。輿情旣觖。衆心懷疑。已集者思散。欲進者還退。前日之鬼藏蜮潛者。得以揚其氣。二將亦安肯苟冀成功。爲彼所掣肘乎。再祐狂簡不裁。觸忤方伯。所恃者惟閤下。而閤下去矣。勢將難保。無再祐則無宜寧。而三嘉以西。將次第失守矣。以此觀之。閤下之去留。豈不爲義兵聚散之所關。國家存亡之所係也。成敗利害。只在一呼吸之間。而欲守區區赴命之常規。致誤於不可失之事機。則閤下前日招諭之功。不幾於落空乎。048_333c公曰。旣有君命。何敢自任。江右列邑儒生等。知不可擅留。則爭上疏請留。陝川, 草溪, 三嘉, 宜寧, 晉州, 丹城則以進士朴而文爲疏頭。居昌, 安陰, 山陰咸陽則以進士鄭惟明爲疏頭。裹足西奔。出沒賊路。達于行在。朴而文之疏。略曰。光復國家之基。在於嶺南。恢拓嶺南之責。在於誠一。無誠一則無義兵。而且無嶺南矣。今也誠一。祇奉綸命。渡江而東。邪黨張眶。義旅摧沮。今日之事。豈止於痛哭流涕而已哉。臣等之意以爲。已下之成命。雖不可收還。使之兼察左右。奬勵義勇。則此實任專048_333d責重。摠制一道。而轉危之機。亶在於此矣。鄭惟明之疏。略曰。今日之事。無非義兵之所爲。而義兵之終始成就者。誠一之功也。今聞誠一移拜左監司。收復之功。不得無礙於垂成。何以言之。江右軍民。視誠一如慈母。倚誠一如長城。庶幾出萬死以致廓淸。得一生期見太平。而一朝奪此與彼。出於不意。忠臣觖望。義士解體。誠一之去留。豈獨係於嶺右義兵之成敗也。疏上。卽命換右方伯。公以朴惺爲左道假都事。九月初。同行渡洛。左界之民。聞其至。歡欣踊躍。咸曰。奚爲晩至。守令將士。逃竄山048_334a谷者。望風禠魄。相謂曰。某爺爲此道伯。吾等將不保首領矣。或欲削髮爲僧。靑松有公外家先塋。府使首稟祭奠事。公怒曰。當此時。不以討賊爲言。乃顧爲上司。說此私享事乎。到新寧。聞還授右伯。曰。渡江。必須本道軍兵之來迓。此距松楸僅二日程。盍以此時暫往省拜乎。卽馳赴展埽。留一日而返。一家臨別攀號。公曠若不見。笑談如常。三子追至中途。公謂長子潗曰。公私有分。不得相顧。汝等歸侍汝母。伯仲寡嫂。亦視同汝母。終始善事。至於無可柰何。則一門同死。相逢於泉裏可矣。國存與048_334b存。國亡與亡。安有國家滅亡。而門戶獨存者乎。令次子湙隨之。二子哭拜以辭。左右莫不呑聲掩泣。安奇察訪姜霙曰。公於此。其不爲動心乎。公曰。豈不動心乎。自知動心之爲無益耳。到大丘桐華寺。左兵使朴晉。領兵來候。一日夜。軍中虛驚曰。賊到門矣。褊裨下吏。皆散伏林下。公獨不動。俄而還定。左道義兵。多爲兵使所沮抑。公見晉力言其不可。前此權應銖永陽之捷。專由士子倡義先登。及移討東都。爭先馳赴。生員崔仁濟, 鄭宜藩等十七人。同日被害。正字柳宗介。亦力戰而死於關東踰嶺048_334c之賊。公聞之驚歎曰。玆非二百年培養之遺化歟。爲狀啓悉陳儒生忠烈可尙。及朴晉沮遏義旅。與權應銖當付一面之意。且曰。自有本道監司。而臣旣蒙恩。自左移右。不敢不盡所見。於是。戰死人等。俱蒙褒典。權應銖陞拜兵使。義兵亦不爲朴晉所撓。公率精兵百餘人。疾行百餘里。深夜渡江。是曉大丘, 星州之賊。東西幷集。會于河濱。公行少稽。事應不測。聞者謂之神明有所扶護也。公旣訖交印。自居昌移駐山陰。公之左渡也。江右義士。皆散入山中。至是宗道自咸陽來。李魯, 吳長自智異048_334d山出。士民相慶曰。我公來矣。吾輩其蘇矣。恢復可冀矣。金睟以晉陽爲不可守。令金時敏就佐金沔牛峴之陣。公至則押令還守晉陽。時守令多闕未差。公因朝廷便宜擇授之命。各隨才秩甄拔塡補。鄭起龍爲尙州判官。金俊民爲巨濟縣令。姜德龍爲咸昌縣監。朴思齊爲宜寧縣監。朴廷琬爲居昌縣監。卞渾爲聞慶縣監。呂大老爲知禮縣監。李瀞爲沙斤察訪。鄭仁弘爲星州牧使。旣訖差遣。一一啓聞。布置用捨。大協衆望。人心翕然。凡諸陣獻馘。必經親驗。或謂穢不可近。則曰。戰陣之間。048_335a例多虛僞。如或枉殺國人。罪實在我。不可不愼。由是斬級者。莫敢行詐。且各處領兵之人。少有勝捷。則輒冒張皇。眞贋莫辨。或施勞於已。或錄功於子弟親舊。而血戰之士。實不得與焉。故人情憤惋。士氣解弛。爲一時通患。公明査審覈。痛加警責。嘗題鄭大將仁弘之牒曰。夸張希賞。武弁所爲。大將麾下。寧有是事。嚴勅管副。俾無虛僞之弊。且以其掩擊星州據城之賊。而不稟輕動。竟取敗還。捉致首牙。論以軍律而杖之。公在山陰。聞昌原之賊。連釜山, 金海。合勢跳梁。衆且數萬。知必向晉州。卽移帖048_335b牧使金時敏。勉之以世受國恩。當以死報之意。傳令昆陽郡守李光岳, 州判官成守慶。與州人前萬戶崔德良, 權管李纘宗。協力控制。又慮賊或分路渡鼎津。則江右一帶。湖南直路。皆無所爲矣。遂馳到宜寧。令山陰, 丹城, 三嘉, 宜寧四邑官義兵。列陣于鼎津之岸。草溪假守郭。亦領兵來赴。賊不得橫渡。賊圍晉陽十帀。漫延數十里。公募勇士敢死者。齎弓矢。夜從南江賊陣缺處。入送城中。勵將士必以死守。多行間諜。以詗賊勢。又令固城假守趙凝道與崔堈, 鄭惟敬等。耀兵南江之濱。全羅義048_335c兵將崔慶會, 任啓英亦因公通書。先已來會。聽公分付。各領兵千餘。留陣薩川。以助聲勢。時敏一聽公指揮。設奇蓄銳以應之。賊攻圍七晝夜。竟不得陷。死傷相枕籍。遂焚其屯幕。燒其積屍。狼狽遁逃。公令陝川假將金俊民, 鄭邦俊等。領軍赴丹溪。遇賊急擊逐之。晉陽捷書。夜半而至。公明燭起坐。審問城守節度。謂幕下諸君曰。若使此城失守。非但城中數萬人命。盡爲魚肉。一道餘城。斷無保存之勢。而湖南受兵。亦在朝夕矣。卽呼吏。傳檄遠近列邑。以安人心。麾下軍校入賀。多歸勞於公。公曰。此048_335d牧使之功。諸將之力。白髮腐儒。何與焉。但願爾等。銳意殲賊。能如時敏所爲。則豈但爲國家之幸。實亦爾等之榮也。極褒時敏之功。卽日馳啓。陞爲兵使。當初耀兵鼎津也。令郭再祐領兵留陣于宜, 咸之境。再祐以爲賊若大至。不可背水。不聽公指揮。公怒。令拿綁入庭。將以軍律罪之。朴惺, 吳澐在幕下。力請乃止。其友謂曰。爾何不若昔日之倔强耶。再祐笑曰。非此人。何能制我之命。我亦安肯受制耶。然公之傳令再祐者。亦非謂必使再祐交戰於方張之賊。不過使之出奇設伏。或尾擊或襲048_336a惰歸者。而再祐終不出咸境一。步使敗遁病創之賊。皆安然歸返。以是時議服公之節制。而恨再祐之不能用命也。公將往勞晉陽將士。聞開寧, 星州賊報又急。遂代遣都事金穎男。公則發向三嘉。開寧賊犯知禮。星州賊衝高靈。分遣麾下勇士。以助金, 鄭兩將之戰。且以餘軍爲聲援。賊皆僨敗而歸。是冬。上傳于政院曰。慶尙監司金誠一。多有所爲之事。宜加資以勉他人。遂陞嘉善。一日。李瀞還自咸晉之境。見戰骨成堆。請令諸陣將收瘞。時夜將半。卽命行文曰。善言不可留宿。金, 鄭兩大將。負048_336b一國重名。恥受人制。再祐亦强伉自專。不聽節度。公於行文傳令之際。臨之甚嚴。不少寬假。宗道從容言曰。數君俱以一世名士。捐身爲國。誠心討賊。何乃彈壓若是。公曰。吾於數君。豈有他意。若共事內廷。則體貌雖或有失。不必相較。今朝廷邈在西陲。命令不通。當此之時。何可任諸將違令乎。此吾所以褒其盡忠。而防其自用也。時兩君名位竝高。不相差池。彼此麾下門生。互相猜貳。興訛造訕。使兩不相能。文移可否。或多蹠盭。勢將難諧。公委往兩陣。痛言其當協心討賊。共濟國難。不宜聽048_336c浮薄子。自成嫌隔也。自今構孼兩間。好生讒譋者。吾當究問按律。不敢饒貸。由是浮薄少沮。詆謗稍戢。金大將嘗巡歷列邑。盛張兵威。帶率甚衆。公聞之不樂曰。志海尙如是耶。及沔代時敏爲兵使。相見于居昌。對酌數大椀。握手吐懷。或至泣下。及曙而罷。翌朝進其陪吏而數之曰。爲義兵大將。則或不順指揮。在兵使事體。決不可以自專。未幾兵使遘癘不起。公聞而驚慟曰。長城壞矣。國事去矣。又曰。此人其妻妾在十里之外。而終始不相見。精忠義烈。可質神明。豈吾儕所及。卽馳啓曰。兵使048_336d金沔。本以多病之人。養痾山林。無意世事。生變之初。奮不顧身。倡義起兵。誓不與此賊俱生。經年血戰。屢摧賊鋒。江右一帶。至今保存者。多其功也。起兵之後。其妻子在近地。流離飢餓。一不相見。經夏涉冬。暴露霜雪中。人知其必死。而恬不動念。爲國之誠。炳然如丹。蒙恩兵使除授之後。尤以責大任重爲懼。親督諸軍。進駐金山之境。與善山賊相持。賊頗畏縮。顯有遁去之跡。積傷之餘。卒遘酷癘。畢命軍中。長城一壞。三軍飮泣。天不助順。一至於此云云。金沔自爲義兵將時。雖聽公節度。而號令048_337a之間。或多頡頏。公嘗謂沔性褊執滯。頗有不慊之意。屢形言色。人或疑其兩不相好。至是悼死褒啓。激切如是。於是。人益服公處心公平。好賢出誠也。兵燹之餘。饑饉又至。一道流民。到處呼號。行則擁路。駐則盈庭。必將鹽米。隨處散給。又令列邑設場分賑。別定有識人掌之。勅使盡心。不以文具。巡到之日。或不時取嘗其食。病甚者則劑醫藥以救之。賑恤之政。一出至誠。將事之人。不敢怠慢。其於關牒。雖小必親。或至夜分乃寐。勞瘁煩渴。將成大病。親友或以煩瑣爲言。公嗟惋久之曰。廷紳不靖。048_337b人心畔渙。馴致島夷之禍。吾儕萬死。罪不堪贖。煩瑣之勞。何敢憚乎。且大事不能治。小事又忽焉。豈吾心之所安乎。公聞天兵大至曰。我國世篤忠貞。至誠事大。今乃驗矣。長驅而壓之。則勦滅可期。生民之幸也。但來歲穀種。不爲預圖。則賊雖退去。民將無命。前後啓請移粟。至再至三。而或中滯不達。或外沮不報。公憂國憂民。悃愊撑腸。徹宵耿耿。鬚眉爲之盡皓。癸巳元朝。主倅與麾下士及從事諸人入謁。公愀然泣下曰。歲旣換矣。寇猶滿國。西關杳杳。消息不傳。未死孤臣。又見新春。將擧何048_337c顔。仰覩天日。戒主倅除却歲饌。屢遣褊裨。探候天兵。皆傳聞行言。半途而回。公特遣李魯。往候西路曰。師老糧盡。天兵又至。今日之勢。正在危急。農時已迫。種子亦切。一國存亡。繫子此行。具書及牒。送于體察使。魯於中路。以時無天兵馳報。則公卽傳令列邑。姑緩支待。民以不擾。又遣軍校馳啓曰。
賊自聞平壤克復之後。蜂屯蟻聚者。咸有遁歸之志。天兵久留不進。賊更生氣。聞慶, 咸昌, 尙州留屯者。肆行焚蕩。有甚於變初。全羅舟師失利之後。熊川, 金海, 昌原之賊。更有猖獗之漸。而各邑軍糧已048_337d竭。郭再祐軍亦飢餓散盡。將爲無軍之將。舟師格軍。餉道不繼。勢將自潰。兵使所率將士。亦無持久之勢。土崩瓦解。決在呼吸。臣雖萬死。亦何益哉。富民私儲。自上年搜括已盡。初則謂有賞格。頗有願納者。賞久不行。民不相信。納粟之令。前後屢下。而無一應募者。雖緣財穀殫竭。亦由國法不信於民也。軍卒經年暴露。皆是百戰餘生也。雖無軍功。猶當憫勞施恤。況力戰有功之士哉。臣無可酬之物。只待朝廷賞格。以爲激勸之地。不敢掩其功勞。前後啓聞。不勝其煩瀆。臣豈敢掠美市恩。以048_338a求悅於行伍哉。蓋民心已離。國勢已去。非此終無以聳軍情而萃人心故也。上年起兵之後。朝廷猶不以人廢言。凡擧義有功之人。遍加恩賞。故人有興起之心。臣之不死至此。猶得苟保一隅者。秋毫皆朝廷之賜也。但羽檄交馳。軍書旁午。該司下吏。未及句校。或功少而先錄。或功大而見遺。甚至以正兵不斬一倭而除判官。以守門將一度力戰而超牧使。私奴斬一儈。而其主陞正職三品。壯士斬數十賊。而時無一級之賞。其他失當之事。難以枚擧。用此志士掩抑。將卒解體。皆曰。吾等經048_338b年荷戈。萬死血戰。而功不見錄。復何爲哉。軍情如此。故爲將者日日督戰。而全不用命。逋亡相繼。招集無策。自古失信吝賞。則雖在平時。猶不可爲國。況此喪亂垂亡之日乎。所恃者天兵。建瓴而下。恢復謂可指日。而中道震泥。遠近失望。如臣者。乃朝夕捐軀之人。有何顧惜。第未知朝廷稅駕何地。言念至此。直欲籲天而無路也。本道凶饉。振古所無。鋒刃餘民。無復孑遺。幸而不死者。則相聚爲盜。以人爲糧。雖或捕斬。亦不能禁。加以絶無穀種。賊雖退去。萬無東作之勢。道內人命。不待兵死。而自048_338c就殲滅必矣。湖南民力。雖困於飛芻輓粟。而倉穀則尙完。若移轉軍糧穀種各數萬斛。則臣雖不職。尙可賑飢禦賊。兼不廢農。庶幾完湖南保障。以爲國家恢復之基。不然。臣有死而已。更無所爲。前啓下米太各二千石。則不過爲萬軍旬日之糧。濟得何事。朝廷旣以天兵支待。許運數萬石於本道。故已到雲峯, 南原之地。而慮天兵或不踰嶺。積置不送。孰非王土。誰非王民。設使天兵不來。用以救荒繼餉。豈不可哉。空名告身。許通免賤等帖。火急啓請施行。狀啓屢次。啓請急速施行。以救倒懸之048_338d急。則庶有萬一保存之路矣云云。此三月初四日末啓也。魯到稷山。聞體察使柳成龍駐節臨津。路梗不達。因便順付。體察見公書牒。卽具辭啓請。上爲之惻然。特命湖南伯題給二萬石。公分遣從事。水陸幷運。散糶列邑。使之及時耕種。公到晉陽。餓殍滿目。蓬首鬼面。百千爲羣。迎拜路左。且泣且祝。呼以父母。公令牧使徐禮元。專主賑濟。而作粥煮藥。看護必親。判官成守慶。專掌軍器。而巡城閱兵。檢勅必親。時疫癘發作。處處熾盛。仰公賑活。咸萃城中。啼號呻痛。慘不忍聞。惻然垂淚。臨食048_339a輟匙。或曰。廢食成疾。國事柰何。公曰。寧有他念。自不能下咽。日坐門樓。未嘗少廢。幕下諸人皆諫曰。運氣乖戾。疫癘充拓。雖在深閤。亦足號令。願勿出坐。公謝曰。死生命也。烏可避哉。公自奉命以來。懼不克蕩寇澄氛。以負國恩。夙宵憂勞。心熱極重。至是內傷挾外感。癘氣乘之。乃於四月十九日。得頭痛。漸至危劇。有老醫來診曰。疾不可爲也。
命關時運。天也柰何。朴惺, 李魯在傍。請進藥物。則却之曰。吾非飮藥而生者。諸君休矣。時湙亦遘癘。痛在傍室。而問不一及。惟常謂朴, 李兩君曰。天兵048_339b近當到境。其何以支待乎。諸君其勉之。吳牧使澐來問疾。與之言曰。一病至此。其如數何哉。但志未就。身先死矣。雖在昏迷不省之中。而諄諄如夢中語者。無非國家事也。有側室漂寓其女壻家。適不相遠。遣女僕問疾。揮之不納。是月二十九日。卒於公館。朴惺, 李魯諸公。同主哭殮。權厝于智異山麓。相與失聲大慟而歸。城內外仰活流離士民。扶携顚仆。拊膺頓足。嗚咽啼號。哭不成聲。分散四去。如莫知所之曰。天胡漠漠。奪我爺孃。已矣已矣。命之盡矣。訃聞。遠近莫不驚痛。如聞骨肉之喪。至於048_339c道路行旅。慘然相弔。以爲忠臣逝矣。烈士亡矣。邦國誰倚。節義何托。公亡纔兩月而城陷。江右稍完之邑。盡被屠衄。一道保障。皆爲賊藪。識者長歎言。天若緩公一死。事豈至此。六月初。湙亦歿。公長子潗間道南奔。守廬山中。屢被賊騎衝突。終無所犯。人謂有所扶佑。而非人力也。是年十一月。始奉柩北歸。所經諸邑士民。雖甚喪亂之餘。而擧皆至誠悲嗟。奔走致力焉。十二月庚申。葬于安東府北嘉樹川坎坐午向之原。公資挺英特。氣稟剛方。質直而毅。才敏而豪。器局端愨。見識超邁。自少激昂。志048_339d趣不凡。長益慷慨。力行所聞。持身必以孝悌爲本。制行必以忠恕爲主。聞人之善。欽賞慕用。聞人之惡。若將浼焉。及登師門。心悅誠服。尊信而矜式之。於是。知學之有本末而取舍已定。雖在燕間得肆之地。而不敢弛然自放。嘗曰。吾平生得一語。攻吾過者。是吾師。談吾美者。是吾賊。以此十四字。恒自飭勵。又以寬弘二字。倩友人大書。糊壁看省。以寓書紳之意。於書無所不讀。而最愛李先生節要朱子書。體認服膺。以爲持身標的。潛心玩味。至忘寢食。鷄鳴而起。必抽誦一二牘。然後方始明燈盥櫛。048_340a終日端坐。講讀之際。竦然如對。精思明辨。不得有所放過。如近思錄, 心經附註。皆所愛賞不釋也。諸生有請業者。剖析開曉。傾倒切至。必竭其兩端焉。爲文章。明白典雅。初無險棘驚人語。而平易的確。自然不可及。凡有著述。援筆成章。詩律亦沖淡理到。尤善於五言古詩。深得陶, 蘇體。性至孝。深以未及事先夫人。爲平生痛。事判書公。除遊學遠宦之外。未嘗遽離其側。養必思無方。志必思無違。常恐於以禮之訓。或有所未盡。及登朝班。近密居多。恨不得乞郡便養。判書公曰。爾事君以忠。吾志也。048_340b爾母以我口體爲念。兄弟之間。友愛彌篤。一堂怡愉。人無間言。不治産業。家至屢空。判書公別與臧獲。公固辭而讓諸兄弟之貧者。長姊哭其夫。哀毁繼歿。二孤幼稚。依於外家。公敎養兼至。一如己子。其家業付諸奴僕。殆不可收拾。則亦曲爲之經理。俾不失墜。執喪之日。親舊所賻米布之類。藏之一庫。以供葬祭碑碣之需。一毫不令私費。又念亡兄姊兩墓。貧無以立表。以其餘資。悉推與之。每歎同氣之析居。嘗作詩詠桓山四鳥以寓懷。及伯仲叔季相繼竝逝。則沈慟轉甚。營助喪葬。終始如一。仲048_340c父得重腫危甚。傍無侍病子弟。公問藥迎醫。盡其心力數月。炎暑少無懈怠。有從弟早孤無依。則別加憐養。俾不至失所。一妹貧無代勞。則輒推已三婢與之。孼叔窮不能存焉。則又與二婢。用是所分臧獲。殆無餘焉。而曠然不以爲意也。內外門族之有不能自振者。咸加矜護。其有所得。必皆分與。必先貧窶。必殫其誠。亦及於隣里。莫不感激依賴。居喪致其哀。奉祭盡其誠。嘗曰。喪禮。人道之大節。人子必誠必信之地。我東自圃隱, 冶隱兩先生廬墓終喪。人皆觀感。文敬, 文獻諸先生亦皆行之。雖非048_340d古禮。而孝子不忍遽離體魄之所藏。實出於至情。魂返室堂。雖是禮經之正。而中人以下。鮮能久而不惰。甚至內外混處。經營家事。如是而猶曰廬墓非禮。魂返合經。喪紀之紊。世道之非。何足怪哉。祭必沐浴齊戒。省視牲羞。務令精潔。語不及凶穢。灑埽廳事。設位陳器。儼若祖先之來臨也。或遊宦遠方。則亦必設位而行之於身之所在也。嘗著奉先諸儀及吉凶慶弔諸規。一本朱子之禮。參以諸儒之論。禮俗相稱。情文咸備。定爲恒式。使門中子弟遵而行之。可以久而無弊也。每正, 至, 朔, 望及家長048_341a上壽之日。令子弟聚會堂上。序立參謁。奴婢則令於正朝。序立羅拜。由是一家之人。皆知事長揖遜之禮。治家有法。撫子女以恩。而敎之以義方。御婢僕以寬。而勖之以勤恪。內外有別。門庭斬斬。子弟有過。未嘗峻責。循循誘掖。令自知其過改焉。嘗戒子弟曰。學者當以心學爲先。若徒以擧業爲務。則雖得一科。其本心則先已汨沒於利欲矣。可不懼哉。一日。以劍分贈曰。汝等知所以贈劍之意乎。須以此斬斷義利之關。以別其取舍也。家居必具冠服。惟以觀書史訓子弟接賓客爲事。從容雅飭。048_341b未嘗見其有異於人。至於立朝當事。糾紛錯綜之際。則英氣發越。精悍愈加。斷以義理。無所回屈。雖賁, 育。莫之敢奪。而誠心悃愊則藹如也。迨其晩歲。所造益就平正。恂恂無復少年凌厲之容。而人自生敬。不敢慢也。公之言曰。人於處事。惟不愧于心。何可曲徇人言。吾平生。每思直道行已。雖死無悔。而猶不能不爲外物所動。是吾剛斷不足。而私意惑之也。其誨門人則曰。學者所患。惟在立志不誠。才或不足。非所患也。無才而不妨爲君子。有才而不免爲小人之歸。只在爲學立志之如何耳。又曰。048_341c不能致力於涵養克治之功。而名之爲學者。自古通患也。何異於名爲養苗。而不爲培植。名爲去草。而不事鋤治者乎。又曰。毋自欺三字。須終身佩服。爲善去惡。一有不誠。則皆自欺也。見門人有信步而入見者。責之曰。古語云行第一步。心在第一步上。行第二步。心在第二步上。不可不知也。嘗曰。鄕黨。父兄宗族之所在。不可不敬。如遇鄕中執綱者。雖年少。亦必加禮焉。嘗赴會宰臣之葬。滿朝卿相盛集。方相呈戲。百態競出。滿座莫不注目抵掌。公則凝然若無覩者。諸宰爲之愧服。嘗赴知友成服048_341d之會。賓客甚盛。朝士居半。最後閽者報金正言至矣。座客率多趨避。有曰。一言官之來。何座客之不安席耶。咸曰。金某膽强口直。吾不欲無心動作。而犯彼之心察也。公旣入弔禮畢。從容敍話而出。皆曰。不謂其溫雅愷悌。乃如是。嘗呈告下鄕。秣馬路傍。見有坐於田間者。人曰。是孝子也。卽請來見之。則乃村閭賤人。許坐堂上。待以賓禮答。난005有怪而問之者。曰。不善之人。貴爲卿相。固無足觀。如有善行。雖甚微賤。豈不可敬。巡按關北之日。宴享羣胡。見有一胡容止異衆。問之乃孝子也。卽優給酒食。別048_342a加奬賞。羣胡聚觀。亦知聳勵。有一邑宰。嘗於節日。
滿載土産。送于京師。小錄遍記名士之家。而獨無公名。人問之。則答曰。我太守送我時。戒毋令金某知也。有趨附士類。亦致款於公者。公亦厚遇之已多年矣。一日。信友言其爲非吉人。卽愕然曰。吾未及聞之矣。遂絶之。三至而不見。奏請辨誣。佐幕兼臺。竭精積誠。備盡憂勞。肇雪璿源之辱。遂啓光國之慶。而國無知者。公不自衒。竹帛之傳。亦入於兵燹而莫之垂。豈不爲來今之可戚者乎。及其奉使海外桀驁之虜。則幾微無所見。操履若素定。048_342b凶狡萬狀。變幻不測。死生在於呼吸。而守正不撓。神氣益厲。凜乎有不可犯者。常存乎色辭之間。理必審於毫釐。義必爭於顚沛。必欲使本國威靈。益尊重而不敢慢。至於上使, 書狀或微諷少爲之減損。而公則毅然不動。竟至夷虜感悅。欽賞歎服。至今稱之爲金某與文忠公鄭先生竝美焉。壬辰倭寇之入海州也。見芙蓉堂有公題詠。盡撤去他懸板。獨留公詩。籠以彩錦。官廨村閻。盡被凶焰。而芙蓉堂獨無事。我東方前古所未有之變。猝發於信使行還之後。當初鎭定之言。遂爲禍階。事將不048_342c測。則從容就理。未嘗自明。聖鑑洞燭。天威旋霽。則略無喜色。祇切憂國。當一國存亡之機。奉招諭征討之命。人心渙散。時事已去。有同狂瀾旣倒。隄防無計。雖一時身負重名者。倉卒蒼黃。無所展其才猷。專方面閫帥之責者。亦皆縮首而却步。公以經幄宿儒。軍旅之事。非所嘗聞。而道內無乾淨之地。手下無尺寸之兵。惟將血誠。鼓發士氣。片片赤心。推置人心腹。言必涕泣而道之。文必和淚而寫之。不但懷忠慕義者。懽趨之不暇。至於頑暴强戾者。莫不欣然而來附。逃將潰卒。亦皆奮迅興048_342d起。咸願爲國效死。公則鋪置擧措。動適機宜。賞罰號令。大服民志。左右酬應。整若畫一。卒能收拾創殘之餘。吹噓灰燼之中。保全江右一帶。爲當日之莒墨。作恢復之根基。惜其長星徑墜。大勳未集。而扶持人紀。撑拄一方。則功不可與汗馬被創而竝論也。蓋嶺南之不胥爲夷。雖緣義士之相與倡率。而終始成就。實由公一團誠意。晉城之當初不陷。雖賴金時敏之力戰。而指授策應。則專出公之運籌。其身存而一道人心。倚爲長城。其身歿而大小士民。涕泣相弔。臨死之日。一言不及於家事。惟拳048_343a拳國事是憂。旣死之後。朝野翕然稱服。以爲亂後純臣。公宜爲第一焉。則名實感應之理。眞不可以誣焉。而識者。以公謂之夷險一致。臨大節而不可奪也。實非阿其所好之言也。公嘗慨然歎曰。丈夫生世。未聞大道。生死於醉夢之中。寧不爲可惜也。幸而早得依歸。未能卒業。絆馽名韁。坐成遲暮。每一念及。惕然汗下也。曾就僻區。構齋揭號。擬爲暮景休官退藏之所。庶幾優游閒靜之地。專意學問之功。上承先師之遺緖。下迪後生之成就。此其爲平生之志。未嘗頃刻忘焉。而時事艱虞。君臣義重。048_343b黽勉朝著。去就不敢自由。而竟値大亂。憂勞畢命。勳業則光顯矣。而志願則莫伸。此豈非爲公之遺恨。而斯道之不幸也耶。乙巳。朝廷錄宣武功臣。公參原從一等。贈嘉義大夫, 吏曹參判。竝封父母爵。論者謂以公勳烈如許。而庚寅,乙巳난006俱未錄勳。莫不嗟怪。然公之道德勳業自在也。自可留宇宙而垂無窮。其錄勳與否。於公何與焉。鄕人就臨河縣之西川前里之上。建院立祠。春秋俎豆。祠名尊賢。院號臨川。公平生仕宦遷轉職帖。與立朝論列諫爭之文。經幄獻替之辭。及其居家言行。著048_343c述詩文。凡可以傳後者。皆不保於兵火。只有遺藁若干卷竝海槎錄三編。藏于家。亦收拾散失之餘。僅存十一於千百。所謂海槎錄三篇。則奉使日本時詩文。而亂離見失。三年之後。人偶見於逆旅之家而得之。蓋亦異事也。公配安東權氏。高麗大師幸之後。展力副尉德凰之女。封貞夫人。子男三人。潗。翊衛司洗馬。湙, 浤。從仕郞。女三人。長適洪守約。將仕郞。次適權泰一。慶州府尹。次適金榮祖。承文院正字。側室子男四。潛。訓導。深, 沈, 溟。女二人。長適李士瞻。次適鄭連宗。潗生子男四人。是樞。生員。是權。進士。是杠, 是梲。女四人。長適吳汝橃。弘文館校理。次適金延祖。權知承文院副正字。次適權尙忠。次適金錫重。湙生子女一人。適權泰精。側室子男是榎。浤無子。以兄子是梲爲後。女二人。長適金應祖。生員。次適申悅道。進士。內外孫曾。幷九十餘人。逑識公三十年。而哭公今又二十有五年矣。淸修峻整之儀。貞確不易之操。怳然如常接而起敬矣。公之子潗與公之門人崔晛。共持晛與公之姪涌所撰行蹟各一通來。躡門而言曰。幽宮之誌。墓道之碑。皆將有求。而尙未有狀。願於此而撮其大略焉。逑辭旣不獲。而遽嬰危疾。秉筆還停者。又三載矣。惟死是隣。倚閣不窺。而其來益勤。其請益固。三百里之遠。而來且往者十有餘矣。去必不久而復來。來輒連月而忘去。顯親之誠。可通神明。宜稱其爲公之子矣。雖在百念俱灰之中。而安得不爲之感動。勉强自力。重濡舊筆。就崔, 金兩君之文。略加修潤而爲之狀。以竢夫立言之君子云。萬曆丁巳冬十月庚戌。嘉善大夫。行龍驤衛副護軍鄭逑。謹狀。

048_344b鶴峯先生文集附錄卷之二


[난-001]上疏 : 奉敎上疏與年譜參考
[난-002]四月 : 四月上當有庚辰二字
[난-003]日遣 : 訒齋言行錄日遣上有上使書狀四字
[난-004]樞僉 : 樞僉恐僉樞
[난-005]答。 : 答恐客
[난-006]乙巳 : 乙巳當作甲辰見年譜

寒岡先生續集卷之三
 答問
[答崔晛] 053_391c


崔晛問古者代各有廟。傍親之無後者。班祔祖廟。今無各代之廟。祔祭只祔于祖。而祭畢。奉神主于禰廟。置于東壁。祔位甚多。則亦可分置東西否。若然則嫌於昭穆如何。
恐然。
家長在外未歸而遭喪。若過成服日數。則在家者卽當成服。以待家長之來歸耶。當訃吿于家長。待其奔053_391d喪而一時成服耶。
家長在外未歸。則在家自當依禮成服。若待家長之歸。恐未安。設使家長奉使中朝。在萬里之外。則亦當待其歸。而爲一時成服計耶。
改葬緦服云者。以月數言耶。以服制言耶。經營改葬之時。何日始服而何時當脫耶。
改葬成服。以服制言。而月數在其中。當服於舊墓改壙之初。當脫於虞祭葬畢之後。仍藏其服。以待三月以除之。
弔禮。喪主西向再拜。賓東向答拜。旣慰。主人又再拜。053_392a賓又答拜。註。以賓不答拜爲禮。何從。
賓不答拜。古禮也。
重服在身。則不得服輕服。然亦有服輕而義重者。如改葬服緦。爲親服也。不可以輕服視也。如遇齊衰期喪未葬。而改葬父母。則釋去朞服而服緦服耶。改葬之後。服緦服以終三月耶。抑臨時服之。旣改而釋緦麻。反朞服耶。
改葬。當服緦麻。葬畢。則反朞服。

寒岡先生續集卷之六
 行狀
有明朝鮮國。嘉善大夫慶尙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巡察使。贈嘉義大夫吏曺參判兼同知經筵義楚府春秋館成均館事,弘文館提學,藝文館提學,世子左副賓客金公行狀。 053_417a


公諱誠一。字士純。自號鶴峯。年五十六。
姓金氏。本貫慶尙道義城縣。
曾祖萬謹。成均進士。贈通訓大夫通禮院左通禮。
053_417b妣海州吳氏。贈淑人。
祖禮範。贈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兼經筵參贊官。
妣寧海申氏。贈淑夫人。
父璡。成均生員。贈資憲大夫吏曺判書兼知義楚府事。
妣驪興閔氏。贈貞夫人。
金氏。本新羅宗姓敬順王諱傅之後。世傳敬順王子諱錫。封義城君。其後有諱龍庇。官至太子詹事。有功德於民。邑人設位牌于縣司。水旱疾疫。有禱焉。公以爲瀆也。053_417c議于宗黨。立廟司東。揭號曰鎭民祠。而歲修禋祀。詹事生諱宜。銀靑光祿大夫尙書左僕射。僕射生諱瑞芝。朝顯大夫內盈庫少尹。少尹生諱台權。奉翊大夫文睿府左司尹。司尹生諱居斗。奉翊大夫工曺典書。典書生諱洊。宣略將軍進禮島都萬戶。萬戶生諱永命。通訓大夫新寧縣監。縣監生諱漢啓。通訓大夫副知承文院事。於公爲高祖。事我入宗,魯山朝。出入經幄。聞望藉甚。時事一變。乞外南歸。病不復仕。金氏自典書。世居安東府。至通禮公。始授室于臨河縣而家焉。三代推恩。皆以公貴也。判書公聘于左政丞文度公閔霽玄孫諱世053_417d卿之門。生五男子。而公居第四。以嘉靖戊戌十二月乙巳日丁亥時。生于縣之川前里第。自在髫齕。穎秀出人。群游嬉戲。嶄然見頭角。如有不合。輒決然捨去。未嘗少屈。判書公奇之曰。此兒他日。必不俯仰隨世矣。嘗與群兒。共遊層巖上。一兒失足墜地。他兒皆驚散。公卽奔告。使及救活。聞者異之。比之擊甕事。生九歲而遭母夫人喪。哀慕如成人。判書公敎誨甚嚴。公常恐夏楚之下。或不能懲艾。以咈親心。從伯氏克一赴任洪原。一日。城中失火。人皆奔救衙門。公獨背負書箱。手奉殿牌。避火別處。伯氏謂人曰。異哉。其必爲篤學忠藎之士乎。弱冠053_418a游學。與季氏復一。讀書于紹修書院。一日。喟然謂曰。人生於世。但務擧業。不知爲己之學。可恥之甚也。退溪李先生。今之儒宗。盍往求敎乎。遂請于判書公。公喜而許之。卽自書院。俱季氏徒步往謁李先生。先生見其容止。已心愛之。旣又請問人心道心之分。璿璣玉衡之制。退與季氏反復硏究。手自作圖。先生乘夜步出覵之。則兄弟相對。講論不輟。先生嘉其誠篤。期許不淺。嘗與人書曰。金士純來寓陶山。冒極熱踰山來往。質書傳疑義。此人敏而嗜學。與之共業。甚覺有益。又寄書其孫安道曰。近看金某志趣甚好。能專意此事。立心之誠切如此。何053_418b求不得。何學無成。又嘗歷敍聖賢相傳之心法。作爲屛銘。手自爭寫以與之。親家食窶。每齎書糧。麥米菜根。時或不給。而公則不以經意。唯恐爲學不力。堅苦刻勵。求進不已。同門之人。莫不推服。素性薄於名利。嘗欲停擧業。稟於先生。先生曰。有父兄在。何敢輒循己意。但內外輕重之分。不可以不明。須記得箇中自有超然處。肯學兒曹一例忙之句。爲處心第一義可耳。歲壬戌。文定王后用妖僧普雨之說。奉遷禧陵。移卜靖陵。尹元衡當國主張。擧朝靡然莫有敢言。公慨然具䟽。以爲有大不可者五。神道尙靜。無端遷動。一也。爲慈殿他日053_418c同穴之計。而使久遠配葬之元妃。遂爲孤魂。二也。新陵風土形勢。正犯絶地。萬不及前。三也。補塞空缺。大興土役。民不堪苦。傷先王愛民之心。四也。嗣王幼冲。政由宮闈。以一妖髠之邪說。率爾誤國家大事。五也。詞氣抗直。無所回避。竟以父兄力止而不果上。乃作近體一律。以寫感憤之懷。甲子。與叔兄明一,季弟復一。俱中司馬試。三棣聯芳。一時稱榮。而公則以爲丈夫事業。不在於此。立志愈堅。進修愈篤。及遊泮宮。動止語默。不與流俗苟同。議論明快。取捨果決。布衣時。已知爲遠大之器也。隆慶戊辰。別試及第出身。選補承文院權知053_418d副正字。己巳。陞正字。庚午。薦拜藝文館檢閱。辛未。陞待敎。壬申。陞奉敎。上䟽請封植魯陵。復六臣官爵。竝及君德時弊累數千言。其後封植魯陵。六臣子孫。亦被收用。蓋由公發之也。萬曆癸酉。陞成均館典籍。遷刑曹佐郞。獄訟積滯。擧皆立辨。堂上諸宰。咸加稱賞。拜司諫院正言。金戣爲司諫。將行相會禮。曾於筵中心鄙其爲人。及是詣闕。獨啓直斥。戣遂不容於朝。公亦命遞。移拜典籍。自是。朝著爲之肅然憚敬。金公應南貽書謂曰。直節壁立千仞。三十年來。所未有者。鐵面風采。何幸親於身見之。秋七月。授弘文館副修撰。尋遷兵曺053_419a佐郞。冬。兼知製敎。甲戌。拜弘文館修撰。又拜司諫院正言。一日。上御經筵。從容問曰。卿等以予視前代帝王。可方何主。有對曰堯舜之君也。公曰。可以爲堯舜。可以爲桀紂。上曰。堯舜桀紂。若是其班乎。公對曰。克念作聖。罔念作狂。殿下天資高明。爲堯舜不難矣。但有自聖拒諫之病。拒諫非桀紂之所以亡乎。上動色改坐。筵中震慄。柳成龍進曰。二人之言。皆是也。堯舜之對。引君之辭也。桀紂之喩。儆戒之言也。無非愛君也。上爲之改容。命賜酒而罷。乙亥春。還拜兵曺佐郞。因事罷官歸鄕。値仁順王后葬日。自曉露伏庭下。以至日053_419b晏。子弟請入室中。則曰此豈人臣求安之日乎。終無倦色。旋蒙敍命。陞兵曺正郞。丙子。拜吏曺佐郞。用人行己。至公無私。曺吏嘗袖公官敎而來。計仕量級朔數未準。吏曰。曺中古規也。公曰。古規然矣。我則不爲也。吏惶謝而退。選入書堂。公瞿然曰。書堂之設。所以預養人材。使之勤勵積學也。退溪先生在書堂時。諸僚放浪。而獨閉戶觀書。况我後生。其可不勉乎。每於賜暇。終日危坐。未嘗以燕嬉自廢。是年。朝廷追賜寒暄,一蠧兩先生諡。公皆銜命來頒。所受禮幣。輒皆送之書院。又奉命賜退溪先生諡。亦如之。丁丑春。差謝恩兼改053_419c宗系奏請書狀官。時判書公年踰七十。陳䟽乞免。曾有舊例。卽馳書具稟于判書公。則答曰。我雖年老。幸無疾病。汝旣委質。義不得顧私。無以我爲念。速赴君命。人謂有是子有是父也。與正使尹斗壽,質正官崔岦。拜辭而行。前此。宗系惡名兩件。辨誣天朝。雖許改纂。而會典舊謬。尙襲因循。公到皇都。謝恩之後。卽同一行。俱詣禮部。累度呈咨。始見翰林唐鶴徴所纂踈謬失實。又控請改。多方陳籲。尙書馬公使沈郞中玄華改纂。而親加塗改。至於添入數行語。比唐本最爲明白。時崔岦以能文名。該部稱之爲眞文章手。而公之所作。則以爲053_419d辭意懇到。正得章奏之體。以是前後呈文。多出公手。宗祊垢辱之寃。列聖籲天之誠。俱得其伸。他日頒降會典。使臣之祗奉聖勑者。皆此行之所正也。公風儀峻潔。直聲振朝。及差書狀。群下竦憚。到平壤。摘發僭侈。至玉河館。搜檢卜物。竝一切不恕。諸譯相戒曰。寧空手而歸。愼毋得罪於書狀。正使雅敬公。相與之際。禮貌有加。凡有處置。必先覸公。渡江之後。以羊裘一領遺之曰。聞有老親。敢用相贈。公卽受之。翌朝。還送曰。多感盛意。但鄙行亦有此物。老父可以禦寒。不須增多。正使爲之愧服。冬。陛吏曺正郞。戊寅。拜弘文館校理。嘗於入053_420a侍。言及權臣受賂之事。公啓曰。不謂聖明之下。亦有此事。仍極陳貪風大盛。苞苴顯行之弊。上厲聲問之。公卽一一歷擧。左右爲之縮頸。又有時宰私販瓦署之瓦。公嘗同入侍啓曰。祖宗朝瓦窰設立之意。只爲救濟貧民。非爲權貴也。今之有司。視爲己物。私與無忌。其人伏地謝罪。汗流沾背。是冬。還拜吏曺正郞。己卯。兼春秋館記注官。旋拜司憲府掌令。犯顔敢諫。彈劾不避。人謂之殿上虎。河原君珵。以王室懿親。淫湎縱恣。貽弊無藝。公捕繫家奴。重刑嚴鞫。聞者股慄。而公不爲動。上於筵中問曰。近來廉恥日喪。何爲其然耶。公對053_420b曰。有身爲大臣。而亦受人賄贈。廉恥之喪。無足怪也。時盧相守愼在座避席伏地曰。誠一言是也。臣之族人。爲北方邊將。以臣有老母。寄以小貂裘。臣受而遺母矣。上曰。臺諫直言。大臣引過。可謂兩得之矣。在廷臣僚。能相責勵如是。則其於爲國乎何有。公與盧相素厚。而面斥不饒。盧出而謝曰。古道復見於今日。非公其孰能之。轉議政府檢詳。陞舍人。還拜掌令。未幾。又爲舍人。中書古風。放達不檢。必以聲色諧謔相尙。而公則凝然自持。無所變遷。秋。差咸鏡道巡撫御史。道內貪暴守宰。聞公先聲。或有解綬而徑去者。逃軍一族之弊。爲一道巨053_420c患。牽聯流散。十室九空。公首先詢問。䟽目以啓。而朝廷逐一施行。宿弊少紓。於是流民還集。皆曰御史吾父母也。北路寒甚。行李多艱。風雪驅馳。未嘗蹔休。或言太勞。公曰。戌卒凍苦。授衣方急。我何敢留連自便也。巡歷邊堡。撫綏兵民。轉入胡境。悉探形便而還。四月。復命。其明日。呈辭歸覲。則判書公已遘疾彌留矣。與諸昆季晝夜侍側。親調嘗藥餌。及遭大故。水奬不入口。積雨泥濘。委頓庭下。卒哭之前。哭不絶聲。寢不設席。旣葬之後。廬於墓側。衰絰不釋。杖屨不出洞口。家事一無所問。喪葬之儀。一遵儀禮,家禮。參以杜氏通典,丘氏儀節053_420d等書。子弟門生。莫不講習服行。婦人女子。亦皆閑於禮文。其後。鄕議具公孝行報于官。適公友人爲邑宰。嗟賞久之。且曰。此何足爲公重耶。遂不上聞。壬午。服闋禫後。與仲氏守一屛居白雲亭。亭卽先人所卜。而仲氏所構也。北對家廟。南望松楸。喪畢而猶不歸家。盖以餘哀未盡。而寓其追慕之思也。是年。屢除司諫院司諫,成均館司藝。皆不就。及授議政府舍人。乃始趨謝。移拜司諫。癸未三月。以舍人出膺黃海道巡撫御史。時軍政解弛。兵存虛簿。賦役繁重。民不堪命。公慨然有更張蘇瘵之志。具䟽列條。極陳其弊。到界之後。號令風動。兵民053_421a咸得其理。發摘貪汚。不饒威勢。未及還朝。特授羅州牧使。旣復命。旋卽拜辭。人或歎曰。長孺。社稷之器。豈合淮陽臥閤耶。公曰。居官內外。無非職分。唯其所在。盡心焉而已。旣下車。日具帽帶以臨民。祁寒暑雨。不廢爲政。以恤鰥寡抑豪右爲先。而尤嚴於律己。州劇地也。大懼民情阻滯。命置一鼓。下令曰。凡有欲訴者。必就擊之。於是有懷必達。事無壅遏。上下相得。州民大悅。且摘發如神。人不敢欺。訟有爭僞造而莫辨者。公命取水濕其粘連處。粘氣如昨。更取年久文籍試之。則粘氣已盡。不勞問詰。情狀自露。州有林氏羅氏。皆一邑巨族也。羅娶於053_421b林。無子而死。林竊取他人家兒。與婢陰謀。詐爲遺孕而爲己出。羅門請辨其僞。而訟其亂宗。累經推覈。積年不决。公一覷看破。明其爲僞而卽斷之。公論大快。一道詞訟。咸萃於公。剖決如流。無少停滯。撫民束吏。寬猛相濟。百廢具擧。治聲大振。自上下書曰。知爾剛明爲政。聽斷不撓。姦猾深忌。田里知便。至爲可嘉。其賜表裏一襲。本州素稱多士。而未有藏修之所。公親相地於城西錦城之麓。創建書院。規模學令。一依白鹿洞。立祠宇。奉安寒暄堂金先生,一蠧齋鄭先生,靜庵趙先生,晦齋李先生,退溪李先生。公於簿領之暇。單騎馳詣。與053_421c儒生講論經義。課其勤怠。作成之方。靡所不至。簡於自奉。而厚於待人。大小賓客。皆接之以禮。族黨貧乏。亦皆軫念周恤。乙酉。伯氏訃至。哀痛廢衙。葬祭應入。盡心營辦曰。吾兄嘗以五城致養。而吾獨竊位于朝祿。不逮焉。今欲以事父者事兄。而遽又至此。吾何以爲心哉。丙戌秋。火起社稷壇。廟宇全燼。州人請葺而新之。公曰。社稷火。罪在長吏。不可掩也。遂具報見罷。盖公之初赴也。首詣社壇。見其壇壝卑湫。位牌慢藏。以爲不敬莫甚。考禮相地。築壇建祠。一依令式。春秋祭享。躬親蠲潔。吏民始知社稷之爲重。而竟坐去官。事出奸訟。斷無可疑。人皆053_421d指的憤惋。而公竟置不問。公居官淸愼。氷蘖之聲。聳動遐邇。及歸室如懸磬。而怡然自適。杜門看書。絶口不談時事。雖有相問。亦不輕接。或有自京而來。則但問聖體安否。更無他語。遠近就學。充衍齋舍。終日講劘。了無倦容。至於鄕人之往來倏迅者。歆艶緖論。亦多感發。丁亥秋。得地於府西靑城之山洛水之上。嚴壑瓌奇。波潭淨綠。愛其幽逈。築室而扁之曰。石門精舍。一室明瑩。圖書滿架。端居其中。喜符初心。頹然有終老之志。後雖以恩命敦迫。强起出仕。而久於朝。非其意也。是冬。川前里宗家。失火燒盡。公卽奔哭于廟。建議一門。量收米053_422a布。監董工役。不數月而竣事。主家則不與焉。堂室窓戶。一依舊制。而稍寬廳事。以便行祭。嘗歎曰。宗子法廢。而風俗益偸。今雖不能猝立宗法。亦可使知重宗之義。於是門中吉凶之禮。皆使宗子主之。退溪先生文集。裒集於諸門人之手。而未及脫稿。戊子夏。公與一二同志。重加修校。商確勘訂。而終始句管。則公實主之。門人所問。踈密或異。先生所答。詳略亦殊。公則熟複精思。或存其詳。或袪其繁。終日靜坐而讀之。不敢少懈。秋。拜宗簿僉正。未幾陞正。時士論携貳。旣分東西。又別南北。以偏斥西人者爲北。參用彼此者爲南。各執所見。論議矛盾。聞053_422b公赴朝。相與語曰。金某若來。當主何論。及公入洛。則曰。異己者未必皆小人。同己者亦豈盡君子也。無論彼此。惟賢者用之。不肖者捨之可也。公素性剛介。而論議之不偏。盖如是。轉奉常寺正。北關徙民。逃歸日繁。公受任刷還。出按京畿。朝廷急於實邊。一人在逃。而族隣之連坐橫罹者。百十爲數。民怨嗷嗷。愁慘盈路。公深知弊源。推覈詳悉。胥吏不得弄姦。而人無含寃者。異時。公之妻子。亂離流徙。行過畿甸。則爭奉簞壺。追謝舊日之政。隨處皆然。犯罪受刑者。尤著其誠。己丑。拜舍人。轉禮賓寺正。會日本使者玄蘇,平義智等。要我通信。久留東053_422c平館。公以該官接待。周旋以禮。引喩以義。雖彼異類。亦知敬服。朝廷方議遣信使。人皆規避。公謂家人曰。速治裝。我必行。果以公充副使。知舊皆唁。公曰。君命水火且不避。風濤涉險。何足道也。但恐才不稱於專對耳。庚寅春。與上使黃允吉,書狀官許筬。拜辭出都。夏四月。發船。旣及大洋。颶風大作。碇絶檣摧。傾覆之患。在於斯須。舟中人皆號哭失聲。篙工之習於海上者。亦頓足靡措。公獨自若。端坐吟詩。及渡泊海島。有問曰舡危無怖色何耶。曰。死生有命。唯靜以待之耳。遂作天風海濤辭。以寓其懷。五月。到對馬島。倭使未及來迎。上使以朝053_422d廷指揮。無留待宣慰之語。欲不待而發。公曰。我朝於常倭往來。尙必有接待之臣。况本國信使之行。而無迎護之使乎。聞彼亦差官以來。而海路多阻。未免中滯。若急於速行。不待而發。不惟自處不重。彼將以宣慰有無。爲之不關。安知後此。遂援以爲例。仍廢不遣乎。上使堅執不回。其後平行長果以宣慰使待風一岐島矣。義智等請遊觀國分寺。使臣咸往。玄蘇迎坐中堂。義智後至。乘轎歷階而陞。公惡其無禮。不欲與之爲禮。請共避出。上使不聽。公曰。夷狄雖不足責。亦自有上下之分。其何敢乃爾。若仍坐而交酬懽洽。則是使臣自失體貌。而辱053_423a君命也。不可苟也。卽起出還館。書狀隨之。義智恠問其由。譯官陳世雲。以疾作告之。公對倭使。杖世雲而數之曰。此島。世受國恩。作我東藩。使臣之來。躬自護行。相見之時。就前再拜。是其分也。而數日之間。見吾輩禮下之過。便生驕傲。偃然凌慢。至於如是。彼若有問。爾當援據典禮。具實以對。而顧乃奪氣糊口。遁辭要悅。誤一行體貌者。爾也。都舡主聞之。使人致謝曰。副官年少不知禮。有此過失。願使臣垂恕焉。公答曰。本島臣事我朝。與藩臣無異。副官又是島主之子。渠安敢無禮若是。義智亦不勝慚悔。乃歸罪於舁轎者而斬之。卑辭來謝。053_423b未及百步。屛盡騶從。徒步入門。形容慺慺。公勉以忠順而遣之。自是屈節服義。不敢小懈。然而書狀。以公之杖世雲爲已甚。又聞義智戮僕謝罪之事。尤爲之不平。貽書於公。以爲待夷之道。不可槩以常規。古人亦曰。恩信懷緩而已。何嘗有體貌字說出來。上使亦曰。夷狄不足與較。小禮不必與爭。公曰。昔孔道輔之使遼也。遼伶以文宣三爲戲。道輔奮然起出。不終享禮而罷。義智之轎。非但遼伶之戲。使臣之辱。實爲大國之羞。何可先自畏怯。甘受屈辱而莫之較乎。書狀又曰。吾輩親承王命。仗節而行者。豈但爲體貌一事而止哉。公曰。拜辭之日。053_423c天語丁寧。曰動必以禮。曰使國體尊重。王靈遠播。此非吾輩戰兢體念處乎。蕞爾小醜。橫加無禮。而晏然受之。不能自有。若人倭王之庭。而事有大於此。辱有甚於此。則其惶怯失措。又將如何也。其待風龜峯也。日遣世雲請行。而義智等投入其室。專無行意。至於徒步隨舡主馬後而乞行。公曰。世雲之辱。卽使臣之辱也。自有格倭。可以先導。何必有若稟命者乎。使行若發。被將迮躡之不暇。何待我請。反覆論辨。而公之言竟不行。至一岐州。宣慰使國王使皆留待焉。倭人來致米斛。上使書狀親受之。公論其失體而不與焉。明日。上使書狀請倭使053_423d相見。公曰。主當請賓。賓不當自請。况我與書狀。皆適有親忌。此人子終身之喪。與夷使相見。有何緊急。而必於此日乎。上使書狀不聽而直請。則倭使不許。七月。到界濱之引接寺。有西海道居倭。來致禮饋。而書中有朝鮮國使臣來朝之語。一行初不致察。及旣覺悟而問之。則已受而分饋從者矣。公卽令告于上使書狀曰。倭人以來朝爲辭。辱國甚矣。不察妄受。將若之何。答曰。夷狄之言。出於無知。妄作何是較乎。公曰。夷狄固無知。使臣亦無知乎。古人於取與之際。一毫不放過。惟其義而已。况今爲使臣。而受辱國之食。則其於義何如哉。彼其所053_424a饋。皆出市貿。今若照數貿還曰。汝禮單失辭。旣覺則不可仍受。卽令市給。可歸報爾主云。則辭嚴義正。可洒其辱也。上使書狀。初甚難之。公論之不已。則群議遂定。卽命貿還。而具道其由。使者曰。吾儕小人。不解漢字。到此倩書。措語失辭。實非吾主所知也。請使臣容改書領留焉。都舡主又使人曰。彼以番文來呈。吾令翻之。而吾亦不分魚魯。以致失辭。罪實在我。乞貸吾罪。上使書狀曰。使者吐實旣如彼。都舡主自訟又如此。姑受之何如。公猶不快而勉從之。自入倭境。上使書狀喜乘倭轎。公則必具冠帶以行。及至國都。上使書狀仍前褻服而入。公053_424b曰。奉使禮服。敬王命也。在本國尙然。况入異國之都。而不以禮服乎。上使書狀曰。國中禮服。爲外臣祗迎也。今倭無迎接之儀。而關白又出外。使臣何必禮服也。公曰。整衣冠尊瞻視。乃君子平日持身之法也。况此奉命之時平。本朝奉使者。非但祗迎時爲然。在途亦禮服。安問關白之存否乎。上使書狀皆不從。公獨禮服。是日。倭都士女。傾國出觀。至於宮娃達官。咸聚闕下。皆於副使前跪膝。久手致敬如禮。而其他則視之蔑如也。至是。書狀始悔之。九月。在揔見院。關白出外未還。久不傳命。一日。義智來請伶樂。一行皆欲許之。公曰。奉命053_424c之臣。使於四方。未及傳命。則是猶處子之未嫁者也。處子未嫁。而賣歌悅人。則豈不爲國人所賤乎。王命委於草莾。而伶樂放於都中。爲悅人之資。則與處子賣歌者奚異焉。而况無恒者。常人之心也。伶人抱樂器。達夜在都中。安保其必無可虞者乎。竟不許。公又與書狀論見關白一節。書狀以爲當拜於庭下。公以爲當拜於楹外。數日不決。公曰。日本者。我朝之與國也。主日本者。僞皇也。關白者。僞皇之大臣也。惟其擅一國之威福。故我朝不知其然。謂之國王。而待以敵體。是降王者之尊。下與隣國之臣。爲等夷也。不亦辱乎。今旣入國。審053_424d知關白之非國王。則雖無前例。猶將據禮明辨。以正相見之禮。况前此使臣。皆行楹外之拜。吾等何獨自屈於庭拜。以取辱國之罪乎。書狀曰。秀吉。名爲關白。實一國之王也。使臣何以知非王。而欲廢庭見之禮乎。公曰。關白之不敢稱王。海東記有之。今亦國人知其爲關白。而不知爲國王。故謂之關白而不謂之王者。山人宗長之說也。相君敷文敎於異域者。住持兌叟之序也。贈一品大相國台靈者。前關白之位牌也。大政大臣信長者。前關白之名號也。以是觀之。秀吉之非國王明矣。國人不謂之王。而他國使臣。成之爲王。欲行無前之禮。抑何053_425a義與。前次錯認爲王。而猶行楹外之拜。今旣知非王。而反欲行庭下之拜。有是理與。書狀曰。國書。直書御諱。稱秀吉爲國王。則是我殿下待之以敵體也。爲臣子者。何敢抗禮而廢從下之恭乎。公曰。國書之書御諱。稱之以國王者。皆不審其實故也。國書雖不可追改。使臣相見之禮。則自當仍舊。何可創行庭拜。以取無前之羞乎。書狀曰。若請而從之則幸矣。彼如曰敝邦使臣。旣拜貴國之庭。貴國之使。何獨不然乎云。則我無說矣。公曰。天無二日。土無二王。天地之常經也。日本僞皇。旣爲國主。則關白雖貴。乃人臣也。使臣見僞皇則庭見。053_425b禮也。於關白則庭見。非禮也。今關白若受庭見之禮。則是以天皇自處也。關白尊敬天皇之義。安在。若將此義。丁寧開諭。則亦必心悟而屈服。有何不從之虞哉。且君子貴謀始。始之不謹。未有能善其後者也。吾輩之行。出於百年之後。此亦一初也。拜上拜下。其幾皆在。今日何可不謹其初。使後日之使臣。扼腕而言曰。庭拜之辱。自某行始也云乎。公又於宴席。問玄蘇曰。貴國諸殿。見關白時。拜于庭下乎。堂上乎。玄蘇答曰。與諸殿同是天皇臣也。何庭拜之有。公又問自前我國使臣。亦行禮于楹外。今則何以爲之。玄蘇答曰。使臣之問。良是。敝邦亦053_425c有接待典故。關白來則當自定之。又問都舡主琉球使臣行禮事。曰陞堂。公曰。日本諸臣。見關白時。本無庭拜之禮。而琉球小國之使。亦已陞拜。則其不使吾輩獨拜於庭下。在所不問矣。盖公慮玄蘇輩業已庭拜於我國。或欲與之相方。故先爲微諷而逆閉其途。玄蘇等將公之意。通于關白。遂定爲楹外之拜。秀吉還都之後。義智使人曰。來早。關白當詣天宮。使臣可觀光也。公曰。異國光華。固所願見。王命未傳。使臣義難私出也。義智又躬造以請。書狀諾之。公又引前說而辭謝之。倭僧又來言觀光之請。實出關白。其意只在誇耀。若不順從。還期053_425d早晩。未可知也。一行憂懼。以爲必遭堤上之禍。相對涕泣。書狀促駕入都。聞關白停行而止。明日又蓐食催赴。憮然空返。至於三往而後得見之。公貽書切責之。時秀吉返國已久。而尙不受命。訛言胥動。一行皆懼。有來言者曰。事有不可知者。慮不可不周也。何不交懽關白之左右。以圖之耶。今民部卿法印山口殿玄亮。乃左右用事者也。適又主客。若能行禮於彼。以結其心。則使事可易完。而歸期亦不遠也。上使書狀深然之。欲厚賂以圖之。公曰。不可。奉命出疆。雖一於禮而不苟。猶恐或不免失身而辱命。况可行貨於左右乎。上使書狀曰。053_426a所謂行禮者。非行貨之謂也。賓主之間。必有禮幣以將其敬。玆二人者。數月伴客。勤亦至矣。爲客之道。可無將敬之幣乎。公曰。賓主之間。果有禮幣。然行之有時。不可苟也。王命尙秘芝函。而先行私禮。寧有是理。上使書狀曰。行私禮。爲傳命也。庸何傷乎。公曰。堂堂本國之使。奉聖主明命。不能宣揚威德。使之稽賴於朝臺之下。乃反忍恥媚竈。以圖傳命乎。命之稽滯。雖緣使臣之無良。然彼托以宮殿之未成。其失在彼。使臣亦無如之何也。爲使臣者。但當以禮義。反覆宣諭而已。如有一毫卑屈之事。則辱命之罪始大。而不可洒矣。上053_426b使書狀。無以應。秀吉受命四日。使人言曰。書契從當修送。使臣可往待界濱。於是。一行皆以脫身虎口爲幸。聞言理行。趣駕先發。公爭之曰。不受國書。是事未竣也。自古使臣。曷嘗有事未竣而徑出都者哉。况界濱。地在百里外。設有相問之事。其如未及往復何哉。且我雖無狀。同是差遣。而不與通議。及我有言。邁邁揮斥。此豈奉命同事之義乎。論執方勤。而行邁已遠。勢難獨留。遂出界濱。留半月。而書契始至。辭甚悖慢。至以殿下爲閣下。以所送禮幣。爲方物領納。又有一超直入大明國。貴國先驅入朝等語。公見之大駭。據義却之。作書053_426c與玄蘇曰。若不改此等語。使臣有死而已。義不敢還。玄蘇辭屈。許改閣下方物領納六字。超入大明國先驅入朝等語。則諉以入朝大明。終不許改。上使書狀。皆信其爲然。而不欲再請。公正色折之。復貽書玄蘇。略曰。撰書者之意。雖未易窺。然其措辭斷事。自成一段機軸。何可誣也。先則曰一超直入大明國。易吾朝風俗於四百餘州。施帝都政化於億萬斯年。是貴國欲取大明。而施日本政化之謂也。後則曰貴國先驅而入朝。有遠慮無近虞云云。是貴國以我朝今日之遣使。爲有遠慮之謂也。尊師果以此朝字。指爲朝大明耶。其下053_426d又曰。遠方後進輩者。不可作許容也。是貴國先朝者許容。後至者有戮之謂也。又曰。予入大明之日。將士卒望軍營。則彌可修隣盟也。是貴國欲令諸國。悉索敝賦。從征之謂也。其威䝱我國。不一而足。如此而謂朝字。不指我國可乎。我朝以禮義爲重。與貴國痛好。垂二百年。而未嘗以一毫慢語相加。今玆通聘。非畏貴國之威也。實嘉貴國之義也。貴國還俘獻馘。請修舊好。豈非信義之大者乎。我殿下大爲嘉悅。特遣信使。此實兩國無前之盛事也。貴國書契中。略其報謝之意。而反爲之張皇國威。欲以兵力誇耀之。上規大國。旁䝱隣邦。053_427a陵侮恐動之言。政如臨陣數敵之檄文。豈曰玉帛相交之書乎。雖然。此豈盡關白之意。抑恐行辭者偶未之察也。願尊師善達于關白。改撰書契。以附使臣。則兩國交歡。隣好彌篤。關白以禮爲國之美。益著於遠邇。不亦休乎。玄蘇見公之書。對譯官亹亹稱道。卽裁答書。深以公言爲是。然其入朝犯大明等語。終始固諱。詭辭以對。公再爲書以答之。期於必改而後已。上使書狀。旣幸其許改方物等語。又恐激變生事。以爲玄蘇之答如是。不必强爲辨釋。公又與上使書爭之曰。使臣不幸橫遭變故。羈留困苦。殆一年矣。畢竟奉辱國之書以歸。將何053_427b以爲辭於我聖上哉。閣下等語。彼旣許改矣。猶之改也。幷其侮慢無禮之辭而盡改之。不亦可乎。明公與書狀。唯恐生事。一聽無據之說。至於入朝二字。置而不問。若不改之。本朝爲倭奴之藩邦。而一國衣冠。擧爲其陪臣。不亦痛乎。宋之高宗。業已臣事金人。而以詔諭江南爲辭。則胡澹庵雪涕慷慨。寧甘蹈海之死。而不願苟活於小朝。況堂堂我國。與蠻夷爲隣。其爲宋遼兄弟。亦已辱矣。爲使臣者。反甘入朝之辱。而不爲之爭乎。上使曰。使臣之見。旣不能無疑。亦已反覆爭之。玄蘇之書又如此。姑信其言。可也。公曰。此以玄蘇之言爲據。而爲053_427c後日自解之計也。使臣雖信玄蘇之言。我朝士大夫。其信之乎。士大夫設或有信之者。我聖明其信之乎。使臣若知其爲辱。而假蘇言爲自解計。則是自欺也。自欺而欺人。欺人而欺吾君父可乎。書狀又曰。書契中雖有侮慢不恭之言。歸報之後。朝廷自有處置。非使臣所知也。公曰。此何言耶。辱國之言。雖以死爭之。非有專輒之罪也。乃過慮一身之利害。惴惴焉屈首忍辱。不能出一口氣。乃曰。歸報之後。朝廷自有處置。此何言耶。吾輩平日。讀書講義理。其自許何如。而臨小利害。不能自主張。隨事辱國而不知恥。終乃載辱。而遺諸053_427d君父。言念及此。扼腕痛心。不欲忍恥偸生也。公又答玄蘇書。極言各守封疆。世敦隣好。共享億萬和平之福。又答宣慰使平行長書曰。皇明。乃我父母之國也。我殿下畏天之敬。事大之誠。終始不貳。故北望神京。天威咫尺。玉帛之使。冠盖相望。此實天下之所共聞知也。貴國今雖絶和。數十年前。曾有觀周之使。豈不知我邦一家於天朝乎。天朝我朝。大義已定。猶天地之不可易位也。其敢有二心乎。今見書契之辭如此。默默無言而歸。則是豈使臣之義乎。大抵兩國辭命。不可不愼也。解怨釋紛在於是。結嫌生釁在於是。非法之言。053_428a害義之談。何可形諸文墨。說與隣國乎。以愚度之。此乃遣辭之際。或失照管。恐非關白之盛意也。足下倘以之轉聞於關白。則亦保邦安民。永全隣好之一道也。齎書將遣。而一行皆以生事爲懼。互相慫慂。百般沮抑。使不得傳致。盖玄蘇旣以公言爲是。頗有愧屈之意。而一行之事。制在上使。書狀又與之合焉。故公終不得行其志。憤歎鬱抑。乃以其書投于洋中。因作詩。有水底魚龍應識字之句。有僧宗陳來示大明一統志。其所載本國沿革。風俗多鄙俚無稽。公乃擧國中通行禮俗。各註其下。以辨其誣。爲朝鮮國風俗考異一冊以與之。宗陳053_428b感悅。以爲當卽傳示關白。其還也。倭酋多以錦繡紗䌦贐行。公辭不得。乃分與所館緇徒。行到馬島。義智設宴餞別。出寶劍列植。分獻於使臣。將發。公命授候倭。使還納於島主。公所帶員役。畏威服義。絶不與倭交市。不持一物而來。辛卯二月。還到釜山。行橐蕭然。只有石菖蒲椶櫚木數盆而已。行到安東。過家門不入。還朝。以舍人復命。特陞通政。陳䟽辭免不許。去年錄光國勳。前後奏請之使。奉勑頒典之臣。皆與焉。而公獨不參。當時譯官。有上言訟屈者。至是公聞之。卽陳自劾。公以光國功臣原從一等。追封父爵吏曺參議。母淑夫053_428c人。己丑變後。士氣沮敗。館學之間。議論橫馳。甲乙分朋。各立赤幟。爲館長者。亦皆黨私。無意鎭靜。上欲擇當世名儒而標率之。用廷議。特拜公爲大司成。形迹疑貳者。聞公將入大學。多懷遁思。公從容語之曰。學者之事。唯在於讀書窮理。講道肄業而已。朝廷是非。用人得失。非儒者所宜與。况明倫非私鬪之場。賢關豈競進之路。不顧本分。日事遊談。則終無益於身心。而爲君子之所棄矣。國家儲養人村之意。夫豈然哉。至誠誨諭。不設畦畛。奬勵規警。一出至公。又敎以心經近思錄等書。導以聖賢之學。於是多士翕服。皆有自新之意。稍知053_428d朋比相傾之爲不可。士習幾乎一變。而公又移拜副提學。中外皆謂筵席得人。而士林則以遽遆師儒。爲之悵惜。其後拿命之下也。館學諸生。共擬陳䟽籲寃。會有宥命而止。時新經逆變。權奸用事。設爲檻穽。戕殺士類。崔處士永慶。行義高世。爲士林所推重。而媒蘖逮繫。瘦死獄中。大臣以下環顧屛息。莫有能敢言者。至是公於榻前。歷陳橫被誣罔之狀。上曰。爾何以知永慶之不與逆謀乎。對曰。臣不識其面。而熟聞其立心行事。乃伏節死義之人。緣其平日論議堂堂。無所回撓。大爲奸人所仇怨。乘時構陷。至以泛然隻辭之相及。指053_429a以爲黨逆。偶有吉三峯無形之傳。而橫加於崔萬古。寃痛孰加於是。上評問不已。而公論啓愈詳。左右侍臣。無不爲公危之。而公辭氣如一。明日。下永慶與逆賊書于朝堂。擧朝惶駭。莫測如何。俄而命復授永慶職牒。於是。人知上怒始霽。而輿惰大快。自是春倚益重。朝野想望。公亦以安危自任。知無不言。言無不盡。振肅頹綱。屹然爲中流之砥柱。連上箚子。極言時事。其一箚略曰。莫仁者天。而莫威者亦天也。可恃者天。而不可恃者亦天也。故人君雖有失道之敗。而能遇災修省。則天心可回。災咎可弭。人君旣召失道之敗。而又不能053_429b修省。則神怒彌甚。而天祿永絶。古之明王。不恃可恃之仁。而所畏者其威也。不畏可畏之威。而所修者人事也。人事不修而能格天心者。自古及今。未之有也。臣等竊觀殿下臨御以來。勵精圖治。宵旴憂勤。而數十年來。水旱連仍。飢饉荐臻。天妖物怪。層見疊出。以今年言之。三元之月。地震京師。至於熒惑。彌月不滅。太白逐日經天。風水之變。振古所無。燁燁震電。有同夏月。臣等未知天意如何而至此極耶。雖未知爲某事之應。而人事之失。則不一而足。臣等請冒不諱之誅。悉數而極言之。以貢賦一事言之。因土作貢。先王之政也。而我國則不053_429c問土宜之有無。不分郡邑之大小。一例據定。俾出童羖。其苦已極矣。今則科外色目。不時徵求。頭會箕斂。剝膚搥髓。以賦民重者爲良牧。催科急者爲能吏。刑罪太酷者謂能辦事。損下益上者謂能奉公。三百六十州之中。慈祥愷悌者無幾。而齮齕掊克者滔滔。民安得不困且怨哉。賦斂之煩旣若是。而各司防納刀蹬之弊。爲國大蠧。爲民大病。貢案有常額。而常額之外。所謂人情作紙者。倍蓰於元數。若其防納。則各寺主人者。實榷其利。民雖欲自納。其道無由。然祖宗朝則法禁之罪。至於徙邊。故牟利之徒。猶不能縱恣。今則國家以爲故常。戶053_429d部之科斂。本司之督納。不于邑而于其主人。主人何所懲而有所畏戢哉。主人專利而坐致其富。士大夫嗜利者亦或效之。權重者折簡於監司。位卑者私囑於守令。納尋常之物。而微十倍之利。一羊之價。至於七十匹。一豹之價。至於數百匹。紙十卷至微也。而徵材百許條於山邑。弓角筋膠至賤也。而斂米百餘斛於民間。至微至賤。其價如是。則况其重於此者乎。殘民之舟運陸輸。以充權貴之家者。不知其幾何。而百姓之膏血已竭矣。嗚呼。貢賦之煩。防納之弊。至於如此。民之起怨咨傷和氣者。可勝言哉。以力役一事言之。役民必於農隙。恐傷農053_430a也。故孟子以不奪農時。爲王政之本。春秋以作南門示不時之譏者。重民力也。今則修城浚隍。凡百調發之役。不問其時。唯以取辦目前爲快。驅南畝之民。以督劃一之功。自春徂冬。迄無了期。至於土木之役。則今幾年矣。丁丁之斧。電掣於深山。呼邪之聲。雷動於都中。千章之木。非神運鬼輸。皆民力之所轉也。償役之價。非天降地産。皆機杼之所出也。臣等聞關東山郡。民戶多不過數百。少或止數十。尋虎豹之穴。越嶄巖之嶺。運連抱之材。牛倒人仆。死於崖谷者相望。孑遺之民。所餘幾何。列邑蕭條。村落空虛。殿下深居九重。安知其弊之若此耶。053_430b王子第宅。雖不可廢。峻宇雕墻。無有限制。連街亘衢者。皆新營甲第也。不圖唐家木妖之變。復見於盛世也。不獨此也。橫費不節。國用匱乏。故申逋欠之令。嚴解由之法。雖業去稅存。流徙絶戶者。必按簿而責納。嗚呼。力役之重。調度之煩。至於如此。民之起怨咨傷和氣者。可勝言哉。以軍政一事言之。兵務精。不務衆。古之善敎也。今則不然。生齒之數。減於昔時。而軍額之增。倍於先朝。不分傭丐。擧充額數。額數之外。又有餘丁。作爲別隊。號稱旅外。籖軍纔訖。流亡相繼。責其族責其隣。又責於執耕之人。一人逋亡。禍及十家。十家不支。禍及百戶。053_430c展轉相仍。終至於空簿而後已。安在其爲務精之義乎。地有遠近。分防不可不審。役有若歇。勞逸不可不均。而今則不然。軍政皆委諸胥吏。故防所不問遠近。分軍不問苦歇。惟賄賂多少是視。踐更之法。不以其時。或數年不還。甚至七八年之久。捐父母棄妻子。蟣虱生刀鍋。糠粃不盈腹。飢寒困頓。忍氣呑聲。加以債帥之剝割。甚於水火。視如鷄豚。輕如草芥。啖咀斬刈。無有紀極。且十五爲丁。六十除軍。而乳下之兒。盡編軍伍。七十之老。亦在兵籍。至於疲癃篤疾。擧皆不免。嗚呼。軍政如此。民之起怨咨傷和氣者。可勝言哉。以朝廷之事言之。殿下053_430d卽位之初。建中和之極。以導迪之。朝著淸明。百僚寅協。駸駸乎大猷之世矣。不幸士論携貳。一彼一此。邪正相寇。是非靡定。數十年間。進退消長之幾。江河推蕩之勢。相尋而不已。朝廷之不和如此。民心之悖惡。乘氣之致異。無足怪也。唯幸聖上离明洞燭。廓揮乾斷。一擧措之間。豺狼慴伏。而權姦濁亂之餘。邪議橫流。士氣頹靡。關節大行。貪風大振。見擯者。怨入骨髓。冀乘時而逞忘。當官者。無意國事。惟保祿而容身。廊廟有三旨宰相。臺閣列仗馬言官。殿下腹心無所寄。耳目無所托。孤立於億兆之上。而運於萬機之煩。事有可否。無人獻053_431a替。政有得失。無人復逆。輔養君德者誰歟。糾繩愆違者誰歟。論道經邦者有其相乎。折衝禦侮者有其將乎。譬如濟江河而無維楫。中流遇風。其覆必矣。加以敎化陵夷。風俗頹敗。四維不張。廉恥道喪。遺君後親之論。背公死黨之議。橫䳱於一世。若此不已。子思所謂國無類者。無乃不幸而近之乎。嗚呼。朝廷者。心腹也。四方者。四肢也。未有心腹受病。而四肢不病者。亦未有朝廷不治。而四方不亂者。以此觀之。今日變異之作。天數乎。人事乎。殿下如欲變災爲祥。轉禍爲福。則盍亦反其本乎。傳曰。源淸則流淸。表正則影直。董子曰。正心以正朝廷。正053_431b朝廷以正百官。正百官以正萬民。此言雖涉於蒭狗。捨此則更無別途。此朱熹所以冒君上之厭聞而進誠正之說者也。殿下誠能遇災而懼。修聖帝明王之德。以一心爲萬化之本。以一身爲萬民之表。自其身心之微而行之宮闈之內。達之朝廷之上。無一不出於正。則臣等所陳生民之瘼。特措置中一事耳。民怨何自而興。天災何自而生乎。嗚呼。殿下之所憂者。災異也。以臣等過慮。則變異之外。復有大可憂者。夫國有儲副。所以係萬民之心。而爲宗廟社稷之計也。今者春宮久曠。主器無托。宗國莫重之事。置諸遺忽之地。此豈定國本053_431c係民心之道乎。殿下神謀睿筭。默運冥冥。尋常擧措。無不炳幾燭微。而獨此宗社大計。留時引月。至此之久。自古不旦建儲。而致危亂者。考諸史班班可見。何待臣等之言乎。孔子曰。小成若天性。習慣如自然。先王之敎太子也。在腹而有胎敎之正。旣生而有過闕之敬。孩提而置保傅之官。自幼至長。左右前後。無非正人也。耳目所及。無非正言正事也。夫如是。雖欲爲不善。而誰與爲之。三代之所以賢聖繼作。國祚長遠者。敎養之具。有此故也。後世則不然。生於深宮之中。長於婦人之手。富貴其所自有也。驕侈其所自期也。傍無嚴師之訓。畏友053_431d之益。所與相從者。非宦官宮妾。則輿臺僕隷也。日月所爲者。非鬪鷄走狗。則酣酒嗜音也。血氣旣盛。心志旣移。然後方施提撕誘掖之功。則扞格而難入。一曝無補於十寒。一齊何益於衆楚哉。嗚呼。千金之家。尙以敎兒爲急。宗廟社稷之托爲如何。而不預爲敎養哉。殿下若於乙夜之中。念及于此。則寧不爲之瞿然動心哉。臣等職微言輕。宗社大計。非所當與也。然司馬光之爲通判也。猶以建儲爲請。臣等待罪論思之地。區區憂國之悃。何敢不達於紸纊之下哉。伏願殿下矜察愚誠而留念焉。又上箚凡十條。其一曰。正朝廷以正百官。053_432a朝廷之不正有三焉。賢邪不辨也。請托公行也。貪汚成風也。其二曰。興學校以明敎化。學敎之不興有三焉。師道不立也。士習不正也。科擧累人也。其三曰。嚴內治以齊家政。內治之不嚴有三焉。女謁盛行也。王子敎誨不預也。貨利崇殖也。其四曰。祛民瘼以固邦本。民瘼之不祛有五焉。聚斂太甚也。族隣侵督也。徭役繁興也。貢賦不均也。防納害民也。其五曰。修軍政以固邊圍。軍政之不修有四焉。軍律解弛也。防戍不均也。債帥侵漁也。操鍊無法也。其六曰。審刑獄以伸寃枉。刑獄之不審有三焉。法令不一也。官吏枉法也。大獄蔓延也。其七曰。任六053_432b臣以尊朝廷。大臣之不重有二焉。體貌不敬也。政出多門也。其八曰。納諫諍以開言路。諫諍之不聞有三焉。諛佞得志也。士氣摧折也。公論不張也。其九曰。明聖學以立治本。聖學之要有三焉。明道術也。體天德也。崇敬畏也。其十曰。禁奢侈以崇節儉。奢侈之弊有三焉。土不成妖也。衣服僭亂也。飮食過豐也。又上箚略曰。生民怨於野而上不知。矯詐興於內而主不聞。泯泯棼棼。終爲無政之國。臣等竊傷焉。何謂生民怨於野也。夫城池甲兵。固是陰雨之備。設險之義。而昔在三國。內地郡縣。未嘗有城池。今則關防樓櫓。遍設於內地。搖動邦本。病053_432c民殫財。築之不堅。年年修改。永爲生民之害。伏聞此役之興。一結出布。多至十七八匹。償米或至四五斛。至於弓矢甲胄之具。則其長短制度。人各異見。每經巡點。必令改造。督改之費。擧責民間。加以一歲租傭之納。他色徵斂之弊。箠責終年。民不堪命。哀哀寡婦。或至有自經於林木者。不謂聖明之世。乃有此事也。黔首怨叛。則鋤耰棘矜。足以亡强秦。人和稍合。則彈丸句麗。得以捍隋唐。今者民散如此。雖有城池。誰與以守。臣等謂宜凡關防古有之地。歲修金湯。以爲之固。其在內地者。則未築者一切停罷。已築者存之而已。則猶可及民未盡散053_432d而得爲之所矣。癸未變生之後。國家收用武臣。驟加超擢。銓序無次。資格不循。至於灾傷下等解由之法。贓汚敗軍之律。誠金石之典。罔赦之刑。而皆不恤焉。彈劾纔加。輒復陞秩。賞罰無所施。奸貪無所懲。至使騃童悖兒。猝當大任。刑杖慘毒。掊克無厭。民散財蕩而邑無完處矣。內地大州。亦付諸武士。學校蕪沒。絃誦寂寥。在昔宋時。諸州通判。必差遣文臣。其意有在。而今日專用武弁。倂傷其根本。此實臣等之所未解也。何謂矯詐興於內也。臣等伏見殿下自卽位以來。無聲色輿馬之玩。絶宴遊弋獵之好。嚴內治而盡齊家之道。敎戚屬而杜053_433a干預之漸。端本淸源之治。可以表範四方矣。第以臣隣無進言之美。而矯僞之弊。無路轉聞。王子處尊貴之中。輿臺之賤。得以弄奸於門屛。鼯鼠廝役。少有寅緣於宮禁戚里之間。則輒恐嚇於人曰。我是某宮之切屬。其房之幹隷。肆爲招權納賂之計。至於尋常獄訟。微細除拜。皆欲以貨賄而圖之。各色防納。遍及八區。而必稱宮旨。計其準價。皮張魚肉。鬻之於市曰。此乃內下之物。金銀綵段。責出於市曰。此乃內貿之物。坊里小民。怵於聲稱。莫敢抵捂。用貴賤售。以應其索。而聚首蹙額。罷市號泣。囂然喪其樂生之心矣。至於咫尺禁門之內。敢肆奸053_433b計。卑品守令有來辭者。招至差備門。而饋以酒果曰。此乃某宮之賜也。某人有某事於汝邑。汝其盡心。此等之說。騰播閭巷。在在如此。誰知殿下內治之嚴。而不歸累於聖明之世耶。臣等聞之竊痛焉。至於王子房人。則不知其眞係爲房人與否。而濫稱司鑰。橫行郡縣。諸山寺刹。託爲願堂而征其貨利。山澤堤堰。占爲私有而奪人田土。劫娶良家女。作爲妻妾。附近民丁。指爲宮屬。抑辱守令。脅制鄕里。而京都傍近之山。率爲柴場。江海魚鹽之地。悉稱立案。一有不順於意者。輒稱宗親府關字。而令官吏捉送。及其到房。則無一人得見王子053_433c儀容。而責賄賕決放于外曰。此乃王子之令也。城中豪悍之人。其族類親屬。少有干於諸房下人。則必謊稱某房之人。獄訟鬪毆。稍有相涉。則鞭笞色吏。破毁人家。坊市之利。必奪而有焉。睚眦之怨。必籍而報焉。夫王子受殿下之訓戒。而享自有之富貴。豈有奪小民之財産。以益之之理哉。况下人橫恣之弊。則尤非王子之所自知也。而愚下之民。不知曲折。徒懷怨苦之心。臣等聞之。竊痛焉。伏願殿下嚴勑宮闈。申戒諸君。少有一事或近於此者。則明諭聖旨。使中外曉然知其鼠輩所爲。而實非殿下之所聞。亦非王子之所知。則053_433d氛陰蝃蝀。一時氷釋。孰不感殿下光明之德哉。人臣告君。必先正在下之道。而近年以來。士夫之間。貪汚成風。關節盛行。不聞有司按覈而治之者。而徒以此猥瑣之說。歷陳於冕旒之下。是豈爲人臣盡臣道之義哉。伏願殿下垂察焉。每一上箚。言益剴切。不避觸諱。同僚或漸退避。而戚里權貴深嫉之。至曰金某在朝。吾輩安歸。臺諫皆避嫌求退。三公至欲待罪。三箚一出。四方傳誦。至有以爲可擬於陸贄奏議。柳相成龍以書賀之曰。直辭一達。天心感動。不有君子。其何能國。然公之在玉堂。前後所進。非止三箚。而今皆散亡不存。惜哉。遷053_434a同副承旨。未幾。遆付樞僉。壬辰春。拜刑曺參議。本曹除啓覆重罪外。例必用贖。故姦細之徒。罪係他司者。莫不願移于本曺。以圖贖免。奸猾益滋。無所懲畏。公審察情罪。按覈輕重。一繩以法。毫髮不貸。因緣請託。更無所施。本曺淸肅。各司風礪。又曰。牛者。農之本也。旣有禁律。至於上供。亦不以御。而都城之內。屠剪日繁。傷損民財。莫此爲甚。誠非所以軆上意以厚民生也。幷令痛禁之。自賊使之回。朝廷以爲防備之策。專在城池。括民爲軍。處處築城。至於內地舊無城處。亦皆新築。更張無漸。號令煩苛。閭里騷然。人心大崩。公在玉堂啓曰。053_434b今日所可畏者。不在島夷而在人心。人心若失。則金城湯池。堅甲利兵。皆無所用之矣。請宜姑停。以紓民怨。以鎭人心。箚中亦極陳內地築城之弊。方伯聞之。狀啓以爲嶺南士大夫。厭其小弊。不恤國事。鼓出異議。沮抑百端云云。戚里之不悅公者。亦飛語訾毁。無所不至。至是。備局議擇閫帥。擬薦武弁之著名者。上下敎特差公爲慶尙右兵使。政院防啓不允。公承命卽行。朝之賢士大夫咸嗟惜之。或有出唁於道者。公曰。負國罪大。獲受重任。天恩罔極。此身未死。惟當盡瘁。事之成敗。非所道也。渡漢江題詩曰。杖鉞登南路。孤臣一死053_434c輕。終南與渭水。回首有餘情。至丹月驛。聞賊艘蔽海。釜萊連䧟隱。兼程馳赴。行至宜寧。將渡鼎巖津。直指本鎭。聞賊闌搗江右。麾下將士相聚言曰。鼎巖之路。迫近賊所。直進必危。莫如由晉州出咸安。以觀其勢。而主帥令嚴。不可以實宜。姑以無舡告之。又囑公仲子湙。入白江漲無舡。趨晉爲便。公使軍官金玉往視之。玉還告以無舡不可渡。公不聽曰。受命以來。賊勢已急。何可繚繞迂道乎。當親往驗之。前牧使吳澐在傍。亦言遵彼他道。軍聲恐墜。公卽催行前進。至則有舡傍岸。卽下玉及湙。將竝行刑。諸將盈庭交諫曰。欺罔之罪。實出群情。㦖主帥053_434d直趨賊路。令子弟權辭進言。是亦一道。且金玉。壯士也。幸貰一死。以責前頭立功也。玉亦自願效死贖罪。公乃赦之。令遇賊先登。遂促渡起行。未及到營。前兵使曹大坤。退屯三十里。軍兵散盡。獨坐將遁。見公錯愕迎揖。交印纔訖。便欲辭去。公峻辭責之曰。將軍。以閫帥屯兵。不能救金海之陷。當有軍律。况以世臣宿將。當此劇變。義可逃乎。適其褊裨自兵營來曰。本營已陷。虞候亦出去矣。公知其爲瞞語。命下之曰。汝以元戎。麾下守城。不斬一倭。空手逃來。又造亂言以惑衆耶。卽斬以徇。大坤不覺失色。翌曉。哨探飛報。賊鋒已至。公徐問相距幾里。賊053_435a數幾何。曰。賊已至五里內。公命選銳士。俄而。見有二賊騎白馬。着羽衣。銀盃金假。面揮劍而前。迫近百步。將士初見賊鋒。喪膽失魄。公卽踞繩床。令諸軍毋敢動。賊疑我不動。下馬揮扇而坐。公使所選數十人突擊之。皆相顧遲回不敢先。公命斬不卽上馬者。且呼金玉曰。爾曾要先登。今不爾耶。玉挺身上馬。數十人一時突進。趕逐數里。賊伏四起。溷戰一場。公所帶軍校李崇仁。射倒金假面渠魁。餘賊遂奔。我軍乘勝。連斬二級。獲健馬金鞍寶劍而還。此亂初首先接戰也。卒不滿千。器械掃如。猝遇勁賊。能挫其銳。由是。軍心稍振。卽遣崇仁獻馘馳053_435b啓。首言一死報國。臣之願也。遂收兵退陣。克期進討。居一宿而忽有郵卒來傳拿命已下。金吾郞路塞中滯。時邊報日急。京城大震。上下敎政院曰。金誠一嘗大言倭必不來。使邊情解弛。致此賊變。予將鞫之。其令禁府拿來。左議政柳成龍及臺官。皆方陳公本意之不然。而上不聽。公聞言啓行。不俟須臾。左右皆曰。都事不來。無明旨可證。大寇當前。此時閫帥。何可以口傳片辭。輕易去陣。公曰。旣聞有君命。其敢遲乎。卽趣發。從間道急趨。軍皆鳥散。兵防全解。監司金晬相遇於路。憫公就理。公辭氣如常。但曰國事至此。願公努力。053_435c上問入侍宰臣曰。金誠一狀啓中。有一死報國之語。誠一果能一死報國乎。柳成龍,崔滉對曰。誠一所見。雖或有蔽。其平生方寸。只最愛君憂國。其一死報國。臣等亦知之矣。王世子侍坐亦極諫。上乃霽怒。公行到稷山。聞宣傳官疾驅而來。從者皆號哭遑遑。公顔色不變。從容指畫後事。宣傳官至則乃齎宥命來也。且授公招諭使。聞大駕已西幸矣。公北面拜受。奉讀流涕。手草狀啓。具陳賊勢猖獗之狀。防守鋪排之策。卽趨南還。五月初。到咸陽。前縣令趙宗道,前直長李魯。皆公故舊也。不期而會。遂留幕下。時一路皆潰。列邑已053_435d空。士民奔竄。塡滿山谷。平陸遠近。人烟斷絶。公立草招諭文。布告一道。其文曰。國運中否。島夷竊發。橫蹂疆場。衝突東西。雄城大鎭。曾無藩籬之限。浹旬之間。已踰關嶺。直搗京城。鑾與播越。擧國奔竄。自有此東方。夷禍之慘。莫今日若也。列閫爲國家干城。而或望風奔潰。或恇怯退縮。守令爲一邑君長。而率皆搬移妻子。焚棄兵庫。無一人抗義奮忠。先登擊賊者。哀我軍民。尙安所恃頼而不逃且散哉。狂瀾一潰。莫可隄防。城無荷戈之卒。邑無守死之臣。賊之所到。如入無人之境。遂使嶺南一道。陷爲賊藪。土崩瓦解。莫保朝夕。此何等時變耶。053_436a然此豈徒邊將守令之過。爲士民者。亦不得辭其責也。古之當大亂能守國者。以其上有效死之志。下有死長之心故也。今則賊未至。而士民率先逃竄。藏伏山林。爲苟活偸生之計。使守令無民。將帥無軍。將誰與禦賊乎。或者謂鄒魯之鬨也。有司死者三十餘人。而民莫之死者。以有司不恤民隱也。今玆奔潰之變。豈孟子所謂出爾反爾者乎。嗚呼。此何言耶。近年以來。賦果煩矣。役果重矣。民果不堪命矣。然城池防備之具。皆係陰雨之備。以今觀之。聖上保民之慮遠矣。夫豈厲民而自利者乎。況鄒魯之鬨。雖有勝負。同是中國也。於民無甚利害。053_436b惟此染齒之徒。一入我地。便有雄據之志。繫擄婦女。作爲妻妾。屠戮丁壯。靡有孑遺。撲地閭閻。盡付烈燄。公私盖藏。擧爲其有。毒遍四域。血流千里。生民之禍。可忍言哉。此實志士枕戈之日。忠臣殉國之秋。而六十七州之中。迄無倡義奮臂之人。猶恐逃命之或後。入山之不深。曷勝歎哉。設使入山避賊。終能全軀保家。烈士猶以爲恥。況萬無保全之理乎。當職請究言之。以開士民之惑。可乎。此賊急於犯京。兵不留行。故禍未遍及於列邑。逮賊得志之後。兇徒充滿城內。則山林果爲逃死之地乎。譬如洪流滔天。烈焰燎原。嗟我億萬生靈。更欲何地容身。不出則日久糧絶。坐爲窮山之殍。出則父母妻子。被其俘辱。衣冠士族。盡爲魚肉。降則永爲梟獍之族。不降則擧作瘡瘢之鬼。此豈待智者而後知之乎。然此則只以利害死生言之耳。嗚呼。君臣大義。天之經地之義。所謂民彛也。凡我含血食毛於此土者。坐見君父之蒙塵。宗社之將顚。萬姓之魚爛。而恝然不爲之動念。則其於天經地義何。况父母罹鋒刃。骨肉不相保。私門之禍亦急。而爲子弟者。捧頭鼠竄。不思出萬死而求全。則其於人子之道。何如哉。顧惟嶺南。素稱人材之府庫。一千年之新羅。五百載之高麗。及我朝二百年之間。053_436d忠臣孝子英聲義烈。輝映靑史。節義之美。習俗之厚。甲于東方。此固士民之所共知也。且以近事言之。退溪南冥兩先生。竝生一世。倡明道學。以淑人心扶人紀爲己任。士子之薰陶漸染。興起私淑者多矣。平日讀許多聖賢書。其自許何如。而一朝遭變。惟貪生避死之是急。自陷於遺君後親之惡。則偸生世間。將何以頭戴一天。之死地下。亦何以見我先正。衣冠禮樂之身。其可辱乎。斷髮文身之俗。其可從乎。二百年宗社。其忍輸之賊手乎。數千里山河。其忍委之賊窟乎。中夏變爲夷狄。人類化爲禽獸。是可忍乎。是可爲乎。上首功之秦。初非純乎053_437a夷狄。而魯連猶甘蹈海之死。蠢玆卉服。此何等醜種。而任其盜據我土地。戮辱我民庶。不思所以驅逐之斬殪之乎。說者以爲彼勇我怯。彼銳我鈍。雖或起兵。無能爲也。此何不思之甚乎。古之忠臣烈士。不以成敗易志。强弱挫氣。義所當爲。則雖百戰百敗。猶張空拳胃白刃。萬死而不悔。况此賊雖强。懸軍深入。正犯軍忌。尙安能善其歸乎。我卒雖怯。勇怯亦何常之有。忠義所激。弱可使强。寡可敵衆。只在一轉移之間耳。見今逃兵潰卒。布滿山谷。初雖脫身而求生。終知一死之難免。咸思自奮。爲國效力。特未有倡之者耳。當此之時。如有一人義士。053_437b奮起一呼。則遠近雲合響應。坐可策也。且聖上已下哀痛之敎。又不以小臣爲無狀。付以招諭之責。唐之武夫悍卒。尙泣興元之詔。矧我鄒魯之士。寧不爲扼腕慷慨。以赴君父之急乎。誠願檄到之日。守令則曉諭一邑。邊將則激勵士卒。文武朝官。父老儒生各人等。轉相告詔。倡率同志。結以忠義。或保障而自守。或提軍而助戰。富民則運車達之粟以贍軍。勇士則奮冲甲之兵以勦賊。家家人人。各自爲戰。一時竝起。則軍聲大振。義氣百倍。鋤耰棘矜。可化爲堅甲利兵。賊雖有長槍大劍。尙何可畏之有。事成則雪國恥於萬全。不成猶不失053_437c爲義鬼。諸君勉之。當職。一腐儒也。雖未學軍旅之事。君臣大義。亦粗聞之矣。受任於一道顚覆之餘。志切存楚。未效包胥之忠。哭廟起兵。徒慕張巡之烈。尙頼義士之力。冀辦取日之功。朝廷賞格在後。竝宜知悉。見者無不泣下。一道風動。如旱得雨。又令趙李通文各邑。以有名望堪爲人信服者。分爲各邑召募官。使之激勵徵發。時金沔起兵於居昌。鄭仁弘起兵於陜川。其他團結鄕兵。以奮義討賊爲名者。亦多其人。而官義兵。互相掣肘。散亂無倫。公仍定金鄭兩人爲義兵大將。使之糾合統率。協心守禦。又於無守宰郡縣。擇其忠勤純實者。差爲053_437d假守勇敢有畧者爲假將。竝具由狀啓。於是官各有守。軍皆有主。遠近相應。公私相濟。恢復之形。漸成頭緖。宜寧郭再祐。亂生之初。首先倡義。散盡家財。以餉戰士。猶且不繼。則或取棄置田稅米舡。或發無守宰處倉穀。以爲軍糧。日以討賊爲事。人或嗤其心病。亦或詬其狂妄。隣邑守令。有以土賊報監司。監司金晬移關列邑令捕之。軍情摧喪。皆懷渙散。再祐知無所爲。將棄入頭流山。公聞之驚歎。因金睟之問。極褒以答之。且移書再祐。奬勵推許。至謂之先大夫有後矣。於是。再祐感激知遇。奮迅再起。卽以公書掛之旗竿。通示鄕里。人人始信再053_438a祐之爲義擧。監司守令。皆不敢沮撓。軍勢復振。公至山陰。邑宰金洛盛備茶盤以進。公色變。召洛諭之曰。似此盛饌。非今日臣子所宜食。雖食亦不能下咽。遂愀然含淚。洛慙謝而退。咸陽,山陰,丹城數邑士人。聞公至。爭來迎謁。公爲之披露肝肺。陳說義理。莫不感泣。思欲效死。皆言巡察使金晬諉以勤王。單騎遠走。兵使曹大坤不見一倭。竄入山谷。公如有爲。宜先除去此兩人。公曰。巡察之棄本道。元帥之入山谷。誠爲無義。公等之言。又却不是。我秪知以義制事爾。諸生更將義之一字。言之不已。公曰。公等之言。終是不合於義。姑捨是。亂後監兵053_438b使諸將守令。要避倉卒賊禍。皆廢衣冠。混於常流。公曰。當此搶攘。豈可變我國儀容乎。自奉招諭之命。屢入賊藪。一不變服。麾下諸人。皆紅衣羽笠。鼓吹而行。所過無不聳觀垂涕曰。不圖今日得見漢官威儀。至丹城。郭再祐以赴戰官服來謁。公與語大奇之。同行至晉。以前牧使吳澐爲召募官。得兵數千。以助再祐。晉州牧使李璥,判官金時敏。竄在智異山中。聞公至。時敏出待。璥病死。公督判官聚軍。得衆數千。分隊守城。修完城池。營繕器械。公曰。晉陽。湖南之保障。無晉陽。無湖南。無湖南。國無可恃。賊之朶頤。恒在於此。防戍不可緩也。誓守死不053_438c出此城。又以軍無紀律。聚散無常。定爲科條。傳令列邑曰。逃潰成風。自以爲一時俱亡。則難於一一行法。而不知行伍自有統率。十名有逃。斬統將。統將有逃。斬都訓導。一軍盡逃。斬領將。不執之者。與之同罪。設施弛張。恩威竝至。軍情聳慄。無敢或逃。公之初到晉陽也。空城寥寥。絶無人影。惟見江水沄沄。徘徊瞻眺。滿目悽慘。趙宗道至自宜春。握手謂公曰。晉陽巨鎭。牧使名官。賊未入境。事已若此。前頭寧有下手處。不如遄死而無知。與其死於賊鋒。無寧同沈於此江之爲愈乎。將執公就江。公笑曰。一死非難。從死何爲。匹夫之諒。吾不爲也。先王053_438d遺澤。尙未盡斬。而主上已下罪己之敎。天心方有悔禍之萌。幸頼諸君倡義之助。得聞列邑多士之應。士爲民望。民何不從。一旅足以興夏。恢復之功。不難辦也。如其不幸。張巡之死守。杲卿之罵賊。亦不晩也。君何遽也。有如此江。吾非畏死者。遂相對揮涕而罷。金大將沔遣兵追討洛江流下之賊。以其所獲彩錦珍寶數駄。載送于公。左右勸令上送行在。公曰。關西一隅。道路阻修。賊滿區城。啓牒艱傳。今日但當盡忠討賊。共圖恢復。此物不知姑留以待賊路淸淨之期。令送于南原府藏之。分遣幕下。觀兵列邑。於是。宗道赴丹城,山陰,咸陽。053_439a魯赴宜寧,三嘉,陜川。宗道在途病。以書報之。魯還言諸將士奮義力戰之狀。公喜甚。將巡歷宜寧,草溪,陜川。以至于居昌。行至愁離院。聞開寧,金山,知禮三邑之賊。合力衝斥。將踰牛峴。金大將方留陣嶺上。勢不能獨制。公曰。然則居昌危矣。不可以不赴。遂直抵三嘉縣。士人朴思謙等十餘人進曰。公之忠烈。愚夫皆知。先聲所及。人皆感動。今者環三面盡爲賊衝。而吾縣居中。願公毋往居昌。駐箚于此。傳令列邑。使之領兵馳援。或抄遣勇士。赴陣助戰可也。以一國興亡所繫之身。匹馬空拳。冒犯兇鋒。欲何爲哉。交謁更諫。皆揖而退。公笑謂左右曰。諸053_439b生其以我爲赴鬪死乎。至居昌則山陰,安陰,咸陽兵。一時皆會。公在後督戰。軍皆殊死。賊不得踰嶺。遂往見金大將於陣中。信宿以勞之。始遇故人朴惺。約與同事。引置幕下。遣李瀞往咸安。聚兵募粟。旬月間。得千餘人。時郡守柳崇仁。再度棄城坐律。以白衣守晉城門。瀞報于公曰。郡不可無守。陣不可無將。請還崇仁。公回題曰。冒死入賊窟。收聚數千鄕兵。非忠義素感人心。何以得此。終始激勵。克勦兇徒。是所望也。卽發傳令。使崇仁星夜還郡。聽瀞指揮。以拒居昌,鎭海,漆原之賊。其後崇仁累立奇功。陞爲兵使。死於晉城之戰。公自居昌。回至陜川。053_439c見鄭大將于陣中。於是分遣李魯,朴惺等。募粟列邑。以助軍餉。安陰,山陰,居昌所得。則付金大將。陜川,高靈則付鄭大將。咸安付李瀞。宜寧付郭再祐。時嶺路中分。血脉不通於江左。郡邑空虗。賊無所忌。各稱監司守宰。任行剽掠。公歎曰。左界內地已矣。隔江三邑。其可棄乎。靈山則以辛邦柱爲假將。奉事辛碑爲別將。生貟辛邦楫爲召募官。昌寧則以成天禧爲假將。曹悅爲別將。正字成安義爲召募官。玄風則士族之家盡入伽倻山。餘存吏民。爲賊服役。往來搬輸。公聞而惡之。卽草檄文以諭之。傳令前郡守嚴泓爲別將。郭趲爲召募官。飭令出沒053_439d曉諭。其檄文曰。國運極否。染齒長驅。以至鑾輿播越。廟社蒙塵。噫。人皆有秉彛之天。凡在食土茹毛者。孰不欲畢義竭忠。捐軀而殉國乎。顧惟嶺南。鄒魯之邦。而苞山一縣。爲士子之淵藪。其間伏節死義之士何限。今者賊據城中。四出屠掠。其見害者。非其父兄。則乃其妻子也。上之君父之讐。不可與共天。下之兄弟妻子之仇。亦豈可以不報。吾知竄伏山藪者。枕戈嘗膽之志。未嘗頃刻忘于懷也。未聞有一人倡義起兵。慷慨討賊者。豈不以劇賊衝斥。吾民無用武之地故也。然而忠義之士。不以死生易志。勇武之人。不以强弱自沮。切願密相053_440a通諭。倡起義旅。力可以擊賊。則在鄕而奮冲甲之兵可也。勢不可以自立。則提兵而赴閫帥之軍可也。或不以當職爲可棄。則渡江赴義。又何不可之有。頃者。陜川鄭宜寧仁弘,高靈金佐郞沔。奮忠揭義。一呼而州郡響應。比來軍聲大振。恢復之功。庶幾可圖。本縣士民。勿爲倭奴積威之所劫。益勵義烈之氣。一以復君父之讐爲念。則忠憤所激。勇氣百倍。彼惡敢當我。况今倭賊懸軍深入。兇鋒已挫。唐兵五萬。旣渡鴨江。祖,郭,王三大將。各率精兵數萬。分道馳援。又舟師十萬。自山東直擣巢穴。聲勢旣張。賊亡無日。此正志士奮袂立功之秋也。若遲053_440b延時日。坐失機會。則不惟無以戡定禍亂。將得罪於天下之大倫。其何面目。自立於天壤間乎。第惟民庶之無識。或不知君臣之義者。則惟賞罰可以勸懲。其不見朝廷事目乎。勿論公私賤。馘一級及第。二級六品。三級通政。斬倭將。錄勳嘉善。武夫勇士。急赴義兵。銳義力戰。則上可以取通侯之印。下不失爲勳臣之列。榮極一身。澤流後裔。不亦恔乎。如或計不出此。一向隱伏林藪。則雖脫倭奴之鋒刃。其免窮山之餓殍乎。藉令萬分一偸生而苟活。一朝事定。則國有常刑。非但身不保首領。幷與其妻子而擧不免孥戮之刑。其視力戰成大功取053_440c重賞者。利害禍福。爲如何也。生爲烈士。死作忠魂。惟爾等其勉之。又使遍諭被陷之邑。隨邑異號。於是。吏民之附賊者。相與悔懼。爭先應募。且於各邑令置善惡籍。討賊者錄于善籍。附賊者錄于惡籍。以示勸戒附賊之民。爭持賊級。願贖前罪。公久駐居昌。賊之據居昌者。覘知晉州無備。與鎭海之賊相應。大擧來冠。澶漫於固城,泗川之間。公聞急星馳。至丹城。悉發咸陽,山陰,丹城兵以赴之。督時敏使不敢動。又勅昆陽郡守李光岳及崔堈,李達等。分爲左右翼。郭再祐先已入城。軍勢頗張。賊至樓前。只隔一水而不敢逼。公繼至督戰。於是諸將咸用053_440d命。合勢追擊。賊潛師夜遁。死傷甚衆。遂復泗川,鎭海,固城諸縣。又令再祐相機進討玄風,昌寧,靈山三邑之賊。金鄭兩大將。亦遣兵擊茂溪,安彦之賊。草溪義兵將全致遠,李大期。亦逐沙幕,黃江之賊。於是。三邑屯賊皆退。自茂溪津。以下至于鼎巖。賊不得闌入。江左右自是得通。初金晬在山陰。移關列邑。分軍命將。義兵潰裂。群情愈拂。郭再祐乘衆怒。欲移檄數罪而往斬之。晬陳兵自備。又以叛賊論啓。事將叵測。公憂甚。復貽帖再祐曰。義將自變生之初。傾財破産。首起義兵。奮不顧身。一心討賊。雖古烈士。何以加諸。當職到界。卽移書請之。則不053_441a以老拙爲無似。卽來相見。一揖之間。已知有忘身殉國之志。厥後提孤軍。橫行洛江上。先登擊賊。前後斬馘甚多。賊不能長驅闌入。一帶諸城。至今保存。英聲四馳。聞者莫不聳動。遠近響應。滅賊之功。指日可期。雄風義烈。非但振耀當世。抑將垂諸竹帛而無愧。忽聞義將移檄。巡察營門。多發悖逆之言。方伯是何等官。義將是何等人。而敢欲爲此等事也。方伯雖實有罪。自有朝廷處置。非道民所當下手。豈料義將生忠義之門。擧討賊之義。大功將成。而自陷於殞身滅族之罪耶。唐之叛卒。竄逐主帥。以致禍敗。凡幾人耶。覆車之轍。其欲蹈之乎。迷053_441b復之戒。大易所訓。轉禍爲福。志士所取。從我則順而多福。不從我則逆而取禍。其幾間不容髮。惟義將思之。再祐見帖感悟。謝曰。吾亦粗聞逆順之理。何敢執一己之見而違閤下之敎乎。卽馳救晉州之圍。公又力解監司。使之釋憾同事。亦恐朝廷偏聽金晬之啓。不察再祐之心。而加以悖逆之罪。具由馳啓。其辭曰再祐。乃故通政郭越之子。南冥曹植之孫壻。中間業武。去而讀書。爲人質朴無文。居喪致哀。鄕曲多以孝行稱之。變生之初。聞兵水使相繼遁走。監司金晬。自密陽退還靈山。旋向草溪。奮然曰。兵水使遁走。而不爲行刑。今又賊出053_441c左道。而監司退走草溪。可斬也。乃仗劍欲要諸路。鄕人力禁乃止。未幾。防禦,助防,守令等。皆望風奔潰。旬日之間。賊犯京闕。再祐扼腕慷慨曰。此輩護倭入京。貽禍君父。皆可斬也。稠人廣坐之中。常常大言。一朝乃散家財以募士。其妾諫曰。奈何出浪死計。再祐大怒。拔劍欲斬之。妻子衣服。亦給戰士之妻。家業蕩盡。不免飢餓。乃託妻子於其妹夫許彦深家。率所募壯士。聲言擊賊。鄕人聞之。皆以爲發狂。其時宜寧,草溪兩邑。皆賊經官空。而宜寧官庫。則又被焚蕩。再祐兵無見糧。乃發草溪新反縣以餉軍。陜川郡守田見龍以賊論報。兵使下令053_441d捕之。應募者聞之。皆有散去之意。臣到界之初。卽貽書招之。軍乃再振。自是一意擊賊。不問賊之衆寡。必先登馳突。故所率戰士。勇氣百倍。無不一當百。戰時必着紅絹貼裏。具堂上笠飾。自號紅衣天降將軍。馳馬掠陣。往來倏忽。賊雖齊放鐵丸。亦不能中。或於馬上擊鼓徐行。以爲行軍節度。或令人吹笛鳴笳。示無懼意。或於山藪中。多設疑兵。吹角鼓譟。或處處設伏。寂若無人。賊至輒射殺之。或逐倭舡。臨岸追射。無日不戰。戰必獲勝。斬馘之多。最於諸將。射殪者不知其數。賊亦謂之紅衣將軍。不敢登岸作賊。宜寧,三嘉兩邑人民。皆安業力農。五穀053_442a之盛。無異平日。道內餘城。至今保存者。再祐之功居多。忽聞三道之帥。潰於水原。有似發狂之人。危言妄語。無數發說。巡察使雖貽書褒美。啓聞上功。亦不回意。人或以取禍戒之。則必按劍而怒。今忽再度移檄于巡察營門。歷數其罪。聲言欲討。且通文各邑義兵。將諭以討罪之意。臣聞之驚愕。不覺失席。巡察移關於臣。令宜寧官捉囚再祐。臣竊念再祐實有逆心。則方握精兵。非一力士之所捕。若無逆心。則一書足以開悟。卽移晝再祐。譬曉多方。金沔亦貽書戒之。再祐卽翻然聽順。聞晉州危急。乃提兵馳援。初三日已爲發去。再祐以一介道民。053_442b欲犯道主。至於聲罪移檄。雖自謂爲國憤憤。而迹涉亂民。卽當討除。以懲其狂悖。而當擧國陷沒之餘。能以孤軍奮勇擊賊。道內殘民。倚爲干城。今以亂言。卽加誅戮。則保存餘城。禦敵無計。臣謹以彌縫鎭定。而得罪於都巡察使。恐難相容。惹起他變。臣聞乙卯倭變時。全羅監司金澍自靈巖出走他邑。前府使尹祁。時以儒生。在圍城中。欲拔劍斬之。澍不爲怒。談笑處之。論者至今稱祁之勇。而多澍之能容。今再祐之事。雖甚狂妄。心實無他。監司若如澍之所處。則便帖然無事。故臣移書金晬。使之善處。卽無可虞之變。但金晬旣以叛賊啓聞。053_442c又以他人指嗾爲言。若果以此加罪。則非但渠不服罪。一道人心。恐難收拾。極爲痛迫。渠之忠義憤發之狀。奮勇擊賊之功。布著於一道。兒童走卒。皆稱郭將軍。且聞其善於用兵。有將帥之才。若小寬狂妄之誅。則必有成效矣。臣不幸受命之後。再逢此變。臣四月中。取路湖南。到雲峯縣。湖南之人。以巡察使李洸緩於勤王欲討之。或有密言於臣者。臣以大義折之。卽議于晬。欲通于李洸以備之。晬曰。彼以勤王之緩欲討之。可謂義士也。若通于洸而或誅其人。則一道人心益激。李洸處不可通也。臣從其言而止。今玆再祐之事。正類於此。晬053_442d苟以處湖南之義處再祐。則事無難處者矣。臣及金沔戒勑再祐之書及渠答書。竝爲謄書上送。監司狀啓纔入。朝廷方議處置之策。及見公啓辭。群疑頓釋。遂以無事。公於再祐。義重知遇。恩深再生。奬勵彈壓。抑揚兩至。畢竟成就南中義兵之先倡。其得以立奇功顯當世者。皆公造化陶鑄之力也。永川人進士鄭世雅,生貟曹希益,前縣令郭懷瑾等六十餘人。作書數千言。使人晝伏宵行。來呈于公。言左界義兵。無所稟命。願奉節制。且陳諸守將竄匿深山。稍稍出頭。沮抑義兵。散漫難集之狀。公溫辭慰諭曰。諸君冒涉豺虎之窟。出沒荊棘。053_443a遠來相問。非忠義內激而能若是乎。令人感泣。當職奉命招諭。義無彼此。但道梗如此。奈文報不通何。訓鍊奉事權應銖。盡心召集。累却賊兵。其令爲義兵大將。旁近數邑。皆定義兵。將令受指揮。於是應銖感公推擧。益自奮勵。與河陽義兵將申海等。領四邑兵。掩擊永川據城之賊。殲盡無遺類。公常以尙州一路聲息不通爲虞。士人趙靖,李弘道等來陳李逢聚軍討賊之事。公卽進逢爲義兵將。以前翰林鄭經世,前察訪權景虎,士人申譚爲尙州,咸昌,聞慶三邑召募官。秋。行朝以本道爲賊所據。而專制方面。未得其人。用大臣薦。拜公爲左道053_443b觀察使兼巡察使。宣傳官李克新齎來敎書。若曰。卿剛直方嚴。聞于搢紳。忠信篤敬。動於蠻貊。旣是本道之人。而又效尤異之績。今欲剗削醜類。克復舊疆。捨卿而誰。玆授卿慶尙左監司。卿其往欽哉。嗚呼。平居無犯顔敢諫之士。臨亂無仗節死義之臣。予於卿之納誨。旣知其出自忠赤。所以望卿今日之樹立。亦出於尋常萬萬也。公旣拜命。備聞箕城失守。大駕移幸龍灣。東宮回駐安峽。拊膺悲號曰。白髮孤臣。受命南來。旣不能董率勤王。又不能掃蕩兇寇。苟活偸生。尙保至今。天誅不加。反委以方面之任。糜身粉骨。豈足圖報。053_443c俯仰天地。跼蹽靡歸。左右皆泣下。莫敢仰視。公曰。旣爲左道監司。右道之事。今不合句當。而自初管攝義兵。何敢避越俎之嫌。而不爲之陣啓目前可虞之機乎。遂一一條陣狀啓。翌日。移駐草溪。將向江左。右道之人。咨嗟涕洟。遑遑如失水之魚。而義兵之徒。擧皆心喪。莫可收拾。於是。士子奔波。日立庭下。請留之。草溪儒生李大期等三十餘人。上挽轅書。略曰。金鄭兩將。應閤下招諭之檄。張拳奮起。召聚散亡。遠近雲集。義鋒頗銳。江右八九郡。得免其呑噬者。實頼閤下節制之得宜。今者。綸音自西。帷軒將左。輿情旣觖。衆心懷疑。已集者思散。053_443d欲進者還退。前日之鬼藏蜮潛者。得以揚其氣。二桴亦安肯苟冀成功。爲彼所掣肘乎。再祐狂簡不裁。觸忤方伯。所恃者惟閤下。而閤下去矣。勢將難保。無再祐則無宜寧。而三嘉以西。將次第失守矣。以此觀之。閤下之去留。豈不爲義兵聚散之所關。國家存亡之所係也。成敗利害。只在一呼吸之間。而欲守區區赴命之常規。致誤於不可失之事機。則閤下前日招諭之功。不幾於落空乎。公曰。旣有君命。何敢自任。江右列邑儒生等。知不可擅留。則爭上䟽請留。陜川,草溪,三嘉,宜寧,晉州,丹城。則以進士朴而文爲䟽頭。居昌,安陰,山陰,咸053_444a陽。則以進士鄭惟明爲䟽頭。裹足西奔。出沒賊路。達于行在。朴而文之䟽略曰。光復國家之基。在於嶺南。恢拓嶺南之責。在於誠一。無誠一則無義兵。而且無嶺南矣。今也誠一祗奉綸命。渡江而東。邪黨張眶。義旅摧沮。今日之事。豈止於痛哭流涕而已哉。臣等之意。以爲已下之成命。雖不可收還。使之兼察左右。奬勵義勇。則此實任專責重。揔制一道。而轉危之機。亶在於此矣。鄭惟明之䟽略曰。今日之事。無非義兵之所爲。而義兵之終始成就者。誠一之功也。今聞誠一移拜左監司。收復之功。不得無礙於垂成。何以言之。江右軍053_444b民。視誠一如慈母。倚誠一如長城。庶幾出萬死。以致廓淸。得一生期見太平。而一朝奪此與彼。出於不意。忠臣觖望。義士解體。誠一之去留。豈獨係於嶺右義兵之成敗也。䟽上。卽命換右方佰。公以朴惺爲左道假都事。九月初。同行渡洛。左界之民。聞其至。歡欣踊躍。咸曰。奚爲晩至。守令將士逃竄山谷者。望風裭魄。相謂曰。某爺爲此道伯。吾等將不保首嶺矣。或欲削髮爲僧。靑松有公外家先塋。府使首稟祭奠事。公怒曰。當此時。不以討賊爲言。乃顧爲上司說此私享事乎。到新寧。聞還授右伯曰。渡江。必須本道軍兵之來迓。此距松楸僅二日053_444c程。盍以此時暫往省拜乎。卽馳赴展掃。留一日而返。一家臨別攀號。公曠若不見。笑談如常。三子追至中途。公謂長子潗曰。公私有分。不得相顧。汝等歸侍汝母。伯仲寡嫂。亦視同汝母。終始善事。至於無可奈何。則一門同死。相逢於泉裡可矣。國存與存。國亡與亡。安有國家滅亡。而門戶獨存者乎。令次子湙隨之。二子哭拜以辭。左右莫不呑聲掩泣。安奇察訪姜霙曰。公於此其不爲動心乎。公曰。豈不動心乎。自知動心之爲無益耳。到大丘桐華寺。左兵使朴晉領兵來候。一日夜。軍中虛驚曰。賊到門矣。褊裨下吏。皆散伏林下。公獨不動。俄而還053_444d定。左道義兵。多爲兵使所沮抑。公見晉力言其不可。前此。權應銖永陽之捷。專由士子倡義先登。及移討東都。爭先馳赴。生貟崔仁濟,鄭宜藩等十七人。同日被害。正字柳宗介。亦力戰而死於關東踰嶺之賊。公聞之驚歎曰。玆非二百年培養之遺化歟。爲狀啓。悉陳儒生忠烈可尙及朴晉沮遏義旅與權應銖當付一面之意。且曰。自有本道監司。而臣旣蒙恩。自左移右。不敢不盡所見。於是。戰死人等。俱蒙褒典。權應銖陞拜兵使。義兵亦不爲朴晉所撓。公率精兵百餘人。疾行百餘里。深夜渡江。是曉。大丘,星州之賊。東西幷集。會于河濱。公行053_445a少稽。事應不測。聞者謂之神明有所扶護也。公旣訖交印。自居昌移駐山陰。公之左渡也。江右義士。皆散入山中。至是。宗道自咸陽來。李魯,吳長自智異山出。士民相慶曰。我公來矣。吾輩其蘇矣。恢復可冀矣。金晬以晉陽爲不可守。令金時敏就佐金沔牛峴之陣。公至則押令還守晉陽。時守令多闕未差。公因朝廷便宜擇授之命。各隨才秩。甄撫塡補。鄭起龍爲尙州判官。金俊民爲巨濟縣令。姜德龍爲咸昌縣監。朴思齊爲宜寧縣監。朴廷琬爲居昌縣監。卞渾爲聞慶縣監。呂大老爲知禮縣監。李瀞爲沙斤察訪。鄭仁弘爲星州牧使。旣訖差遣。053_445b一一啓聞。布置用捨。大協衆望。人心翕然。凡諸陣獻馘。必經親驗。或謂穢不可近。則曰。戰陣之間。例多虛僞。如或枉殺國人。罪實在我。不可不愼由是斬級者。莫敢行詐。且各處領兵之人。少有勝捷。則輒冒張皇。眞贋莫辨。或施勞於己。或錄功於子弟親舊。而血戰之士。實不得與焉。故人情憤惋。士氣解弛。爲一時通患。公明査審覈。痛加警責。嘗題鄭大將仁弘之牒曰。夸張希當。武弁所爲。大將麾下。寧有是事。嚴勑管副。俾無虛僞之弊。且以其掩擊星州據城之賊。而不稟輕動。竟取敗還。捉致首牙。論以軍律而杖之。公在山陰。聞昌原之賊。連釜山053_445c 金海。合勢跳梁。衆且數萬。知必向晉州。卽移帖牧使金時敏。勉之以世受國恩。當以死報之意。傳令昆陽郡守李光岳,州判官成守璟與州人前萬戶崔德良,權管,李纘宗。協力控制。又慮賊或分路渡鼎津。則江右一帶。湖南直路。皆無所爲矣。遂馳到宜寧。令山陰,丹城,三嘉,宜寧四邑官義兵。列陣于鼎津之岸。草溪假守郭赳。亦領兵來赴。賊不得橫渡。賊圍晉陽十匝。漫延數十里。公募勇士敢死者。齎弓矢。夜從南江賊陣缺處。入送城中。勵將士必以死守。多行間諜。以詗賊勢。又令固城假守趙凝道與崔堈,鄭惟敬等。耀兵南江之濱。全羅義兵將053_445d崔慶會,任啓英。亦因公通書。先已來會。聽公分付。各領兵千餘。留陣薩川。以助聲勢。時敏一聽公指揮。設奇蓄銳以應之。賊攻圍七晝夜。竟不得陷。死傷相枕藉。遂焚其屯幕。燒其積屍。狼狽遁逃。公令陜川假將金俊民,鄭邦俊等。領軍赴丹溪。遇賊急擊逐之。晉陽捷書。夜半而至。公明燭起坐。審問城守節度。謂幕下諸君曰。若使此城失守。非但城中數萬人命。盡爲魚肉。一道餘城。斷無保存之勢。而湖南受兵。亦在朝夕矣。卽呼吏傳檄遠近列邑。以安人心。麾下軍校入賀。多歸勞於公。公曰。此牧使之功。諸將之力。白髮腐儒。何與焉。但願爾等銳意殱053_446a賊。能如時敏所爲。則豈但爲國家之幸。實亦爾等之榮也。極褒時敏之功。卽日馳啓。陞爲兵使。當初耀兵鼎津也。令郭再祐領兵留陣于宜咸之境。再祐以爲賊若大至。不可背水。不聽公指揮。公怒令拿綁入庭。將以軍律罪之。朴惺,吳澐在幕下。力請乃止。其友謂曰。爾何不若昔日之倔强耶。再祐笑曰。非此人。何能制我之命。我亦安肯受制耶。然公之傳令再祐者。亦非謂必使再祐交戰於萬張之賊。不過使之出奇設伏。或尾擊或襲惰歸者。而再祐終不出咸境一步。使敗遁病創之賊。皆晏然歸返。以是時議服公之節制。而恨再祐之不能用053_446b命也。公將往勞晉陽將士。聞開寧,星州賊報又急。遂代遣都事金穎男。公則發向三嘉。開寧賊犯知禮。星州賊衝高靈。分遣麾下勇士。以助金鄭兩將之戰。且以餘軍爲聲援。賊皆僨敗而歸。是冬。上傳于政院曰。慶尙監司金誠一。多有所爲之事。宜加資以勉他人。遂陞嘉善。嘉一日。李瀞還自咸晉之境。見戰骨成堆。請令諸陣將收瘞。時夜將半。卽命行文曰。善言不可留宿。金鄭兩大將。負一國重命。恥受人制。再祐亦强伉自專。不聽節度。公於行文傳令之際。臨之甚嚴。不少寬假。宗道從容言曰。數君俱以一世名士。捐身爲國。誠心討賊。何乃彈壓053_446c若是。公曰。吾於數君。豈有他意。若共事內廷。則體貌雖或有失。不必相校。今朝廷邈在西陲。命令不通。當此之時。何可任諸將違令乎。此吾所以褒其盡忠而防其自用也。時兩君名位竝高。不相差池。彼此麾下門生。互相猜貳。興訛造訕。使兩不相能文移可否。或多蹠盭。勢將難諧。公委往兩陣。痛言其當叶心討賊。共濟國難。不宜聽浮薄子。自成嫌隔也。自今構孽兩間。好生讒者。吾當究問按律。不敢饒貸。由是浮薄少沮。詆謗稍戢。金大將嘗巡歷死邑。盛張兵威。帶率甚衆。公聞之不樂曰。志海尙如是耶。及沔代時敏爲兵使。相見于居昌。053_446d對酌數大椀。握手吐懷。或至泣下。及曙而罷。翌朝。進其陪吏而數之曰。爲義兵大將。則或不順指揮。在兵使事體。決不可以自專。未幾。兵使▦携不起。公聞而驚慟曰。長城壤矣。國事去矣。又曰。此人其妻妾。在十里之外。而終始不相見。精忠義烈。可質神明。豈吾儕所及。卽馳啓曰。兵使金沔本以多病之人。養痾山林。無意世事。生變之初。奮不顧身。倡義起兵。誓不與此賊俱生。經年血戰。屢摧賊鋒。江右一帶。至今保存者。多其功也。起兵之後。其妻子在近地。流離飢餓。一不相見。經夏涉冬。暴露霜雪中。人知其必死。而▦不動念。爲國之誠。炳然053_447a如丹。蒙恩兵使除授之後。尤以責大任重爲懼。親督諸軍。進駐金山之境。與善山賊相持。賊頗畏縮。顯有遁去之跡。積傷之餘。卒遘酷癘。畢命君中。長城一壞。三軍飮泣。天不助順。一至於此云云。金沔自爲義兵將時。雖聽公節度。而號令之間。或多頡頑。公嘗謂沔性褊執滯。頗有不慊之意。屢形言色。人或疑其兩不相好。至是悼死褒啓。激切如是。於是人益服公處必公平。好賢出誠也。兵燹之餘。饑饉又至。一道流民。到處呼號。行則擁路。駐則盈庭。必將鹽米。隨處散給。又令列邑設場分賑。別定有識人掌之。勅使盡心。不以文具。巡到之日。或不053_447b時取嘗其食。病甚者則劑醫藥以救之。賑賉之政。一出至誠。將事之人。不敢怠慢。其於關牒。雖小必親。或至夜分乃寐。勞瘁煩渴。將成大病。親友或以煩瑣爲言。公嗟惋久之曰。廷紳不靖。人心畔渙。馴致島夷之禍。吾濟萬死。罪不堪贖。煩瑣之勞。何敢憚乎。且大事不能治。小事又忽焉。豈吾心之所安乎。公聞天兵大至曰。我國世篤忠貞。至誠事大。今乃驗矣。長驅而壓之。則勦滅可期。生民之幸也。但來歲穀種。不爲預圖。則賊雖退去。民將無命。前後啓請移粟。至再至三。而或中滯不達。或外沮不報。公憂國憂民。悃愊撑膓。徹宵耿耿。鬚眉爲之053_447c盡皓。癸巳元朝。主倅與麾下士及從事諸人入謁。公愀然泣下曰。歲旣換矣。寇猶滿國。西關杳杳。消息不傳。未死孤臣。又見新春。將擧何顔。仰覩天日。戒主倅除却歲饌。屢遣褊裨。探候天兵皆。傳聞行言。半途而回。公特遣李魯。往候西路曰。師老糧盡。天兵又至。今日之勢。正在危急。農時已迫。種子亦切。一國存亡。繫子此行。具書及牒。送于體察使。魯於中路。以時無天兵馳報。則公卽傳令列邑。姑緩支待。民以不擾。又遣軍校馳啓曰。賊自聞平壤克復之後。峰屯蟻聚者。咸有遁歸之志。天兵久留不進。賊更生氣。聞慶,咸昌,尙州留屯者。053_447d肆行焚蕩。有甚於變初。全羅舟師失利之後。態川,金海,昌原之賊。更有猖獗之漸。而各邑軍糧已竭。郭再祐軍。亦飢餓散盡。將爲無軍之將。舟師格軍。餉道不繼。勢將自潰。兵使所率將士。亦無持久之勢。土崩瓦解。决在呼吸。臣雖萬死。亦何益哉。富民私儲。自上年搜括已盡。初則謂有賞格。頗有願納者。賞久不行。民不相信。納粟之令。前後屢下。而無一應募者。雖緣財穀殫竭。亦有國法不信於民也。軍卒經年暴露。皆是百戰餘生也。雖無軍功。猶當悶勞施恤。况力戰有功之士哉。臣無可酬之物。只待朝廷賞格。以爲激勸之地。不敢掩其功勞。前053_448a後啓聞。不勝其煩瀆。臣豈敢掠美市恩。以求悅於行伍哉。蓋民心已離。國勢已去。非此終無以聳軍情而萃人心故也。上年起兵之後。朝廷猶不以人廢言。凡擧義有功之人。遍加恩賞。故人有興起之心。臣之不死至此。猶得苟保一隅者。秋毫皆朝廷之賜也。但羽檄交馳。軍書㫄午。該司下吏。未及句校。或功少而先錄。或功大而見遺。甚至以正兵不斬一倭而除判官。以守門將一度力戰而超牧使。私奴斬一僧。而其主陞正職三品。壯士斬數十賊。而時無一級之賞。其他失當之事。難以枚擧。用此志士掩抑。將卒解體。皆曰。吾等經年荷053_448b戈。萬死血戰。而功不見錄。復何爲哉。軍情如此。故爲將者日日督戰。而專不用命。逋亡相繼。招集無策。自古失信吝賞。則雖在平時。猶不可爲國。况此喪亂垂亡之日乎。所恃者。天兵建瓴而下。恢復謂可指日。而中道震泥遠近失望。如臣者。乃朝夕捐軀之人。有何顧惜。第未知朝廷稅駕何地。言念至此。直欲籲天而無路也。本道凶饉。振古所無。鋒刃餘民。無復孑遺。幸而不死者。則相聚爲盜。以人爲糧。雖或捕斬。亦不能禁。加以絶無穀種。賊雖退去。萬無東作之勢。道內人命。不待兵死。而自就殱滅必矣。湖南民力。雖困於飛蒭輓粟。而倉穀則尙053_448c完。若移轉軍糧穀種各數萬斛。則臣雖不職。尙可賑飢禦賊。兼不廢農。庶幾完湖南堡障。以爲國家恢復之基。不然。臣有死而已。更無所爲。前啓下米太各二千石。則不過爲萬軍旬日之糧。濟得何事。朝廷旣以天兵支待。許運數萬石於本道。故已到雲峯南原之地。而慮天兵或不踰嶺。積置不送。孰非王土。誰非王民。設使天兵不來。用以救荒繼餉。豈不可哉。空名告身。許通免賤等帖。火急啓請施行。以救倒懸之急。則庶有萬一保存之路矣云云。此三月初四日末啓也。魯到稷山。聞體察使柳成龍駐節臨津。路梗不達。因便053_448d順附。體察見公書牒。卽具辭啓請。上爲之惻然。特命湖南伯題給二萬石。公分遣從事。水陸幷運。散糶列邑。使之及時耕種。公到晉陽。餓殍滿目。蓬首鬼面。百千爲群。迎拜路左。且泣且祝。呼以父母。公令牧使徐禮元。專主賑濟。而作粥煮藥。看護必親。判官成守璟專堂軍器。而巡城閱兵。檢飾必親。時疫癘發作。處處熾盛。仰公賑活。咸萃城中。啼號呻痛。慘不忍聞。惻然垂淚。臨食輟匙。或曰。廢食成疾。國事奈何。公曰。寧有他念。自不能下咽。日坐門樓。未嘗少廢。幕下諸人皆諫曰。運氣垂戾疫癘充拓。雖在深閤。亦足號令。願勿出坐。公謝曰。死生053_449a命也。烏可避哉。公自奉命以來。懼不克蕩寇澄氛。以負國恩。夙宵憂勞。心熱極重。至是。內傷挾外感。癘氣秉之。乃於四月十九日。得頭痛。漸至危劇。有老醫來診曰。疾不可爲也。命關時運。天也奈何。朴惺,李魯在旁。請進藥物。則却之曰。吾非飮藥而生者。諸君休矣。時湙亦遘癘。痛在傍室。而間不一及。惟常謂朴李兩君曰。天兵近當到境。其何以支待乎。諸君其勉之。吳牧使澐來問疾。與之言曰。一病至此。其如數何哉。但志未就。身先死矣。雖在昏迷不省之中。而諄諄如夢中語者。無非國家事也。有側室漂寓其女壻家。適不相遠。遣女僕問053_449b疾。揮之不納。是月二十九日。卒於公館。朴惺,李魯諸公同主哭斂。權厝于智異山麓。相與失聲大慟而歸。城內外仰活流離士民。扶携顚仆。拊膺頓足。嗚咽啼號。哭不成聲。分散四去。如莫知所之曰。天胡漠漠。奪我爺孃。已矣已矣。命之盡矣。訃聞。遠近莫不驚痛。如聞骨肉之喪。至於道路行旅。慘然相弔。以爲忠臣逝矣。烈士亡矣。邦國誰倚。節義何托。公亡纔兩月而城陷。江右稍完之邑。盡被屠䘐。一道保障。皆爲賊藪。識者長嘆。言天若緩公一死。事豈至此。六月初。湙亦歿。公長子潗。間道南奔。守廬山中。屢被賊騎衝突。終無所犯。人謂有所扶佑。而非053_449c人力也。是年十一月。始奉柩北歸。所經諸邑士民。雖甚喪亂之餘。而擧皆至誠悲嗟。奔走致力焉。十二月庚申。葬于安東府北加壽川坎坐午向之原。公資挺英特。氣稟剛方。質直而毅。才敏而豪。器局端慤。見識超邁。自少激昂。志趣不凡。長益慷慨。力行所聞。持身必以孝悌爲本。制行必以忠恕爲主。聞人之善。欽賞慕用。聞人之惡。若將浼焉。及登師門。心悅誠服。尊信而矜式之。於是知學之有本末。而取舍已定。雖在宴閑得肆之地。而不敢弛然自放。嘗曰。吾平生得一語。攻吾過者是吾師。談吾美者是吾賊。以此十四字。恒自飭勵。又以寬弘二字。倩053_449d友人大書。糊壁看省。以寓書紳之意。於書無所不讀。而最愛李先生節要朱子書。體認服膺。以爲持身標的。潛心玩味。至忘寢食。鷄鳴而起。必抽誦一二牘。然後方始明燈盥櫛。終日端坐。講讀之際。竦然如對。精思明辨。不得有所放過。如近思錄,心經附註。皆所愛賞不釋也。諸生有請業者。剖析開曉。傾倒切至。必竭其兩端焉。爲文章。明白典雅。初無險棘驚人語。而平易的確。自然不可及。凡有著述。援筆成章。詩律亦冲澹理到。尤善於五言古詩。深得陶蘇體。性至孝。深以未及事先夫人。爲平生痛。事判書公。除游學遠官之外。未嘗遽離其側。養必思053_450a無方。志必思無違。常恐於以禮之訓。或有所未盡。及登朝班。近密居多。恨不得乞郡便養。判書公曰。爾事君以忠。吾志也。爾毋以我口體爲念。兄弟之間。友愛彌篤。一堂怡愉。人無間言。不治産業。家至屢空。判書公別與藏獲。公固辭而讓諸兄弟之貧者。長姉哭其夫。哀毁繼歿。二孤幼稚。依於外家。公敎養兼至。一如己子。其家業付諸奴僕。殆不可收拾。則亦曲爲之經理。俾不失墜。執喪之日。親舊所賻米布之類。藏之一庫。以供葬祭碑碣之需。一毫不令私費。又念亡兄娣兩墓。貧無以立表。以其餘資。悉推與之。每歎同氣之折居。嘗作詩詠桓053_450b山四鳥以寓懷。及伯仲叔季。相繼竝逝。則沈慟轉甚。營助喪葬。終始如一。仲父得重腫危甚。㫄無侍病子弟。公問藥迎醫。盡其心力。數月炎暑。少無懈怠。有從弟早孤無依。則別加憐養。俾不至失所。一妹貧無代勞。則輒推己三婢與之。孽叔窮不能存焉。則又與二婢。用是所分藏獲。殆無餘焉。而曠然不以爲意也。內外門族之有不能自振者。咸加矜護。其有所得。必皆分與。必先貧窶。必殫其誠。亦及於隣里。莫不感激依賴。居喪致其哀。奉祭盡其誠。嘗曰喪禮。人道之大節。人子必誠必信之地。我東自圃隱,冶隱兩先生。廬墓終喪。人皆觀感。文敬文獻053_450c諸先生。亦皆行之。雖非古禮。而孝子不忍遽離體魄之所藏。實出於至情。魂返室堂。雖是禮經之正。而中人以下。鮮能久而不惰。甚至內外混處。經營家事。如是而猶曰廬墓非禮。魂返合經。喪紀之紊。世道之非。何足怪哉。祭必沐浴齊戒。省視牲羞。務令精潔。語不及凶穢。洒掃廳事。設位陳器。儼若祖先之來臨也。或遊宦遠方。則亦必設位。而行之於身之所在也。嘗著奉先諸儀及吉凶慶弔諸規。一本朱子之禮。參以諸儒之論。禮俗相稱。情文咸備。定爲恒式。使門中子弟。遵而行之。可以久而無弊也。每正至朔望及家長上壽之日。令子弟聚會堂上。053_450d序立參謁。奴婢則令於正朝。序立羅拜。由是一家之人。皆知事長揖遜之禮。治家有法。撫子女以恩。而敎之以義方。御婢僕以寬。而勗之以勤恪。內外有別。門庭斬斬。子弟有過。未嘗峻責。循循誘掖。令自知其過而改焉。嘗戒子弟曰。學者當以心學爲先。若徒以擧業爲務。則雖得一科。其本心則先已汨沒於利欲矣。可不懼哉。一日。以劍分贈曰。汝等知所以贈劍之意乎。須以此斬斷義利之關。以別其取舍也。家居必具冠服。惟以觀書史。訓子弟。接賓客爲事。從容雅飭。未嘗見其有異於人。至於立朝當事糾紛錯綜之際。則英氣發越。精悍愈加。斷以義理。無所回屈。雖賁育莫之敢奪。而誠心悃愊。則藹如也。迨其晩歲。所造益就。平正恂恂。無復少年凌厲之容。而人自生敬不敢慢也。公之言曰。人於處事。惟不愧于心。何可曲徇人言。吾平生每思直道行己。雖死無悔。而猶不能不爲外物所動。是吾剛斷不足而私意惑之也。其誨門人則曰。學者所患。惟在立志不誠。才或不足。非所患也。無才而不妨爲君子。有才而不免爲小人之歸。只在爲學立志之如何耳。又曰。不能致力於涵養克治之功。而名之爲學者。自古通患也。何異於名爲養苗而不爲培植。名爲去草而不事鋤治者乎。又曰。毋自欺三字。須終身佩服。爲善去惡。一有不誠。則皆自欺也。見門人有信步而入見者。責之曰。古語云。行第一步。心在第一步上。行第二步。心在第二步上。不可不知也。嘗曰鄕黨。父兄宗族之所在。不可不敬。如遇鄕中執綱者。雖年少。亦必加禮焉。嘗赴會宰臣之葬。滿朝卿相盛集。方相呈戲。百態競出。滿座莫不注目抵掌。公則凝然若無覩者。諸宰爲之愧服。嘗赴知友成服之會。賓客甚盛。朝士居半。最後閽者報金正言至矣。座客率多趨避。有曰一言官之來。何座客之不安席耶。或曰。金某膽强口直。吾不欲無心動作。而犯彼之心察也。公旣入弔。禮畢。從容敍話而出。皆曰不謂其溫雅愷悌乃如是。嘗呈告下鄕。秣馬路旁。見有坐於田間者。人曰是孝子也。卽請來見之。則乃村閭賤人。許坐堂上。待以賓禮。答有怪而問之者曰。不善之人。貴爲卿相。固無足觀。如有善行。雖甚微賤。豈不可敬。巡按關北之日。宴享群胡。見有一胡容止異衆。問之乃孝子也。卽優給酒食。別加奬賞。群胡聚觀。亦知聳勵。有一邑宰嘗於節日。滿載土産。送于京師。小錄遍記名士之家。而獨無公名。人問之則答曰。我太守送我時。戒毋令金某知也。有趨附士類。亦致欵於公者。公亦厚遇之已多年矣。一日。信友言其爲非吉人。卽愕然曰。吾未及聞之矣。遂絶之。三至而不見。奏請辨誣。佐幕兼臺。竭精積誠。備盡憂勞。肇雪璿源之辱。遂啓光國之慶。而國無知者。公不自衒。竹帛之傳。亦入於兵燹而莫之垂。豈不爲來今之可戚者乎。及其奉使海外桀驁之虜。則幾微無所見。操履若素定。凶狡萬狀。變幻不測。死生在於呼吸。而守正不撓。神氣益厲。稟乎有不可犯者。常存乎色辭之間。理必審於毫釐。義必爭於顚沛。必欲使本國威靈。益尊重而不敢慢。至於上使書狀。或微諷少爲之減損。而公則毅然不動。竟至夷虜感悅。欽尙歎服。至今稱之爲金某與文忠公鄭先生竝美焉。壬辰倭寇之入海州也。見芙蓉堂有公題詠。盡撤去他懸板。獨留公詩。籠以彩錦。官廨村閻。盡被凶焰。而芙蓉堂獨無事。我東方前古所未有之變。猝發於信使行還之後。當初鎭定之言。遂爲禍階。事將不測。則從容就理。未嘗自明。聖鑑洞燭。天威旋霽。則略無喜色。秪切憂國。當一國存亡之機。奉招諭征討之命。人心渙散。時事已去。有同狂瀾旣倒。隄防無計。雖一時身負重名者。倉卒蒼黃。無所展其才猷。專方面閫帥之責者。亦皆縮首而劫步。公以經幄宿儒。軍旅之事。非所嘗聞。而道內無乾淨之地。手下無尺寸之兵。惟將血誠。鼓發士氣。片片赤心。推置人心腹。言必涕泣而道之。文必和淚而寫之。不但懷忠慕義者懽趨之不暇。至於頑暴强戾者。莫不欣然而來附。逃將潰卒。亦皆奮迅與起。咸願爲國效死。公則鋪置擧措。動適機宜。賞罰號令。大服民忘。左右酬應。整若畫一。卒能收拾創殘之餘。吹噓灰燼之中。保全江右一帶。爲當日之莒墨。作恢復之根基。惜其長星徑墜。大勳未集。而扶持人紀。撑社一方。則功不可與汙馬被創而竝論也。盖嶺南之不胥爲夷。雖緣義士之相與倡率。而終始成就。寶由公一團誠意。晉城之當初不陷。雖頼金時敏之力戰。而指授策應。則專出公之運籌。其身存而一道人心。倚爲長城。其身歿而大小士民。涕泣相弔。臨死之日。一言不及於家事。惟拳拳國事是憂。旣死之後。朝野翕然稱服。以爲亂後純臣。公宜爲第一焉。則名實感應之理。眞不可以誣焉。而識者以公謂之夷險一致。臨大節而不可奪也。實非阿其所好之言也。公嘗慨然歎曰。丈夫生世。未聞大道。生死於醉夢之中。寧不爲可惜也。幸而早得依歸。未能卒業。絆馽名韁。坐成遲暮。每一念及。惕然汗下也。曾就僻區。構齋揭號。擬爲暮景休官退藏之所。庶幾優游閑靜之地。專意學問之功。上承先師之遺緖。下迪後生之成就。此其爲平生之志。未嘗頃刻忘焉。而時事艱虞。君臣義重。黽勉朝著。去就不敢自由。而竟値大亂。憂勞異命。勳業則光顯矣。而志願則莫伸。此豈非爲公之遺恨。而斯道之不幸也耶。乙巳。朝廷錄宣武功臣。公參原從一等。贈嘉義大夫吏曺參判。竝封父母爵。論者謂以公勳烈如許。而庚寅乙巳。俱未錄勳。莫不嗟怪。然公之道德勳業。自在也。自可留宇宙而垂無窮。其錄勳與否。於公何與焉。鄕人就臨河縣之西川前里之上。建院立祠。春秋俎豆。祠名尊賢。院號臨川。公平生仕宦遷轉職帖與立朝論列諫諍之文。經幄獻替之辭及其居家言行著述詩文凡可以傳後者。皆不保於兵火。只有遺稿若干卷。竝海槎錄三編藏于家。亦收拾散失之餘。僅存十一於千百。所謂海槎錄三篇。則奉使日本時詩文。而亂離見失。三年之後。人偶見於逆旅之家而得之。蓋亦異事也。公配安東權氏。高麗大師幸之後。展力副尉德凰之女。封貞夫人。子男三人。潗。翊衛司洗馬。湙,涴。從仕郞。女三人。長適洪守約。將仕郞。次適權泰一。慶州府尹。次適金榮祖。承文院正字。側室子男四。潛。訓導。深,沈,溟。女二人。長適李士瞻。次適鄭連宗。潗生子男四人。是樞。生貟。是權。進士。是杠,是梲。女四人。長適吳汝橃。弘文館校理。次適金延祖。權知承文院副正字。次適權尙忠。次適金錫重。湙生子女一人。適權泰精。側室子男。是榎。浣無子。以兄子是梲爲後。女二人。長適金應祖。生員。次適申悅道。進士。內外孫曾幷九十餘人。逑識公三十年。而哭公今又二十有五年矣。淸修峻整之儀。貞確不易之操。怳然如常接而起敬矣。公之子潗與公之門人崔晛。共持晛與公之姪涌所撰行蹟各一通來躡門而言曰。幽宮之誌。墓道之碑。皆將有求。而尙未有狀。願於此而撮其大略焉。逑辭旣不獲。而遽嬰危疾。秉筆還停者。又三載矣。惟死是隣。倚閣不窺。而其來益勤。其請益固。三百里之遠而來且往者十有餘矣。去必不久而復來。來輒連月而忘去。顯親之誠。可通神明。宜稱其爲公之子矣。雖在百念俱灰之中。而安得不爲之感動。勉强自力。重濡舊筆。就崔金兩君之文。略加修潤而爲之狀。以俟夫立言之君子云。謹狀。
萬曆丁巳冬十月庚戌。嘉善大夫行龍驤衞副護軍鄭逑狀。
寒岡先生續集卷之六


梧里先生文集卷之五
 疏箚癸亥反正後。秋間致仕疏箚。适亂時遺失。
辭職疏[初八日] 056_326c


伏以近日朝廷擧措。雖未得其曲折之詳。而伏聞大略。聖明已俯循廷論。臣誠欽仰。大聖人所爲。如056_326d靑天白日。人皆見之。人皆仰之。宗統尊而私恩亦伸。神道安而人事亦順。環東土數千里黎庶。擧將懽忻感悅於聞見之所及。而宗社億萬年無疆之休。實基於今日。從今以往。國家其無虞矣。老臣亦且稽顙頌德。攢手稱賀於草野之間。而華封獻祝。自不覺其感涕之交頥也。抑臣於頃日。以大禮之講。上下逈異。臣叨首相。處身無所。不得不挺身出來。冀以稍便於國體。而少安於自處。萬萬非敢以古人不得其言自擬而悻悻然去之也。旣出之後。其情理其事勢。不得不仍爲乞退。自前疏箚及榻前之所056_327a已陳達。竊料聖明下燭已悉。而屢下諭敎。似若以臣爲偃蹇傲慢者然。臣之寸心。無以自白於天日之下。震怖戰兢。求死不得。伏竢斧鉞之至。臣以宣廟朝。布衣入閣。於宣廟朝再忝首相。前後奬擢。寵渥山重。而臣性偏心狹。小有所不安。輒不辭而退。徑出江郊者三次。遽下衿陽者兩次。若稚弱子之恃愛失禮於慈父母。蓋臣以慈父母仰宣廟。而宣廟以稚弱子視臣。亦不之深咎焉。逮至昏朝。將危將亂。可驚駭可悶痛之事。不啻千百。而臣再爲首相。不敢出一言求去。亦不敢擧一足徑退。終至於竄謫056_327b而後出外。昏朝之處身之難如此。今臣年已八十。氣力澌盡。腰脚不運。臥而不起。入地之期。非朝則夕。其當退之情事。又大非宣廟時之比。臣旣遭遇聖明。有何嫌難於聖明。有何疑懼於聖明。而不盡下情。終始趑趄。至死不去。以爲淸朝士大夫之羞哉。臣常以宣廟之視臣。望於殿下。而殿下不以宣廟之視臣視臣。危衷至懇。未蒙察納。而徵召相望。催之不已。臣將自此憂懼以死。而目不瞑於地下。聖明遇臣之隆恩。顧無其終。臣不能無憾於天地之大也。臣近日退伏待罪。不敢有所陳乞。而今復056_327c瀆擾於哀疚之中。罪又大矣。倘蒙聖明諒臣之情而赦臣之罪。許臣之退而遞臣之職。則於公於私。兩得其便。雖死之日。猶生之年矣。臣無任隕越屛營之至。
答曰。卿之還朝。予方企待。辭疏又到。予甚驚悶。近因卿之去位。人心渙散。國步日危。今日益知卿之去就。係國安危矣。卿不在朝。不能一日爲國。願卿赦予旣往之失。念卿前日之言。勿爲控辭。須速入來。以副蒼生之喁望。公附啓曰。八十癃病。朝暮入地。嚴諭屢下。而無計趨命。惶恐震怖。席藁待罪。

諭書承旨沈詻奉來傳諭
056_327d屢遣近侍。諭予至意。而卿不察諒。予甚悶焉。予之望卿。不啻舟楫霖雨。卿之棄予。輕於弊屣鴻毛。此豈予與卿平日所期者乎。君臣之間。雖曰以義相結。自非來自山野。有若浼之節。則去就之際。不宜若是其邁邁也。自古賢人君子之立乎人之本朝也。道不行則去。言不聽則去。然必遲遲於三諫之後。庶幾於三宿之餘。其抱負道義。不輕棄絶者如是。況以喬木大臣。以身許國者。其所自處。當如何哉。自卿去位之後。予深悔前過。痛自刻責。廷臣之爭以非禮者。幾盡曲從。言事者之涉卿侮慢者。亦皆斥絶。惟以獲罪於卿爲056_328a懼。予之心事。亶可見矣。卿則不以是爲恕。掉頭不回。予之憂悶。日以益深。卿雖以老病爲之辭。予尙記卿之言矣。卿之言曰老病雖甚。國事如此。無可去之道。未忍便訣。旣入還出云。予恃卿之言矣。卿以今之國事爲如何。而望望然去之。不復以前日之言爲念。噫。予無能改之效矣。予無自新之望矣。哀疚之中。一念在玆。無以爲懷。卿其上念先王之眷遇。下以赦寡昧之罪過。翻然改圖。從速入來。一以副輿望。一以慰予心故諭。公對曰。委遣近臣。諭敎至此。感激惶恐。不知所達。承旨啓曰。領相處傳諭。則惶恐感激。至於涕泣。衰病中又得寒疾。待數日差愈上來爲意。

諭書三月十九日承旨崔晛奉來
玉堂副提學以下。上箚請行三年喪。稱皇考稱孝子官。主其祠。立別廟。事下廟堂。故呈辭。近日毛兵糧缺。詔使將臨。京外遑遑。事勢岌岌矣。此誠何時。卿不顧恤耶。卿勳戚之臣也。宗國將顚隮。不可恝然不救。卿須體予至意。摠察朝政。勿以未赴公衙爲嫌故諭。公附啓曰。老病垂死。神思散亂。有何計策。可以仰裨國事。至於遣承旨下諭。無任惶恐竢罪之至。

梧里先生續集卷之一
 啓事
體府啓辭同月二十四日 056_427c


是日。賊适叛報至。公爲八道都體察使。西行自辟佐貳。
刑曹判書李時發,大司諫鄭曄爲副使。崔睍,金時言爲從事官帶去。何如。答曰允。

梧里先生別集卷之一
 引見奏事
自公州回鑾時引見奏事甲子二月二十一日 056_460d


同月十八日。上自公州回鑾。是日到良才。命引見。翌日還都。御慶德宮。
上曰。領相引見。引見時承旨金自點,假注書李性源,記事官權濤,李省身入侍。上謂公曰。昨今風雪甚緊。少者猶難。老病之人。何以堪之。公曰。臣亦難堪。而幸蒙王靈。僅免顚仆矣。且還都之日。異於南遷之時。自上宜先前進。以祭廟社。上曰。今日則異於先王朝。必須奉慈殿而偕行。入城之時。暫爲遲延以祭宜當。內殿落後無妨。而慈殿不可不奉行矣。公曰。上意如此。不敢强爭。上曰。爲國之道。必056_461a須愼賞必罰。何以則能善此耶。近日從征之㭩。或有失守者。或有逗遛者。或有有功者。不可不一一詳覈。論其刑賞。何以而能得其實耶。公曰。事莫難於論功。雖以狀啓一一査考覈實。終不無後言。上曰。鞍峴之功。予以李守一爲首。崔晛言不必爲首。其間事未可知也。公曰。李守一力戰之事。固已詳聞。而李希建之功。爲多云矣。大抵前鋒旣勝。則後軍雖弱。亦爲强兵矣。且聞西兵聞大駕南遷。不勝憤惋。咸懷死綏之志。故事竟成矣。張晩雖初不力戰。收復之功。晩實有之。而亡卒聞其被譴。擧皆失望云矣。上曰。白衣056_461b領職事不可耶。公曰。姑竊白衣之命。使之延候江上可矣。上曰。賊之入城。晩之罪也。國之收復。晩之功也。罪不可不罪。功不可不功。先棄其罪。徑施其賞。大不然。幸而克復之功得出於晩。若出於他人。晩也豈能免軍律乎。公曰。論功事極難。難免有後議。必須詳議善處。上曰。論功定罪。一日爲急。雖於明日。如有餘暇。卽招張晩與之詳議。十分善處。上曰。當初不爲扈從者。臺諫欲論罪。何以處之耶。公曰。其中或以老病。或有老親未及扈從者。情或可恕。而若論以大義。不可置而不問。上曰。今番扈從。如是之多。極056_461c爲可嘉。公曰。雖以臣極劣之子。當大駕南遷之日。言於臣曰。當比危難之時。扈從如是之多。人心之趨向。國勢之鞏固。據此可知。收復之期。亦可指日。而但小民徒聞聖明之在上。而未見實惠之下究。頗以爲怨。其言亦能有理。上曰。此時養兵爲急。而物力如此。何以爲之。但養兵。備外寇則好矣。有內亂則不無憑藉之患。是甚可慮。自點曰。賊雖平定。日後之事。甚可憂也。扈從之人甚多。士子之心可知。而至於失志之輩。極爲可慮。上曰。善後之策。莫如鎭定人心。公曰。至於作亂之人。不可不以威武治之。而若無事056_461d時。則須以鎭定爲主。上曰。卿見慶尙監司狀啓乎。公曰。權縉爲人。似有才器。而廢朝時多有不義行身者矣。至以不明之事。徑自處斷。則殊未知其故也。上曰。狀啓未瑩。以矯命處斷。似爲殊常。速爲下諭可也。罷出。

梧里先生別集卷之一
 引見奏事
引見奏事[三月初五日] 056_467c


上御資政殿。引見大臣以下。領相公及在相尹昉右相申欽,禮判李廷龜,兵判金瑬,判敦寧金尙容,判中樞張晩,戶判沈悅,吏判吳久謙,刑判李時發,行副提學鄭經世,行右承旨洪瑞鳳,兼春秋安弘重,假注書朴大益,檢閱李省身入侍。上曰。朝廷之上。群彦畢萃。予雖庸闇。尙頼諸卿匡救之力。縱未臻于至治。猶或望其安保。式至予今日。將未免亂世。唯願諸卿。極言無諱。公對曰。自上勵精圖治之心。至矣盡矣。而056_467d民未蒙實澤。且繼以逆亂。萬事瓦裂。莫可收拾。此實臣等之罪也。且百官之中。擔當世務。宣布德意。首相之職。而臣少蔑才局。老多疾病。氣力萎薾。不但曠職。至於鞫廳。亦未進參。唯於命招。僅得趨蹌。而適當危急。不敢辭退矣。然而才望之人畢集。至如張顯光與世相疏之人。今亦上來。實是大幸。又曰。以今日言之。人心向背。雖未可知。而士氣固結。亦可見矣。顯光之來。幸莫甚焉。上曰。只聞其名。未見其人。今幸同朝。名不虛矣。公曰。年雖在臣下。臣常待之以老成。自三十年前。道內人亦以老成待之。臣每欲見而不056_468a得見。常以爲恨。今幸上來。是大有助於元氣也。又曰。臣以八十之年。雖無疾病。而立朝已非士夫之風致。況且有疾疾乎。願乞骸骨。歸死松楸。而體察之任。未蒙允遆。每每煩瀆。亦涉未安。玆欲一出都門之外。以圖防備之䇿。今玆之變。振古所無。豈容再有。且胡馬日行數百里。若犯境則勢難及避。莫若以江都爲保障。凡事專委李聖求。使之勾管。軍餉亦令輸置。前達牧塲之許民耕作者。絶不許士大夫。而分與哨軍。不願者亦聽之。糧餉舟師等事。亦且專責於聖求。則豈不盡心。且江都。乃是一隅海島。賊若久據江外。則056_468b域中之變必起。難以號令。臣愚莫若以講學廳官員及大臣。陪侍元子。入居南漢。則東西掎角。聲勢相應矣。南漢山城。尹昉嘗見之。四面絶壁。有萬夫莫開之險。防守最便云。用都監軍築之似可。而但工役浩大。實難容易。宜使監司李曙往見。專責監董。則事可辦矣。李曙前爲戶判。多所排置。節目繁瑣。未免人言。而如此之事。自可擔當。可以趁秋防成㨾矣。且都監軍。或以爲給半料。罰赴防宜當。而臣意以爲不若給其全料。分番役使於山城可矣。臣旣忝體察之任。則當便宜從事。而糧餉實無辦出之路。孰非國用。請以三056_468c南所聚二三千石。輸入其中。且聞具仁垕以一千石米。將欲上納之際。聞賊平。還送本鎭云。臣令軍官言于具仁垕。使之上送于體府矣。今若以睿筭命之。則庶幾及今日。得盡心力。與副察使有所周旋。伏願早定睿筭而命之。昉曰。臣於己酉庚戌年間。爲畿伯。請以江華牧塲給哨軍耕作。南漢則用力未易。故請令許民入居。如永平之事。枚擧狀啓。而不見施設矣。上曰。何以不爲耶。對曰。朝廷不許矣。且小臣本無才能。領相雖老病。如有所思。則猶可在家通示。相議爲之耳。上曰。予意亦以爲然。在家議之可矣。056_468d昉曰。小臣才局不逮。唯從領相之意。申欽曰。領相雖老病。可以委國事。如臣無用。尙此尸素。情雖憫迫。不能自退。唯恐害國事而妨賢路。伏願改卜有功德之人。公曰。自古淸標雅望。爲世所重。則足以鎭國家安宗社。欽之言。乃是謙辭。上曰。領相之言是也。欽起拜曰。豈有是理。公曰。以昉所啓見之。則京畿監司居南漢山城似可矣。又曰。李曙往見南漢時。臣亦欲往。且欲得木同買材木。趁秋防作門樓。又曰。廣州府使必須得人。委任責成。他役亦可蠲免。又曰。築城之役。以米募之爲當。張晩曰。欲作駐駕之所。城役不可056_469a草草。與其草草。不若不爲之爲愈。上曰。有基址乎。有則易築。往見量度則役之輕重。可知矣。公曰。使李曙於明日往見。小臣亦當與副使。若私行㨾。褁糧往見則可知矣。上曰。周圍幾何。比諸水原。當倍幾倍。昉曰。可四倍。水則多矣。洪瑞鳳曰。不若專力於江華。公曰。伏願自上定計焉。臣當與李曙協力爲之。上曰。若欲爲之。不如兩爲之。以爲東西掎角之勢。昉曰。江都天塹。金瑬曰。不若專意於江都。山城不可竝擧。上曰。領相欲使李曙往見。曙非手生之人。若用人力浩大則不可爲。不至浩大則可以爲之。晩曰。都056_469b監可役之軍幾何。公曰。八百矣。晩曰。有罪則罪之可也。給半料則不可也。李廷龜曰。今日所議避兵之地必以南漢者。非計之得者也。臣曾爲畿伯。詳知其形勢。如欲爲避兵地。必須修築。修築則役大。難以猝爲。唯於江都。聚糧裝船。以待不虞則善矣。若於南漢築城。則民必驚擾。欲講禦敵之䇿。莫若抄出一萬人。給以牧塲馬。常常操鍊。庶有益矣。上曰。領相之意不必爲駐駕之所。不過欲作掎角之勢耳。公曰。都監選五百名。圻甸選五百名。合爲一千。皆給戰馬。常常操鍊則好矣。欽曰。京畿出身。亦令除赴防。使備戰馬。則056_469c騎兵可以多得矣。上曰。凡事必須定一事。然後可議他事。江都牧塲之馬。聚於一處。令哨軍耕作。而如有不願者。亦宜聽之。公曰。都監大將被論之後。引病不出。是可慮爾。上曰。頃在行朝。以馬兵事言於卿。今能記憶否。公對曰。臣豈敢忘之。欲待大將之出仕。議抄其兵耳。上曰。他事雖未暇及。而鍊兵一事。尤不可忽也。元帥在此。何以則可。晩對曰。未鍊之卒。安可用之。領相爲西伯時。別抄營砲手。自此成䂓。流來已久。今畨取勝。專頼此耳。公曰。守營牌將。賊敗之後。自爲哨隊。或五十人。或三十人。逃歸本土云。何以處056_469d之。晩曰。已令各邑成冊牒報。使之安集矣。公曰。兵使斯速下送。使之撫摩何如。上曰。錄勳分等之後。下送可也。上又曰。前所謂入作之民如何。晩曰。以此作兵。得力難矣。其徒必接於品官。官屬之籬底。不供官役。習俗已痼。猝難變也。上曰。其弊肇於何時。李時發曰。自祖宗朝有之。而未有甚於此時。公曰。尹斗壽爲平安監司時。臣爲安州牧使。欲禁之則皆卽駭散。有同浮萍。故入作過三四朔之戶。徵布二匹。補給於流亡絶戶。俾無侵及其一族之弊矣。安州之外。皆不能擧行。故其時未得禁之耳。昉曰。臣父爲監司056_470a時常曰。兩界必爲號牌可矣。號牌之議。古亦有之。公曰。沈光世以爲厥土入頗有願者。請試爲之云矣。上曰。然則何謂今不可爲耶。公曰。不若先試數郡而後爲之。上曰。近來之事。大臣不爲主管。年少臺諫。妄以已見。輒爲陳啓。未知與大臣相議耶。公曰。臺諫自有體面。徒以奉行大臣之議爲事。則必有後弊矣。鄭經世曰。奇益獻等罪惡有甚於終始從賊者。見賊將敗之勢。斬之以獻。以爲免罪蒙賞之計。此而不誅。亂臣賊子。將接迹而起。申欽所謂以誅戮鎭服者此也。公曰。當初李先哲若未及斬賊适來獻。則賊适或056_470b以數百騎。逃匿山藪。旬月之內。勢難收捕。然則先哲豈無其功。請依傳敎。勿爲處斷可矣。今若殺之。則國家不幾於失信乎。鄭經世曰。先哲曾入逆獄。自上放釋。則渠乃涕泣自願從軍。而今者從賊之狀若是昭著。唯恨當日之不加誅耳。上曰。豈有以誅殺鎭壓逆謀之理。特其處置得宜。可以服一時之人心矣。僉曰。上敎至當。經世啓曰。伏聞進上減損云。實是生民之大惠。而其中其人木事。前年入對時請減。則自上有當減之敎。今若從半減之則大幸矣。沈悅曰。其人木事。臣嘗遇鄭經世於領相家言之矣。056_470c公曰。經世嘗言之矣。臣聞先朝宦者李鳳禎之言曰。先王朝內人等訴云凡私家婢子。猶皆作堗而居。豈可以內人而不處堗乎。自此宮中遂多溫堗。而其人之弊極矣。今聞新闕內溫堗甚多云。若以板木代鋪。庶可減省其弊。此沈悅之言也。上曰。定爲四十二堗。而未成婚諸王子亦有給之者。且闕內之堗。與閭閻不同。鋪土甚厚。故用木頗多矣。李時發曰。冬與夏寒燠不同。冬若四束則夏當減半。如此則民可蒙澤矣。上曰。慈殿進上。三朔一次。似爲未安。公對曰。慈殿傳敎至矣。其曰宗廟祭享。尙且減056_470d損。予之進上。獨爲仍存乎。此不可不奉行。上曰。慈殿雖欲減損。豈可盡從乎。公曰。慈殿之意旣如此。則豈有所未安於心。上曰。慈意以爲祭享尙減。故未安。經世曰。祭享則減之。進上則不減。慈殿以爲未安。其意至矣。上曰。群議旣如此。八道夫馬。亦一弊。宜可減之。而日用之需。決不可減矣。上曰。扈從臣僚。予欲錄勳。如何。公曰。出城之日。皆已置死生於度外。顚倒扈駕。宜聖上之欲爲錄功。而苐念數日之程。許多陪從。不可盡錄。故前已防啓矣。上曰。出城之日。初豈必數日之程乎。觀其志則056_471a公州,義州。豈論遠近。公及欽,瑞鳳皆對曰。聖敎雖如此。多官決不可錄勳矣。經世曰。大臣之言。直以事勢言之耳。君父之難。負羈靮而從者。乃臣子職分事耳。瑬曰。以事理以物力。俱不可爲矣。上謂張晩曰。鞍峴之戰。卿當爲元勳。晩對曰。金孝信以逆璉中軍。率龜城落後之兵一千五百名。行到肅川。始知其叛。斬姜綽來于臣所。賊勢以此摧挫。遅留於慈,順之間。孝信之功也。公曰。只以鞍峴之戰錄功則已。若以此外論功。則金孝信似當參勳矣。當賊勢方張之日。率千餘兵歸順。使人心曉然知逆順所在。其功不少矣。056_471b上曰。何以爲之。公曰。無一人之點染而歸順。似當錄勳。晩啓曰。副察使李時發,臣從事官金起宗,李敏求,體府從事官金時讓,督戰御史崔晛,管餉使南以雄。雖無摧鋒之功。其勳勞竝皆無比。此而不錄則臣實不敢當。上曰。問于大臣。公曰。金孝信事表表故敢啓。此外宜斷自聖衷。非臣等所知。上謂張晩曰。勘定時與三公相議爲之。三公對曰。勘勳則乃元帥之事。臣等何預焉。上曰。尹義立事。何以則可。晩對曰。臣有孽女求婿。有擧仁發者。臣往問于義立。則義立辟左右語曰。此子性度。大不類凡人。相切之間。056_471c不敢不語。臣卽以它事辭之矣。公曰。其孽嫡間事。臣亦知之。尹昉曰。仁發之事。人所共知也。公曰。法雖緣坐。當貸則或時分揀故敢啓。上曰。然則尹義立勿爲緣坐。接伴使仍察。上曰。李佑,文晦等。當錄勳否。公曰。賊适之謀。未嘗言之。何以錄勳。決不可矣。尹昉曰。慈殿朔膳則減之。日下則不減宜當。而供上紙可減。上曰。此則不可減矣。公曰。可減之事。固非一二。而供上紙尤可減矣。上曰。數少則弊必不多。只是十餘卷。何必減損。仍命公曰。有功勞人竝書啓。遂罷出。


苔泉集卷五 驪興閔仁伯著
 記聞 多光海時事
[史官怠職] 059_081c


藝文館。專掌起居注。邇來百隷怠官。而史官以新進。尤不事事。書卿大夫之卒。乃斷人一生行事大題目也。關係甚重。而今之爲史官者。亦不書退溪先生之卒。春秋殿最時。春秋館堂上。出而繙閱。則只書陰晴而已。了不記事。後世何據而爲史乎。近有翰林崔晛。書柳永慶罪惡頗甚悉。繼書曰。左議政許頊從之者也。可謂得秉筆之職矣。


泰村先生文集卷之四
 效嚬雜記[上]
叢話 059_253a


[尹安性崔晛以詩見忤權奸]
丙午丁未年間。柳永慶當國。建白遣使日本。名之曰回答。尹參判季初有詩曰。使名回答欲何爲。此日和親意未知。試上漢江亭上望。二陵松栢不生枝。崔季昇爲內翰。載此一絶于史冊。見忤權奸。竟遭驢鳴焉。尹名安性。崔名晛。

[李公信之孝]
古有父在時所嗜而曾子不食羊棗。母病日難繼而徐克孝不食粳米。千載之下。皆稱其孝。李公信兄弟。059_253b龜城人也。父病將革。思食生鰒。而日暖海遠。末由得進。父沒之後。終身爲恨。雖得鰒魚。不忍入口。此一節。無愧古人矣。

[宰咸昌時摘奸]
辛巳秋余宰咸昌。有甲者來告曰。老婆夜來逃去。是必某里某乙誘引耳。請推治。卽逮來問之。則初不服曰。甲者花妻乃班婢。而我爲媒妁者也。豈有誘本妻與他之理乎。余問甲者曰。爾何以知乙者之所爲耶。對曰。吾家器用。多在乙家故知也。乙者曰。彼賣我買耳。余謂乙者曰。甲者花妻。卽爾所媒。則本妻之於爾。仇怨頗深。將火爾屋。况與交易乎。雖減價賤賣。當售059_253c於他人。不肯與爾對面論也。今賣於爾。是與爾妻情意相符。聽其指揮耳。誘引之狀。明若觀火。罪不可逃。仍械杻其妻。乙者無辭而去。數日果推還。蓋乙者之妻。誘甲者妻將與族類。而先以班婢嫁甲者。使之不疑。然後又瞷甲者宿花妻家。得遂其計。奸細之情。不可測也。向非認妬忌之常情而條陳其曲折。難乎取服矣。

[以庶尊嫡]
人有姓楊者。喪配之後。得無咎人爲副室。生子三人。皆有逸才。而嫡子不以爲繼母。死且不欲服喪焉。三人跪告曰。若服喪而不以等爲異母之弟。則分得田059_253d民。非徒納盡。而汗血三駒。若聘通道。着鞭當先。富貴立致。平生産業。爲嫡營立矣。嫡曰諾。遂服喪焉。厥後三人相繼登第。一時名流。皆其儕輩。位至牧使。而以庶尊嫡。如奴事主。雖姪行。成人則稱生員。童穉則稱都領。歿身不衰。至今以爲美談矣。余猶及見僉正。卽季子也。忠信篤敬。享福而終。三人子孫皆有才調。連有登科者。楊氏之慶蓋未艾也。世之人。或多類此。而纔得立身。便食前言。又從而凌侮之。傳不一再。破亡隨之。後之人。將此二事。一鑑一戒可也。古人有詩平生不解藏人善。素抱如此。故錄之。

[臨機善處以得訓導之職]
059_254a中廟在潛邸之日。逍遙花塢。時春色向晚。紅桃數枝。亂出牆外。見有一人跳挽長條。使小厮招致。問其所從來。則對曰。生湖南某邑。姓某名某。寄齋于泮宮者也。呼之使前。與之象戲則眞敵手也。仍留數日。臨去。垂問曰。爾緣何上洛耶。對曰。家貧親老。欲求井邑黌官。而四顧無援。計未得遂。近將下歸去矣。中廟憮然良久曰。事雖非便。情甚可矜。吾當折簡。可付銓官也。因受簡而未能傳致。藏篋歸家。翌年聞踐阼。袖書至洛。直趨吏曹呼曰。欲呈上鑑片紙耳。判書以下皆大駭。下庭拜受。畧如迎教之儀。開視則乃潛邸059_254b時筆札也。一曺莫不嗟異。而適井邑訓導有闕。卽付標下批焉。三十年前聞此言於李斯文廷鸞。忘其姓名。只記事迹。

[一擧得三]
山陽縣北梨谷村中。有禹姓人。名某。射獵爲事。發無不殪。一日入山。擬得豝豵。偶抵一谷。有大虎搏猪。食肉方甘。小豹窺虎。萆林緩行。遡風而進。相距稍近。突入噬頸。虎氣垂絶。禹遂以柳葉箭射殺其豹。一擧得三。勝於卞莊子之功矣。噫。虎豹之不敵明矣。而虎恃其猛。耽於食猪。不覺玄豹之猝至。其不免也宜哉。此與螳螂黃雀之事。正相似。

[鄭藥圃爲相伸救李統制]
059_254c鄭藥圃爲相。有休休之量。如伸救李統制一箚是也。統制名舜臣。西厓所薦也。自井邑縣監。超拜湖南左水使。屢破賊艦。而與西厓不協者。多方短之。時朝野方墜倭將術中。遂以統制爲失軍機。啓請拿鞫。西厓亦俟謬擧之罪。廷臣無敢爲李辨者。獨藥圃上箚。極陳冤枉之狀。仍致不死。免爲行長所笑。亦云幸矣。舟師之敗。復爲統制。以餘燼十三艘。破倭船不知其幾。兵威稍振。湖南之人聞其復用。士女相慶。從令如流。裝船持糧。克復舊樣。戊戍之戰。以主之半。攻客之倍。不幸中丸。將死囑其子薈若曰。諸船耳目。在吾旗鼓。059_254d我雖已矣。愼勿擧哀。旗不輟麾。皷不絶聲。並力齊憤。則國恩可報。父讎可復。爾其勉之。子如其命。遂得大捷。則露梁之功。鄭相之力也。至於金德齡之死。亦伸枉甚懇。而緣讒人書左右不應。有一相徐曰。公可獨啓也。藥圃知其不相爲謀。且緣事出逆口。憫嘿而退。此亦有志而未遂者也。有容之度。又非他相所能及也。嗚呼。吉甫之平玁狁。以有孝友之張仲。充國之敗先零。以有任計之魏相也。古人有言曰。相得蕭何則韓信出矣。今以藥圃觀之則尤可信也。

[夫人使其夫改娶]
玄風縣有朴姓人。忘其名。夫婦和樂而單獨無後。欲059_255a娶副室。婦曰。庶子只祭考妣。豈能奉先世祀乎。不如具由上達。棄我改娶也。夫惻然不忍。婦曰。吾雖不欲。君當勇决。况吾願意乎。吾不欲使君得罪於先祖也。仍言曰。爲吾作舍故里。只設一門。而井臼皆置門內可也。夫不得已勉從其言。娶繼室生子二人焉。一日。感其情義。乘昏馳往。叩其門曰。我乃某也。不勝鬱陶故來耳。婦拒不納曰。君命離異。不可逆也。暮夜無知。不可見也。痛哭而送之。夫亦悲痛而還。噫。誰知難化之中。有此義烈之婦耶。勸夫改娶。義也。閉門不納。烈也。婦乎婦乎。宜爲婦人中之第一流也。

[類合之諺解字義有多舛]
059_255b類合一帙。乃眉巖先生述舊增新者也。以方言解字義。極其該備。而其中獺字柘字之釋。似未合當。何者。獺卽祭魚之獺也。國俗謂之水獺。故因此又以貉爲山獺。中國則全不通用。又非相類之物。而以貉解獺。柘卽染黃之木。杜詩所謂着柘黃是也。詩曰。其檿其柘。古人論亏材曰。柘爲上。桑次之。竹爲下。則柘與桑。自是二物。而以檿釋柘。皆非本義也。是必昔人之諺解如此耳。

[文弘度害人基禍]
文弘度。陜川人也。身短心長。戊戌。爲北人援引。冒忝正言。首論西厓。誣飾羅織。無所不至。西厓因此削職059_255c而歸。不數年。文亦被駁。出守梁山。陞一善府使。癸卯。發唇腫而死。死後纔三載。二子䦧牆。所聞不美。未久弟死杖下。又一年。兄又拿囚王府。象以典刑。相繼就戮。噫。天道其嚴乎。文某本以憸邪之口。誣陷忠直之相。死於唇腫。猶足懲惡。而又驅其兩子。不論輕重。皆就大辟。蓋旣殺其身。又不欲遺其種也。禍淫之道。昭昭若此。可不懼哉。

[節食]
蓋飮食不節。疾病之所由生也。是故。漢武言少病。必先節食。三叟致辭。以量腹節受爲首。苟能食無求飽。且忌生冷。則病何生焉。嘗試之一身。偶得兼珍之饌。059_255d喫盡一盂之飯。則飽滿太甚。脾胃不堪。仍致困睡。不成霍亂。必爲泄瀉。况長享膏梁。則一發癰疽。百藥難救。尤可畏也。庶人則例多無疾。以其貧賤而徒飫蔬糲也。嗚呼。若以庶人之腹。爲君子之心。屬厭而已。則大而天下。小而國家。必無腹心之疾。而豈有不治平之患乎。徹上徹下。亶在斯語。不可以鄙諺忽之也。

[成均館下人猶知佛家誕妄]
成均館下人。生長聖廟下。雖不分五糓。而猶知佛家之誕妄。有一人緣事往外方。路逢有髪僧。卽俗云處士者也。常念阿彌陁佛。仍言釋氏輪回之說。且曰。前生是人。而食牛馬者今世爲牛馬。食犬豕者爲犬059_256a豕。至於殺昆蟲。各以其類報應云。右人答曰。然則前生食人者。今世爲人。食佛者今世爲佛耶。處士語塞無以應。

[黃洛求傘]
黃斯文洛。與余同癸。而京鄕路隔。初未嘗識面也。癸卯春。余以天嶺太守。冒忝取解考官。而黃時爲尙牧。幸得同任。試所則襄陽也。因與之款。竣事臨別。黃曰。州甚無形。旣乏竹物。又欠匠人。雨傘一部。未可造送耶。余曰。諾。歸郡措備。而匠人手生。僅成模樣。委送商山。則黃於復書。不爲多謝之辭。乃曰。傘甚不精。精造他件惠送云云。余又馳書曰。吾郡有一恠事。懸鶉丏059_256b者來乞粮。給以糲米則有不豫色。搜其囊則無一掬粟矣。不知貴州。亦有此事否。黃答曰。丏者之說。痛惡痛惡云。

[族姪應斗之孝友]
族姪應斗。質鈍難學。而性本孝友。癸甲之年。代編行伍。受價養親。雖極腁胝。而不厭不倦。是故。人雖相食而老父得免飢餓。乙未。還于古土。開荒播種。漸至稍完。其父溫飽十有八年而終。喪葬之事。備禮致哀。不令庶母有秋毫之費。旣葬。以孑遺之身。廬于墓側。其視達古今識事理者。猶有賢焉。則如此善行。求之古人。鮮有其儷。當㫌閭賞職。以爲矜式可也。而事聞曩059_256c歲。詔下今年。只給復戶。堪可歎也。

[善者得少而不善者反優]
丁酉之變。湖南之人。流移于嶺南。有吹笛乞粮人。善吹者所得鮮少。不善吹者反優。其故何哉。蓋善吹者。喜其悅耳而給之姑緩。冀其久留。不善吹者。惡其啁哳而與之必亟。冀其速去。故善吹者歷抵者少。不善者經過處多。宜所得有多寡之異也。此與莊周所謂山木之說相類。今世仕宦亦如此。可拍手一笑也。

[孝子權巽容]
權巽容。吾鄕人也。陽村之後。金海之孫也。垂髫時。父母俱沒。卽癸甲年也。草草藁葬者久矣。庚子冬。亂離稍定。權亦成長。將祔葬於先塋。父親埋處。旁有女屍。059_256d錯認是慈親也。載而合葬焉。夜夢厥母語之曰。汝葬我耶。所葬者他人。而我在舊時埋處埋耳。權竦然異之。廣詢於人。則母埋在他處。而所葬者乃厥父外家戚姪女也。遂輿母屍合葬焉。噫。母子之間。氣眽相連。故雖隔幽明。而夢中之語。諄諄如平日。則沒而應有知也。此孝子之見於羹牆。而有終身之慕也。子而忘親者。盍視此爲鑑乎。

[人物品評]
李世勣簡選偏裨。必擇其狀貌豐厚者曰。薄命之人。不可與成功名。裴行儉曰。士當先器識而後文藝。誠哉言乎。甲午春。余以三嘉知縣。冒忝舟師試官。時李059_257a某爲統制使。元均爲嶺南右水使。李億祺爲湖南右水使。具思稷爲湖西水使。留連半月。察其爲人。則元水使麤厲無謀。又失衆心。李水使浮虛不實。神不守舍。異日或戰破。或短折。惟具水使稍沈靜。至今無。壽福兼全。統制則以同年之故。同處累日。其言論術智。固是撥亂之才。而容不豐厚。相又褰唇。私心以爲非福將也。不幸有拿鞫之命。雖得復用。而纔過朞年。又中飛丸。不得考終。可勝歎哉。雖然。身死之日。規畵軍機。以死統制。走生行長。少雪國恥。功紀太常。名流萬古。死而不死也。其視元,李諸輩。豈可同日語哉。

[目見亂後窮乏狀]
059_257b亂離之後。各邑官舍。鮮有全者。爲遭兵火也。辛丑秋。余赴含城。時經亂未久。蕭蕭草屋四五間而已。嫌其隘陋。久思完全之邑也。丁未夏。偶得基川。倭寇未到處也。官舍俱存。而物力殫竭。鋪陳之難。甚於童羖。反不如隘陋處之便好也。又平日乞縣。皆於山野之處。偶得海物。恨不豐饒。每思近海之邑也。去年冬。除蔚州。纔得到官。腥氣擁鼻。遽生反胃之證。冀食山野之物而亦不可得。然後知天下萬事。耳聞不如目見。臆料不如經驗也。

[養蠶之要]
養蠶之要有三焉。其一曰。冬月將布種之紙。置之受059_257c風之處。時時漬水取凍。則受氣少者死而不生。受氣多者。屢凍不傷。時而並生。自初眠至上薪。永無殭死之患矣。其二曰。七八月之間。取桑葉。曝乾作末。以細篩篩之。儲於瓮中。多多不妨。若桑未生葉而蚕退。則取其末和水使微濕。仍以飼蠶可也。又蠶性惡濕。葉有雨露。則灑末於葉上以飼。亦可非徒遂蚕之性。作繭堅硬。得絲倍常。養蚕者不可不知也。

[沈義佯狂免禍]
沈斯文義。貞之弟也。自號大觀齋。其文章亦足傳後。而畫二牛賦。厥兄之所製也。請載於私集。洞庭晚望。徐叔精筆也。竊以爲己作。凡事類此者多。或云憃愚059_257d也。或云佯狂也。厥後貞之死。不免庭鞫。而以憃愚之故得免死徙。優遊散官。考終牑下。然則當日所爲。只要免禍佯狂。而非憃愚也明矣。

[國學序齒]
國學序齒。始於己卯。三日而罷。爲禍起士林也。癸酉冬。更得己卯之規。而邪說孽芽於丁卯。榜中有閔生成章,黃生敏中。與若干同惡之人。倡議欲罷。時許草堂爲大司成。言其不可。而不自懲艾。反肆詆毀。賴洪公麟祥時在上舍之列。讜論公會。斥去兩生。四館亦停其擧。因此不罷者垂二十年。而再造之後。更用榜目先後。棄盡尙齒之風。內而國學。外而鄕黨。長幼之059_258a無序。未有甚於此時。亦可以觀世變矣。

[高知事若海]
高知事諱若海。吾高祖之從兄也。以生員超遷。累轉至執義。例陞通政。歷湖西關東兩方伯。終以資憲。留守雪城而卒。立朝謇諤。知無不言。捐館之後。物論惜之曰。朝廷失一沒黯矣。此行狀中語。而南秀文所撰也。其子孫世居安城。而到今嫡派絶嗣。只有孽裔。有得蔣者登武擧。除湖南邑宰。戊戌之戰。死於露梁。有弟二人。而皆不分五糓。可歎可歎。

[蝗之形貌]
蝗之爲物。古人只言其害稼。不言其形貌。故人不知其何物。惟以螟螣蟊賊之類擬之。其實則與螽斯同059_258b樣也。是以。晦翁釋螽曰蝗屬。孔氏曰。秋潦盛長之時。魚必遺卵於草芥之上。明年水至則爲魚。旱則化爲飛蝗。東坡所謂旱蝗必相因者是也。我國雖旱而無蝗灾者。以國內無處無水。科斗之產於水者千萬其群。及其足生尾斷。大而爲蟾。小而爲蛙。散而之野。必吞蝗而食之。故蝗不爲灾者。蛙蟾之力也。蝗卽今俗號苗毒者也。靑者纔飛三四尺許。班者解飛數十步。唐太宗所吞者此也。若如蟊賊之類。則太宗亦豈能下咽乎。我國不知蝗之爲狀。又不知蝗之不爲灾。故記之以示後來。

[送子贈詩]
059_258c昔人送子上洛。作五言一絶曰。日暮先投宿。鷄鳴更看天。逢橋須下馬。有路莫乘船。其言的確。無可破綻處也。或曰魚大諫所作也。大諫名得江。字子游。號灌圃。晉山人也。

[李嶸異夢]
李翰林嶸少年登第。頗以逸才自許。一日夢有使者謂李曰。上帝重修玉樓。屬君作記。故來邀耳。李曰。製則臣也。誰可寫者。使者曰。已召白上舍光勲矣。覺來以爲自上方營熙政堂。記必命臣矣。未幾白上舍先逝。翰林繼之。竟同李賀之夢。可怪也夫。

[雀與蟻示倭變]
壬午年。有靑白雀集于海濱。分群而闘。多有死傷者。卽盈德地也。辛卯歲。蟻子浮海而來到寧海等地。億059_258d萬其群。噫。蟻渡之異。此倭寇渡海之漸也。雀闘之變。卽兩軍交戰之兆也。天心仁愛。示灾甚明。而恬憘日久。置之度外。終敗塗地。可勝歎哉。

[柳景深善於吏治]
柳大憲諱景深。善於吏治。人不能欺。雖對象戲。猶聽詞訟。手爭象道。口答號訴。兩不蹉跌。眞治劇妙手段也。是以。所莅人皆愛慕。立碑頌德。尤長於軍務。三莅六鎭。以關西方伯。殁於客館。人皆惜之。考諱公權。以書狀官卒於帝都。大憲亦終於西路。大憲弟景源爲德川郡守。得病遞來而殁。德川子翼龍。以內禁衛。補關西地權管。亦死任所。一家不利西行。可怪可歎。

[譏遷葬]
059_259a再造之後。士大夫崇信術士。雖久遠祖墳。更擇吉地。遷葬安厝。至於父母之墓。則雖得吉地。若他山稍勝云則不憚移葬。再三不已。鰲城戲曰。若子孫殘劣則埋葬固難。而子孫勤幹則安葬亦難。譏諷之意。蓋可想矣。

[奴婢事主]
武人金遇秋。生事北邊。拿囚王府。受刑百餘次。有一婢忘其名。自湖南來養獄焉。號泣而乞於市。懇惻之誠。有感動人者。市之賣米豆鹽醬。鬻魚肉菜蔬者。若有餘則必曰。此當畀某婢也。留置以待之。是以。金雖久繫。而供養之豐。與卿相等也。人勸之嫁則曰。我非059_259b不欲也。顧念有夫則吾之誠心。恐不專於事主也。在朝三揖。亦佳其忠。金之末减流配。此婢爲之一助也。金旣出獄。卽歸湖南曰。主家破産久矣。方在飢餓中。欲歸養女君耳。此可爲事君者之矜式也。

[朴忠元祭魯山以冤鬼祟]
寧越。魯山遜位之所也。自是以後。出守者十喪七八。或曰冤鬼爲之祟也。朴三宰忠元少時。見忤權奸。左遷是郡。蓋惡之欲其死也。旣赴。作文以祭魯山。極其誠敬。六朞猶無恙。而又生一子。卽啓賢判書也。判書爲舍人時。李公俊民亦宰是郡。舍人因餞郊外問曰。君緣底有此行耶。答曰。吾亦要生如舍人子耳。059_259c蓋戲之也。朴瞋目視之曰。憎哉此漢。速去可也。

[太宗雨]
太宗末年。久旱不雨。太宗寢疾歎曰。予至帝鄕則當告于上帝。請降甘霖也。殂落之日。霈然雨下。卽五月初十日也。自是每於是日。多雨少晴。國俗謂之太宗雨。今年苦旱。近古所無。川渴井涸。朢絶雲霓。而是日大雨。此乃先王在天之靈。至今猶格于上帝也。澤流萬世。於戲不忘也。乙卯年也

[尹昉能率營吏]
人皆知監司之率營吏。而不知營吏之率監司也。何者。以平時觀之。則監司秋廵近營諸邑。是爲營吏徴斂木花也。冬廵沿海各邑。是爲營吏收取魚物也。其059_259d他見挾於猾吏。不爲所率者幾希。到今思之。則惟尹廵察昉而已矣。其爲政也。不使守令越境迎命。又不令各邑公事考准於巡營。只行於所到官。凡事若此。是以。各邑無事。民不知有方伯。可謂能率營吏。而不爲張良之漢高矣。

[權文海作海東韻玉]
權承旨諱文海。字灝元。以東國事作海東韻玉。上自檀君。下至本朝。極爲該備。與宋賢所作無異。若鋟梓以廣布。則我國之人。庶知東方事跡。而有補於鑑戒也多矣。但書之顯晦。亦有數焉。未知後之君子。能感激而刊行耶。抑媕婀而視之耶。是則未可知也。

[萬歲德獨占陳都督李統制之功]
059_260a戊戌歲。萬歲德來代楊經理。是年。平秀吉死於鬼誅。賊酋皆有歸思。而陳都督與我李統制。皆以舟師掎角之。大破倭船。諸賊破膽遁去。萬經理徒餔歠耳。何功之有。及觀萬公集序。則以掃淸海寇。爲萬公之功。贊揚不一。是萬以陳都督,李統制之勝。爲己勳業。而奏聞天朝。書之史策也。推此遡。則古昔邊功。皆此類也。而一時史筆。不足信也明矣。孟子曰。盡信書則不如無書。三代以上。猶如此。况後世乎。

[先王精於理學]
先王精於理學。每於經筵。討論經傳。樂受規諫。一日講官白惟讓進言曰。居敬涵養兩件工夫。不可不盡。059_260b先王曰。此非兩件工夫。卽聖意已喩程子涵養須用敬之義也。夫惟讓口耳之學也。無心得顧行之實。故鶻突若此。惜乎。有君而無臣也。

[先王作絶句二首]
先王手寫絶句二首。以賜臣閔應箕。蓋閔爲師傅。求御筆於王子也。其一曰。箋註成來辨說煩。幾多今古俗儒喧。君看一片靈臺裏。本自澄明不待言。其二曰。撫劍中宵氣吐虹。壯心初許殿吾東。年來事業邯鄲步。回首西風恨不窮。前詩是閔因王子勸上看四書集註。故有此製也。後詩是聖心已知有壬辰之變。而將不免西廵也。

[王章不思貧賤故獄死]
059_260c王章。漢時人。少遊長安。病臥龍具中。及爲京兆尹。欲上封事。妻止之曰。獨不念牛衣中涕泣時耶。章不聽。果下獄死。使章能念牛衣則知止知足。豈至桎梏死乎。近世卿大夫起自寒微。宦成而不退。積金而不厭。以至輕者禦魑魅。重者遭刑戮。皆由於不思貧賤故也。覆車相尋。良可哀也。

[女巫傳尹元衡魂說]
金斯文行。長於詼諧。嘗語一宰臣曰。路聞女巫傳尹元衡魂說。若曰。某於棄世之日。謁于中廟。中廟怒責曰。汝以肺腑。久荷寵祿。予殂之後。爾肆虺螫。旣滅大尹之族。又夷勳舊之人。爾雖萬死。尙有餘罪。不欲059_260d觀諸。速去無停。退而見于明廟。明廟慍有語曰。舅亦來見予乎。予於幼冲之時。信聽舅言。戕害忠良。登進奸回。平日失德。皆舅所爲。予頓無渭陽之情。請從此絶。赧然而退思曰。文定乃我同氣。豈有絶道。趨而進見。則有不豫色曰。予之累德。載在方策。皆弟指嗾。得罪神祗。慚愧終天。予恨不用周公誅管蔡之刑。勿復敢見也。惶悚而歸。乃曰。蘭貞。吾愛妾也。陞爲夫人。恩義頗重。必不背我。艱關來訪。則方與盲人金致命推卜曰。宋舜齡何時入冥云。則意亦不屬我矣。余以孑孑。四顧無托。獨立歧路。泣涕漣洳而已。言雖不經。059_261a大含譏諷。可爲交通宮禁。戕害善類。以妾爲妻之戒也。蘭貞未知某產也。或曰。八溪君之孽妺也。曾經數漢。晚入尹家。元衡寵嬖。陞爲後室。恃愛驕恣。甚於孫壽。宋舜齡其婢夫也。蘭貞每爲供佛之齋。齋日必擇少艾。爲尹侍寢。而獨處別室。夜以擊警子爲應。與舜齡奸焉。一日偶患脚癤。隔幔受鍼。而諸醫鍼之則痛不可堪。惟舜齡鍼之則曰。不痛。元衡於廣座譽宋曰。下鍼神妙。夫人不痛矣。有一相笑曰。但散刺耳。元衡猶未悟焉。所產子女。嫁娶右族。一日使金致命議婚於朴公啓賢。或誘或脅。朴公不勝忿憤。而憚於絶物。059_261b依違以答。未幾元衡見棄物論。削職黜外。時朴爲中丞。囚致命。殺于杖下。元衡與蘭貞。未久亦死。故金斯文有是說。

[兪克己爲養乞外]
兪㵢溪克己。咸陽人也。成廟愛其才華。大加寵異。長在玉堂。一日爲養乞外。除陜川守。拜辭之後。自上別遣黃門。追及鳥嶺。奪篋而去。搜得一詩。有北望君臣隔。南來母子同之句。成廟曰。渠亦不忘予矣。到任之後。嘯咏爲樂。不治官事。一日村氓來告曰。徂玆呈狀。敢請推還。有一小童問曰。爾呈志幾日。曰。昨昨耳。小童曰。出官日所呈。尙未判出。况昨昨乎。㵢溪059_261c曰。伶俐哉。童也。可爲吏房矣。監司不得已用於殿最。成廟垂問曰。兪某乃吾寵臣也。何至居殿。時潘碩秤爲方伯。回啓曰。兪某惟事詩酒。不治郡政。故居下矣。未久。拜校理召還。西川君某入侍經筵。語及此事。先王大笑曰。予緣卿言。聞此奇談矣。仍奏曰。當時去古未遠。監司從實考績。故兪某不免居下。今則有玉堂出守者。雖不逮兪萬萬。豈有居下之理乎。其言勿欺而諷亦切矣。

[先王論諸宰優劣西川君以言傳規諫]
先王於經筵。對講官論諸宰優劣。西川君進言曰。諺傳古有一叟。騈牛而耕於野。或問兩牛孰優孰劣。叟059_261d不答良久。附耳語曰。左者優。問者曰。何不顯言而附耳語耶。叟曰。牛是吾家愛養之物。雖無知覺。豈可對其面而論優劣乎。先王嘉其言而歎服。可謂因事善規諫也。西川姓鄭。名崑壽。號栢谷。

[彈金安老]
金安老。中廟之林甫也。揜蔽聦明。戕害善類。不可紀極。一日誤聞主上疏待繼妃。又阿其意。面奏請廢。中廟怒形于色。召尹任責曰。宮禁事秘。非外朝所知。而金某發言至此。此爾漏洩之故也。若果如其言。猶不可。况失實乎。對曰。臣無漏通之言。此必自家道聽也。此言當言于中丞。令上彈文也。上曰。兪。059_262a任歸語中丞。中丞乃梁某也。聞言股慄曰。料虎頭綸虎鬚。其如虎口何。况君之片言。未可輕信。恐禍及百口也。任以中丞言上達。上曰。然則明日政。當以某承旨爲參判。某司諫爲承旨。以此爲信也。明日兩司合啓。蓋希安老意也。梁某遲延不發。數起如厠。苦待政目。除拜果如任言。然後遽卽立異。請罪安老。擧世以此爲梁某莫大之事業。而不知受密旨而畫葫蘆也。噫。梁某受教論啓。而不免疑懼。允下之後。卽吐血數升。則無骨可知。豈宜盗剛直之名乎。及小尹用事。阿附慫慂。助成乙巳之禍。其爲人槩可知矣。

[納虎]
059_262b金兵使名富仁。鎭左道時。徐君秀爲花山知縣。得兒虎一口。具體上。使以當年例之納。金退還而題其狀曰。此虎觀其形容則食乳之虎也。置之山中。厥母必來。厥母捉送云云。君秀不勝嘆服。貿大虎皮以呈焉。權判書某曾按湖西。有一守令呈牒曰。境內山淺。無虎可獵。權題其牒曰。虎盡渡河。善政可嘉。但封進有數。不可闕一。斯速捉送云云。兩公之判。皆可謂好事也。

[張燈伴仙]
中國張燈。必於上元。伴仙必於寒食。詠於騷人者久矣。我國則以四月八日爲燈夕。於五月五日戲伴仙。059_262c其故何哉。蓋我邦節候異於中國。上元之夜。寒猶逼骨。寒食之時。不可御風也。酌天氣和暖而爲之推移。雖非古例而意有存矣。

[冰之害]
冰是寒月賤物。而貽害不少。以商山一州觀之。凌陰修理之價。一夫四匹。伐冰防納之價。一夫八匹。校之貢賦。殆過其半。作俑者金庭睦也。晉昌來代。稍革其弊。繼之者不良。去善規述弊政。有人作咏冰一絶曰。禀形寒月玉爲身。淨盡元無一點塵。世道漸微多變恠。却隨流俗作眞人。晉昌。姓姜名絪。

[李儀有不屈妻子]
中原有屢擧不中者姓李名儀。娶陽村後。卽斯文起059_262d夫先君也。一夜强盗十餘人。瞰其子弟之亡也。持杖突入。李無如之何。擁衾而伏。賊將害之。權氏厲聲曰。吾家財物。任爾取去。寧殺吾身。勿害家翁也。以身翼蔽之。賊義而舍之。李常曰。事莫能兩全。吾得賢配。屢屈不捷宜矣。起夫名大振。旣習俎豆。又善射御。壬辰之變。黑衰討賊。不幸見敗。冎死不屈。可謂有母。又有子也。

[李瓘善於吏治]
李使君名瓘。善於吏治。所莅皆有政績。嘗至南原府。下車後翌日。有吏欲赴甲會試呈病狀。李題曰。好畫龍則眞龍至。愼之。蓋謂若喜佯病則眞病生也。吏不059_263a勝歎服。一府之人。至今傳誦焉。

[梁松川法外決訟]
梁松川刺晉山。有人呈訴曰。小童某到家竊襪。請推之。問曰。小童於汝族否。曰。從弟也。即令相訟。元隻取招。一如訟法。終焉立案。歸襪於主。仍徵作木一疋。襪主告以太重。决笞五十。急徵其木。以畀小童。蓋嫌切親之間。爲細碎呈狀。故爲此別様擧措。雖非規矩。而豪放之意。殺活之能。亦可想矣。

[不食無飯之饌]
金斯文行。初補海州文學。受由歸覲。牧伯優給魚物。令其養親。斯文致謝後請進一言。牧伯曰諾。斯文曰。上官令養老母。多賜饌物。感則感矣。但老母不能食059_263b無饌之飯。而亦不食無飯之饌矣。蓋嫌牧伯只給魚物而不給米斛也。牧伯大笑。贐以五石米。

[不能徒食石首魚]
朴察訪盡性字子順。於癸巳春。流寓江華地。時李德薰爲方伯。廵到其府。贈以石首魚數束。子順曰。欲我徒食此乎。德薰笑而饋米三斗。辭約意盡。勝於金斯文語矣。

[礎移則宅必壞]
癸卯甲辰年間。多有石移之變。鰲城謂人曰。作舍而鑿地植柱。與排礎安柱。孰優。或者對曰。不如排礎之好也。鰲城曰。不然。鑿地甚好。或問其故。曰。若安柱礎上。而石移則宅必壞矣。不如植柱土中之無憂也。聞059_263c者笑其滑稽也。

[柳子光之兇險]
柳子光之父爲天嶺太守。治民之私而脅制邑吏。以其女嫁子光。子光乃孼產也。吏嘆曰。吾女之命。卜者皆云當爲一品。而今歸孼子。冤莫甚矣。不知子光終爲一品。而厥女爲貞敬夫人也。他日子光得志到天嶺。題詠于學士樓。佔畢齋見之。詬而去其板。子光因此含恨。遂註吊義帝於江中賦。譖于燕山。蓋賦是佔畢齋所作也。噫。以一題詠削去之故。而佔畢不免身後之禍。諸賢亦遭騈首之戮。子光可謂兇險不測之人也。詩曰。䜛人罔極。其此之謂歟。

[聾巖之壽貴]
059_263d聾巖相公姓李。諱賢輔。爲翰林時。見惡廢朝。因于王府。廢朝欲殺而忘其名。每曰面黑者而已。爲繫獄人多。不能盡記也。靖國之後。歷揚淸要。位至二品而致仕。享年九十餘。例陞從一品。是知壽貴之命。雖人君不能使之短折也。

[慕齋譏諷兪仁佐]
兪仁佐。金慕齋姊妹之義子也。性不撿束。慕齋待之如甥。而以俳優畜之。嘗謂慕齋曰。吾於聖人一事。竊有不快之意也。慕齋曰何也。仁佐曰。聖人作字。令一字止含一義可也。今者。一字而包數義。以此多有未曉處。不能無憾也。慕齋曰。聖人豈知後世有汝耶。其059_264a言渾厚而含譏諷矣。

[蒲公英能治乳腫]
蒲公英。治乳腫之聖藥也。考諸醫書。則云田塍路側皆有之。春初開花。花罷飛絮。而未能的知爲何物也。戊戌春。天兵往來。有五六輩來舍近隣。採一菜烹而食之。問之則曰蒲公英也。即俗所謂豆應仇羅菜也。開花則花辮似菊。而折其莖則出白汴。小兒吹以爲聲者也。自後有患乳者。依本方蒲公英二分,忍冬草一分,入酒一盞。水煎服之則立效。誰知賤賤之物。有起死回生之功乎。古之人不棄溲勃。良以此也。

[聞喜地有潮汐水]
聞喜地有潮汐水。側出而無定時。色味不異他水。或059_264b者以比海水之潮汐。余竊以爲不然也。嘗觀水砧舂粟者。水滿其桶則砧傾而瀉。以此忖度。則是必山中空缺處。有石臼類水砧之桶。水自巖穴而㸃滴。滿臼則傾而流岀也。曾以此語禹見吉。見吉不之信。蓋不知理外無物也。

[槐花不開則麰麥不實]
三十年前。余訪張兄雲擧。農談竟夕。余謂今年槐花不見開處。是何妖祥耶。答曰。聞諸老農。云今年無槐花則明年無麰麥矣。余初以爲不必然也。厥後驗之則無不皆然。以近年言之則己酉之槐花。或開或不開。而庚戌之麰麥。或稍實或不實。槐花之盛衰。即麰059_264c麥之豐歉也。雖然。右歲不宜麰麥。而曾秋耕者及春耕早者。不至大無。以其成熟不晚也。若槐花不實則治來牟。當以庚戌歲爲鑑也。

[聞韶有冰山]
冰山在聞韶地。氣候反常。冬則暖而夏則寒。有風水穴。五月始冰。而八月乃解。山號爲冰。職此由也。噫。造化之工。囿盡天下之物。而獨此一山。超于範圍之外。其故何哉。竊料陰陽之氣。各有升降之時。升則行于地上。降則伏于土中。是故。夏而陰藏。冬而陽鬰。皆於九泉之下。而惟此風水一穴。必深遠不可測。故地中鬰積之氣。皆從此穴出。而寒暖獨異耳。嘗聞善泅者059_264d之言。雖流鑠之日。九丈之淵則不可窮其底。爲寒逼骨也。是緣陰伏于下也。推此則冰山之異。當不過伏藏之氣。獨洩於此山也。淺見如此。姑竢博物者耳。

[老翁舞歌]
余少時聞諸族叔。亦其少時所聞也。有一老翁藍縷行乞。到蔽里。人有哀之者。饋酒一巵。翁立飮。人曰。能復飮乎。曰能。復進一巵。翁又健倒。仍自舞而歌。歌聲不凡云。到今思之則是必異人也。惜乎當日無具眼也。余爲飜其歌云。歌在詩集中

[笠之高低衣袖之闊狹本無定式]
笠制之高低。衣袖之闊狹。極則必反本。無定式。丙寅以前笠制。則雲頭甚短而凉臺太廣。衣制則其齊曳059_265a地而袖廣五寸。當時以斯爲美。而丁卯之後。漸至變易。衣袖之廣幾於尺餘。笠頭之長或至八寸。齊則去地尺。而凉臺則太狹矣。庚子以後。又嫌其笠太高袖太廣。而日漸尙低尙狹。已復乙丑以前之規。噫。余方六十歲。而猶見其屢變。則麻姑所謂東海三變爲桑田者。亦不虛矣。

[人效楊鎬着網巾]
楊經理名鎬。有再造朝鮮之功。國人傳誦。至于今以爲美談。其着網巾也。去兩眉三寸許。或曰。起復未久。無心斂髮故然耳。或曰。頂有小瘡。難於着巾故然耳。年少好異之士。爭相效慕。外方尤甚。此所謂城中高059_265b䯻。四方一尺也。李某義城人也。亦有是癖。李斯文景明見之。謂曰。君亦效楊經理耶。李對曰。尊長何爲效萬經理耶。景明語塞。聞者大噱。景明眇一目。故謂效萬經理也。

[方伯請酒肉主官不應]
昔有方伯廵到一邑。爲相識人稱念。而帖紙中書酒鷄米太等物。令其官輸送。而主官不許。只寄空帖。求受答書。其人笑而受答曰。靑州從事。化爲烏有先生。翰音登于天。米元章子太叔。厭見寒儒。杜門不出。難副書生飢渴之望。雖不識其姓名。而才調槩可想矣。

[鼴鼠婚姻]
昔有鼴鼠生女而美。謂天下無雙。求婚於日。日讓于月曰。我雖明於晝而不耀於宵。不如月之能照夜矣。059_265c於是。求婚於月。月讓于雲曰。我能使昏夜化作白晝。而陰雲蔽之則晦盡光輝。不如雲之宗强也。於是。從雲約婚。則雲無心而言曰。吾能遮一天。俾三光不明。而風起一方則飄揚萬里。無所依泊。不如風之有力也。即從風約婚。則風怒而號曰。吾飄雲盪海。折木揚沙。而不能吹徹石佛。石佛勝於我矣。即送媒於佛。佛不動心曰。我安頓地上。坐閱千古。而爾等掘土。壞坐一邊。則不免倒了。爾勝於我矣。遂與同類結婚。以此世有生女求婚。意望太高。而卒歸相敵者。謂之鼴鼠婚姻也。

[兩伯之判竭盡情法]
059_265d昔有蚩氓。崇信佛敎。以膏腴水田。捨施佛寺。身死之後。子女生理鮮少。欲推其田。冀繼朝夕。寺僧曰。爾父旣成文劵。願爲寺田。爾不當推。寺不可與。施者子與首僧。訟于方伯。方伯題其狀曰。施田於寺。將以求福也。今者子孫殘微。而佛不之福。田還於主。福還於寺。又有人行年七十而强奸寡婦者。事當刑訊。而援法欲免。推官禀于方伯。方伯判曰。旣能爲不能爲之事。宜當受不當受之刑。兩伯之判。可謂竭盡情法無餘蘊矣。

[巫女以智救夫]
湖南優輩必娶巫女。謂之兩種。有優得巫。巫年少而059_266a美。優而業賊者。欲殺夫而奪之。着孝子服告于巫曰。我某邑某里人也。亡父小祥。迫在明日。敢望榮臨。以娛亡靈。巫信之。偕夫而往。抵谷中無人處。賊捽其夫仆于地。將縛之。巫顧謂曰。老夫性妄。縛之不可不急也。旣縛。欲刃之。巫下馬止之曰。彼雖無狀。同居歲久。不忍見其死。點心之後。置我屛處。任爾所爲。亦未晚也。遂引賊入林中。或握其手。或撫其背。百計媚之曰。爾年富力强。異於本夫之衰老。容貌魁偉。勝於本夫之庸惡。今日之事。正合所願。卽喫午飯而換手相哺。又抽賊刀。袒割宿肉。仍以刀尖貫肉。先入其口。賊喜059_266b而受之。卽以刀剚其喉而殺之。遂與厥夫歸而偕老焉。雖戰國縱橫之謀。何以加此。可嘉也已。

[委質而圖復夫讎割愛而幷殺其子]
甲午之歲。飢荒太甚。獷賊作黨。橫行尙,咸。所過丁壯無遺。有人居銀尺。賊殺之而奪其婦。婦力不能抗。隨賊而歸。陰欲復讎而未得其便。荏苒三載。又生一子矣。賊有遠行。婦豫釀旨酒。賊歸求飮。連進數鉢。賊醉倒如泥。卽曳入房裏。幷置其子。闔門而焚之。呼隣里曰。賊殺吾夫。故吾爲之報仇。諸人愼勿救火也。隣里義之。莫敢往救。火炎幾絶。赤手而去。噫。婦人愛子之情。無所不用其極。而幷置火中者。不欲使賊遺種也。059_266c夫委質而圖復夫讎。人所難也。割愛而幷殺其子。尤所難也。其去息夫人遠矣。

[戴安道破琴]
戴安道。晉時人。善鼔琴。武陵王聞而召之。安道曰。吾不能爲王門伶人。破琴不往。百世之下。可想其風槩矣。張上舍某。仁同人也。粗解音律。又善謳歌。而使於技能。不憚麤鄙。曾往善山。爲府使卽姓親也。時監司柳洵之將行榜。會集尙,星二州妓。因送客作樂。聞上舍到府。召入席末。令其放歌。張不以爲恥。反以爲幸。名撿掃地盡矣。其視破琴人。不啻天壤焉。然則戴安道之罪人也。當日目睹。故記之。

[人君八尺之褥出於十家之産]
059_266d進上阿多介。用小豹皮毛斑而有黃色者。中縇則用水獺皮。外縇則用鹿皮。以雪綿子及去核綿花爲之絮。防納皮價多至四百餘匹。晉昌君爲尙牧。對余慨歎。噫。深宮之內。細氊之上。豈知所坐八尺之褥。乃是中人十家之産乎。古語有之。奢侈之害。甚於天灾。其在全盛之日。猶有識者之譏。矧今亂離之餘。財力殫竭。比之昔日。百不及一。加以南北多警。非乙夜安枕之時。則顧安用此物爲哉。若减此獻。而以其所入之價。或貿軍粮。或備器械。則一道粮餉。歲可至五百餘石。而器械亦不少矣。但食芹雖美。獻御固癡。而天門059_267a九重。無路叫閽。肉食者鄙。未能遠謀。不如三緘。以終一世也。

[李若水之節義]
李若水之死。吾嘗慕其節義。謂當卓越千古矣。及見晦翁語類。則亦有可恨者。蓋若水。欽宗所倚重也。將赴靑城。不無疑懼。使人視若水。若水方醉酒安臥。欽宗以爲無虞也。卒投虎口。噫。金虜之心。五尺所知。况城䧟有日。請見至再。則國勢之殆。甚於累卵。豈臣子縱酒安寢之時耶。若水恬然而不恠。欽宗恃之而不疑。然則靑城之行。若水爲之導也。殺身成仁。僅贖其罪。晦翁之闡幽。亦含譏刺矣。

[成世億享壽]
059_267b湖南有成世億者。字大年。疾革至一處。見金河西爲長官。謂成曰。爾壽不短。緣何到此。可速還也。仍贈一絶曰。世億其名字大年。排雲來訪紫微仙。七旬七後重相見。歸去人間莫浪傳。成後果七十七而終。

[鄭湜死於魚腹]
鄭上舍湜。湖南人也。爲安奇察訪。行到吾縣問曰。此地曾有與我同姓名者乎。或曰然。仍問其故。鄭曰。我於某歲得疾氣絶。爲伍陌所拿。至一府。府官責伍陌曰。吾令爾拿龍宮鄭湜來。而誤拿他處名同者耶。杖而更遣之。未知此人是歲亡乎。詢其日則卽鄭某化去日也。右人居吾縣治南。方造家舍。是日無疾暴卒。059_267c雖然。安奇竊自喜幸於當日。而丁酉秋。倭寇充斤湖南。鄭浮海避亂。遇風覆没。百口皆葬於魚腹。反不如吾鄕人之死牖下。葬土中。有子又有孫也。可哀可歎。

[文瑾以鷄卵驗其服罪人情僞]
文參判瑾。久於刑官。爲善於其職也。一日。欲驗服罪人情僞。見鷄窠中有卵。令一家曰。若取此卵則當加刑訊云。而潛取數箇。置之屛處。認家內婢手荒者。誣以盗卵。重杖則服曰。吾果取而烹食之矣。參判歎曰。吾其無后乎。十年爲刑官。服罪者豈皆眞實者乎。必與此婢同耳。殁後三世。而嫡派繼姓者無噍類。此爲秋官者之所當惕念也。

[李某責其族叔鄭仁弘]
059_267d近有奉使南中者。姓李名某。仁弘族姪也。見仁弘語及晦,退兩先生之學。仁弘曰。學則誠然矣。但鳳城死其手。是恨也。對曰。若以鳳城之死。爲二公之累。則叔於大君之死。其勸不救何也。仁弘默然。

[權臣自擅科擧不公視先朝不啻霄壤]
不佞北學。始自辛未。得見先王勵精之日。仕路不至混淆。雖卿相子弟。非有現焉。一命猶難。而科擧亦無循私之弊。治敎可謂休明矣。今則權臣自擅。視官爵爲己私。收拾親舊。施及童穉。內而百司。外而州縣。皆是蔭官。非特此也。至於科擧不公。亦非寒素之希望。率爲門蔭之淵藪。視先朝不啻霄壤。可勝嘆哉。

[洪太古見尹季初之詩以愧]
059_268a尹季初有詩曰。山崩海渴杳無期。長使人間有別離。寒日滿天秋色薄。一枝殘菊贈相思。洪太古見之歎曰。如我不才。長在文翰之任。而斯人也以此才華。不得其職。我則可愧。而彼則可惜也。

[科擧多有循私之弊或人夜書權門]
近來科擧。多有循私之弊。而己卯式年一榜尤甚。以本無窮經之功。而皆以明經登第也。有人夜書權門曰。明經贒士盛於時。二百年來始見之。七大文通從自願。暗中心跡鬼神知。

[烏鳴異聲豫報倭變]
壬辰夏四月朢。余赴洛城。有烏鳴于禁苑。徹夜不止。其聲異常。聞者以爲各各化道也。或以爲各各環刀059_268b也。未幾倭寇蔽海而來。直搗京城。此乃得氣先者爲之豫報也。

[闔棺人事定]
石介作慶曆聖德詩。夏竦疾之。介死之後。聲言介不死。叛入北虜。請斲棺驗之。賴按事者善處。得免發塚焉。歐公有詩曰。誰道闔棺人事定。是非猶及土中身。李東皋臨終。有憂世之意。道不同者交章論之。吳判書祥題其輓曰。不待百年公議定。是非何累土中身。蓋用歐公語而反其意也。

[咸寧有儉湖冬冰合則必有拆裂處俗謂之龍耕]
儉湖在咸寧治南十里許。乃吾東之巨浸也。每冬氷合則必有拆裂處。狀如溝澮。或抵岸土。雖祈寒不復059_268c更冰。俗謂之龍耕。居民觀其縱橫濶狹。以卜其豐凶。然是豈龍耕哉。愚以爲沍寒之節。陽氣伏于水底。冰合則氣不得通透。必坼于一處。而陽氣皆從此發散。故不復更冰耳。或曰。然則當其冰合之時。必有不合之處。而旣合卽坼。何也。愚曰。冰之將合。陽氣猶未鬰積。故迫於寒而不得不合。旣合之後。緣鬱甚而拆裂也。或曰。然則瀦澤亦多。而獨此一湖異常。何也。愚曰。小小瀦澤則陽氣甚微。豈能勝極寒之勢乎。常聞延安南大池。亦有此異云。大澤之冰坼。非小池之可比也。冰山之冬月無冰。亦如此湖之坼處不冰。博物者059_268d復起。不易吾言矣。又聞此湖。春初解凍。而春寒更作。則氷雖薄而合。卽又坼如初云。陽鬱而氷裂。尤可信也。

[辱人之親則人亦辱吾親]
亞聖有言曰。殺人之父。人亦殺其父。殺人之兄。人亦殺其兄。非自殺之也。一間也。今有虐於戲謔者。以惡言加諸人而辱其親。則人亦以惡言加於己而辱吾親。愚亦曰非自辱之也。一間耳。

[柳游離居他方或人詐爲柳游而入其家]
古有買奴得翁之說。吾不能無疑也。夫爲夫爲婦。同居有日。而至於生子。則亂離之中。契闊雖久。而行止緩急。容貌辭氣。當不忘乎心頭。而了然於目上矣。豫讓漆身爲癩。而厥妻曰。此非吾夫。何其聲之似吾夫059_269a云。則相失多年。亦有可識之聲色矣。一日二日之間。猶可易認而知。爲夫婦。反在數年之後。何耶。當時之言。亦含譏諷之意也。麗季德興君夫人之事。亦猶是也。何者。德興君淪於異域。莫知存歿久矣。其夫人使幹奴求得偕來。則乃一庸劣人也。或問爾性明敏。而今則庸劣何歟。對曰。久在異域。憂怖失性故然耳。又曰。爾年衰老。髮當班白。而今猶黑頭何歟。對曰。吾於異國。得服江南藥。故不老耳。當時朝士。或默或言非眞。夫人曰。知夫莫如妻。卽就見曰。是吾夫也。仍與之同居焉。一時言非眞者。皆得罪竄逐。故陶隱有不服059_269b江南藥之句。以歎其无妄。蓋其夫人寡居歲久。如失此人。誰與爲懽。托以本夫。擬娛暮境。故計出於此。此買奴得翁之事。有以啓之也。近世柳游之事亦如此。游大丘人也。不得於父。糊口他方。與無賴輩蔡應珪同處歲久。應珪得其日記。陰與宗室某同謀。卽柳游姊夫也。約分資産。招其弟淵。令陪兄南歸。淵疑不敢顯言眞僞。同行十日。始知其詐。縛而歸家。鄕人徐上舍洞。南中巨擘也。頗有灼見之明。以爲非柳游。而徐上舍時雄亦同鄕人也。蓬頭垢面。不端莫甚。嘗與柳游同接。應珪言其同時所作之文。卽日記中語也。時059_269c雄以爲是柳游也。然而矛盾者太半。應珪自知所行邪慝。人言各異。恐不免敗露。中夜潛遁。鄕里惡柳淵者。以爲淵爭財殺兄。一犬誤吠。百犬吠聲。而與泂爭名者。亦以爲泂受賂柳淵。同惡相濟也。至於停擧。禁錮終身。游妻白氏。亦云叔殺吾夫。發狀告官。淵被囚王府。不勝刑杖。誣服而死。人莫知其冤枉。而皆以時雄爲無私。徐泂爲黨邪。十年之後。有天㭲勇者。被捉於關西。卽柳游也。應珪亦遭擿發。自刎而死。然後柳淵枉死之冤。徐泂受誣之痛。時雄不實之狀。白氏告官之非。昭然若發蒙見靑天睹白日。向使當日無柳059_269d游之一言。則白氏將爲應珪之妻。而與買奴得翁。謂他人夫者。一様汚穢矣。彼應珪之做出邪謀者。乃德興君夫人有以啓之也。所可恨者。徐泂未及辨誣。時雄不受罪責而死耳。吾少時與徐公養子思遠有同榻之好。每見徐公常有不滿之意。到今思之。頗切悔恨。故因前二段而記柳游之事。以昭雪冤枉之萬一也。
泰村先生文集卷之四

沙西先生文集附錄卷之二
 槎行贈言
送沙西老兄奉使朝天 [崔睍] 067_146c


我送同庚友。乘槎入帝京。乾坤雙眼闊。滄海片帆輕。韶濩聞齊樂。絃歌近魯城。胡爲傷老別。萬里尙橫行。 訒齋崔睍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二
 
陳時務九條疏 067_189a


將仕郞前健元陵參奉臣崔晛。謹齋沐百拜上言于正倫立極盛德洪烈主上殿下。臣聞廩有蓄財者。凶年不能殺。國有蓄謀者。隣敵不能害。以其預爲之所。禍至而能救也。自古英雄之主。賢智之臣。揣摩時勢。大計一定。則不以一時利害一事得失。搖奪其計而必期於成。譬如射者之有的行者之有歸。血指穿脚而不至不已也。然有一月之計。有一歲之計。有目前之計。有善後067_189b之計。目前之計。雖奇謀祕略。可暫而不可久也。善後之計。不期於近效。不沮於半途。始勞而終逸。始柔而終剛。驅駕一世。鞭策英俊。立富強之基。而靖非常之難。以臣料之。賊以三年之計。欲以困我。三年之後。彼亦自困。何暇困人。我有五年之計。則亦可以自固。以自固而待其自困。十年之恥。猶可一洗之矣。唯在明君賢相。操其柄而主張之。勉之以實。行之不怠而已。夫怠者。敬之反也。虛者。實之對也。敬以勝怠。實以制虛。則何期而不得。何患而不解乎。況今自我無可致之殃。而在彼有必殛之罪。天意欲扶漢九鼎。民心思殷先七王。迅掃腥膻。復整067_189c乾坤。不外乎務實耳。殿下若以爲迂。臣請以已試之事證之。自古中國之萬里興師。涉山海之險。爲小邦拯溺。未有盛於此時。是雖聖天子一視之仁。宏遠之略。而若非聖主事上之誠。夙孚天心。其何以容易致此耶。至于今日。益虔不懈。席不暇安。躬勞將士。食不兼珍。以供天師。故誠之所激。無懦不起。臣工民庶。亦各駿奔。不遑他務。天朝將士。亦能感悅而捍衛王室。不遺餘力焉。殿下之誠。果能事大而有不能字赤子乎。勞來之誠。果能孚於將士而有不能格我臣民者乎。亦在擴而充之。擧而移之耳。夫淸心克己。宵旰忘倦。殿下067_189d固已勵己矣。側席夢寐。虛懷聽納。殿下固已求士矣。委任賢能。撫養遺黎。務本力穡。張皇師旅。殿下固已修攘矣。但未知殿下非徒有其名耳。果能力行而無怠乎。入則獻替。出則經綸。興行墜典。整緝棼綱。案名督實。陟臧黜否者。大臣之道也。夙夜匪懈。國耳忘私。惟思補效。不規躁進者。群工之職也。夜無終寢之席。日無不吐之哺。折甘分小。鍊士訓卒。臨陣忘家。臨戰忘身者。將帥之分也。壯銳致命於疆場。老弱盡力於農畝。晝戰夜守。以衛長上。朝耕暮績。以供王師者。庶民之事也。今之內外上下。固已奔走率職矣。果能眞實而無僞乎。下不能盡067_190a其職而非其上者罪也。上不能盡其實而責其下者亦非也。先王知區域之廣臣民之衆。不可人人而責其忠信。故先有諸己而後。責人之所無。先立其信而後。責人之不欺。明其賞罰以勵之。嚴其法禁以肅之。鼓舞之風動之。惟其所好而必從焉。臣願殿下。先立乎眞實之地。策勵群臣之誠。群臣亦自盡其實。以革虛僞之風。然後本立而道生。人存而政擧。恢復之計。可以講矣。曩者賊勢少紓時。歲稍稔。苟能中外一體。練兵積穀。內植其本而外藉天兵。則我主彼客。已成難動之勢矣。乘此機會。而恬嬉苟度。修飾虛文。六七年來。悠悠靡定。了無實067_190b事可以改紀圖新。而區區補綴者。不過曰支待天兵一節。而猶且不給。事無頭緖。火焰方熾。膏液垂盡。秪以賊之進退。爲邦家欣戚。委命于人。聽其所制。臣恐不待寇至而邦本先拔矣。臣嘗渡江。有小船破壞不完。競渡之人以百數。臣懼不敢進。傍岸而視之。船小人衆。排擯紛然。又無善操舟者。人爭刺之。自以爲能。盤旋傾側。尺進尋退。有篙工後至。佇立而歎曰。殆哉舟將覆矣。風浪又且作矣。臣勸使呼之。篙工曰。不然。彼登舟者。豈不知自愛其身。重小利而忘大患。唯爭渡之爲急。不習水道之曲折。不度舟勢之順逆。人各自是。譁然不定。我雖唇焦口067_190c燥。彼不肯聽。反受其侮。臣曰。雖然。安忍坐視顚覆乎。第言之。篙工喚曰。急回汝舟。減載太半。右者挾其右。左者挾其左。前者整船頭。後者刺船尾。同心急渡。不然危矣。舟中人。果大罵曰。爾何爲者。偃然立于岸上。妄說是非。使爾操舵。反不如也。篙工默然而去。須臾風浪大起。舟中惶惑。幷與棹楫而失之。觸盤渦衝激石。走驚湍。少者啼。婦人哭。壯者沒而游焉。幸値水淺。風亦少止。得免淪胥。而馱載衣裳。皆不能有矣。臣觀此而有所感矣。今者。値同舟遇風之勢。有胡越相救之道。而舟中之人。自爲仇敵。詩云。譬彼舟流。不知所屆。可謂痛哭流涕者也。067_190d臣以爲人材之戕鑠。以朋比之說壞之也。易曰。二女同居。志不同行。家道所以睽也。同人之彖曰。唯君子爲能通天下之志。噫今之君子。睽已久矣。盍思同人之義乎。簡天下之才俊。萃于朝廷。未有滿朝皆君子。亦未有滿朝皆邪人。正人不能無偏。則或似乎邪。邪人勉強爲善。則亦似乎正。邪正之分。在於念慮公私之間。而不在乎色言臧否之際。色言在外而可見。念慮在內而難知。以帝堯所難之知人。欲辨於論議之間者。豈非妄耶。人之難掩者行也。行之難勉者誠也。行之誠僞。人之邪正。判焉。故曰視其所以。觀其所由。察其所安。人焉廋哉。雖然。067_191a衡而後能度其輕重。鑑而後能照其姸媸。我不爲衡鑑之公明。安能辨人之邪正哉。人情旣動。私意隨起。蔽於所信。阻於所疑。蔽於所信。則掩其過而好之。阻於所疑。則遺其美而惡之。此賢者之亦所不免。好惡之所以失其正。而人材每困於中傷。是以明主之御下也。公以量之。明以燭之。推誠接物。任器分職。所擧必試之以事。所言必考之於成。然後苟妄不行而貞實在位。吾雖不逆其詐。而心跡不得不露。吾雖不億不信。而誠僞不得不見。然而不循一己之好惡。兼聽擧國之公論。擧一人而朝綱自正。罪一人而國人咸服。以其能容於未試之前。067_191b故人無怨誹。能斷於旣辨之後。故下絕邪議。今之議者。卽異於斯。舍繩墨而意裁曲直。棄權衡而手揣輕重。不驗行事之誠僞。唯聽言論之異同。同於己者。引進之如不及焉。異於己者。排擯之無餘力焉。聞人名士。鮮或自脫。入于彼。必出于此。入者主之。出者奴之。入者附之。出者汚之。瞿塘起於平地。九疑阻於咫尺。臨事之際。胡越相對。面相唯諾。心實猜疑。人情若此。誰與戮力而共濟乎。時人語曰。國仇如私讐。公戰若私鬪。海寇雖莫強。必不至今存。循此不已。不幾乎一言而喪邦者乎。雖以殿下之寬仁明斷。亦不能無惑於縱橫之說。幾陷於秦067_191c楚之鋒者數矣。猶賴聖明鑑古懲今。公聽幷觀。風浪旣搖而還靜。火焰將熾而復熄。然而兩端相持。交惱宸衷。誠信未孚於臣寮。疑貳或形於進退。上下壅隔。憂虞塞胷。忠實之士日遠。讜直之論寡聞。諂諛之態日長。競進之風爭起。其間。豈無忠信之士幹蠱之才。而稍存形跡者。輒困於仗馬之警。却顧逡巡者。先怵於按劍之怒。彌縫詭隨。斲方爲圓。而陳善閉邪之道闕焉。塡補己過。備員塞責。而盡悴王事之誠廢矣。馴致厲階。職此之由。破壞朝綱。莫此之甚。嗚呼。同寅協恭之至治。不復見於今日矣。牽裾折檻之危言。不復聞於殿陛矣。莫違予067_191d言而喪邦。不信仁賢而空虛者。不幸而幾矣。古人所謂無變今之俗。不可一朝居者。此也。伏願殿下。虛其心鑑。以照輿情。推其誠信。務盡群心。弘採納之度。去訑訑之色。釋嫌疑之跡。勉交修之道。惡浮辭而考實效。遠便佞而親質直。遜于志者必察之。逆于心者必受之。赤心循國。盡瘁匪躬者。任之專而勿貳。利口飾行。靜言用違者。斥之斷而勿疑。使朝廷肅淸。幽隱畢通。則自然群疑渙釋。邪議屛息。賢能拔茅而嘉謨輻湊矣。臣以爲綱紀之不振。以將相之無權也。韓愈曰。善計天下者。察其紀綱之理亂而已。誠以紀綱不立。則庶事顛067_192a倒。法度解弛。分崩離析而不可收拾也。相者。總理百官者也。將者。統攝三軍者也。制度之所由立。號令之所由施。尤不可以無權也。有其人而無其權。則設罟而無紀也。有其權而無其人。則張網而無虞也。必也擇其人而付之權。如齊桓之於管仲。高祖之於三傑。昭烈之於孔明。與之以生殺之權。委之以與奪之柄。不以群議而沮撓。不以讒妒而疑忌。然後知無不言。言無不盡。與之決大機。與之定大計。紀綱振肅。法令修擧。苟利於國。唯其所欲而必從焉。故曰君人者。勞於求賢而逸於得人。今也。帷幄無腹心之寄。藩垣乏干城之將。安危大計。莫肯067_192b尸之。社稷存亡。付諸蒼蒼。刑章不擧。百度皆弛。是故朝廷之號令。不行於方伯。方伯之號令。不行於州縣。州縣之號令。不行於鄕里。至於列鎭而不奉元帥之號令。士卒而不奉鎭將之號令。內外異體。上下離心。發一號施一令。則人莫不悱然非矣。未有終歲之法終日之令。雖使夷吾復生。孔明猶在。苟循此規。恐未能致其匡濟之術也。噫人徒見手足之不救心腹之患。而歸咎於手足。殊不知病源在於心腹。脈不能收束。而手足自是不仁也。今人。以不從命令。歸罪於百姓者。何以異此。然則內而制度之不立。外而軍律之不張。是皆紀綱之不振。而067_192c振紀綱之務。在乎擇其人而與之權耳。臣以爲人心之解弛。以賞罰之不明也。臣嘗誦陸贄之奏議。正中今日之膏肓也。賞罰之於馭衆也。如權衡之於輕重。繩墨之於曲直。馭衆而不用賞罰。則善惡相混而能否莫別。用之而不當功罪。則姦邪寵榮而忠實擯抑矣。今也。國之典常。旣不能施之於將。將之號令。又不能行之於軍。欲賞一有功。而翻慮無功者幷進。欲罰一有罪。而復慮同惡者懷憂。罪以隱忍而不彰。功以嫌疑而不賞。姑息之政。乃至於斯。故忘身效節者。懷憤於等夷。僨軍蹙國者。不懷於愧畏。褒貶旣闕而不行。毀譽復067_192d紛然相亂。又公忠者。直己而不求於人。故反罹困阨。巧僞者。行私而苟媚於衆。故例獲優崇。此義士所以痛心。勇夫所以解體也。夫刑賞者。先王之所以勵世磨鈍也。竊觀今之人心。以無功爲榮而以受賞爲辱。以田畝爲樂而以職任爲懼。賞罰之權旣失。而綱紀解弛。勸懲之道不明。而好惡反常。若不亟正其弊。則恐不止於痛心解體而已。伏願殿下。春生秋殺。陽開陰闔。施其所畏者。自上而下。施其所好者。自下而上。諸將之冒行欺詐。濫受軍功者。守令之不恤民隱。割剝肥己者。擧其尤者。膏諸斧而示衆。然後褒其才能。勸其忠實。使貪殘者竦縮。詐誕者震慄。067_193a怠惰者激勵。怯懦者奮發。則人心可勸而紀律可肅矣。臣以爲士氣之偸靡。以奬勵之未至也。臣聞節義天下之大閑。善人國家之元氣也。是故先王。崇尙節義以存大防。培養賢士以扶元氣。使人皆知善之可慕而必爲。惡之可羞而必去。平居則知事親忠君之當盡。臨亂則知親上死長之可尙。伏節死義而有所甘心。殺身湛族而有所不悔。是知聖王尊崇培植之意。豈徒然哉。向者鯨鯢隳突。列城波拆。無一人衣甲荷戈。爲士卒先者。何圖倡義之擧。或起於窮鄕。白身之士。或出於江湖。罷散之官。折木爲竿。裂紙爲旗。飛檄郡縣。感發人心。然後窮067_193b山竄伏之人。爭起而響應。棄城遠遁之輩。聞風而知恥。革前日苟活之心。而始爲討賊之計。義聲一振。人各爲兵。使賊棋布蟻屯。分兵自救。而不得幷力西向。則兩南倡義之擧。不爲無助焉。是皆列聖培養之報。先儒振作之功。而桐江一絲。扶漢九鼎者。其必有所自矣。且以臣之所見言之。嶺南一道。首被凶鋒。如奔兕之觸魯縞。列鎭諸將。監司,守令。先自膽破。首鼠深山。蚩蚩愚氓。怯於凶焰。至有嚮賊而先導者。向微金沔,郭再祐,郭䞭諸人倡之於先。則人心之所向。不可知矣。又非招諭使金誠一鎭之於終始。則義兵之成敗。亦未可知也。玆數臣067_193c者。身無折衝陷陣之才。手無弓馬甲冑之具。傍無聲勢之助。上有掣肘之患。雖志與事違。大功未竟。而奮孤忠於顚覆之餘。振士氣於委靡之際。持義烈爲干櫓。明是非爲鋒刃。勸懲之實。逾於賞罰。尺紙血書。無懦不激。使君臣之義。昭揭一時。而聞之者。莫不灑泣而赴死。則豈必身親突陣。斬將刈旗然後。方可謂捍衛之功也。然各亦勉其職分而已。豈有一毫希望於當世耶。噫不幸而已死。如沔與誠一。則已無及於酬盡瘁之勞矣。幸而尙在。如再祐者。亦不能展盡底蘊。有識之士。莫不爲斯世惜也。殿下。誠能以大將之任。付諸再祐。委以討賊之事。067_193d則賞罰明而人樂於義。師律嚴而士不畏死。千里江淮庶可倚以爲固矣。抑有公議之鬱悒而不可不達者。郭䞭,趙宗道。俱以亂初首義之人。南州孺子之望。夙著於士類之間。而伏節死義之事。益彰於去歲。黃石城之陷。山城大將白士霖守北門。䞭守南門。士霖。陽爲固守之形而陰謀自脫之計。潛放軍糧。私給降倭及手下軍士。以結其心。乘夜縋下其家屬。渠亦渾于亂軍而遁去。大將旣去。城已一空。䞭與宗道。猶誓死不去。其子弟下吏等泣勸出城者。拔劍叱之。翼日城陷。䞭與宗道。怡然不變。射賊五六而死。䞭之二子。亦不去。抱其父罵賊而被067_194a禍。其死生之際。從容就義。無愧古人而今世之罕聞者也。宗道雖非係官之人。自以前日分符之身。不避國家入城之令。與䞭共事。終始一節。其死也。非徒死也。死於國也。然而賣城之罪。未正於士霖。褒贈之命。不優於宗道。獨不慊於勸懲之典耶。伏願殿下。降詢物情。明示賞罰。使公論一快而士氣有所振勵焉。臣以爲賢俊之未集。以誠信之未孚也。夫構大廈者。必裒乎群材。建大事者。必取於群策。兵法曰。羅其英雄。則敵國窮。思士如渴。則策從焉。接以禮勵以義。則士死之。今內而帷幄之中。外而元戎之幕。贊助機謀者。有幾人067_194b哉。夫誠有所未孚。故求之而未至。以今日敎育之餘。豈無識務之俊傑乎。善乎陸贄之言曰。人皆含靈。惟所誘致。如玉之在璞。追琢則圭璋。抵擲則瓦礫。如水之發源。壅閼則汚泥。疏濬則川沼。當在衰季之時。咸謂無人可用。及其雄才應期。賢能森若雲會。然則興王之良佐。皆是衰季之棄才。易之中孚曰。鳴鶴在陰。其子和之。我有好爵。與爾縻之。以其誠心所感。幽遠必通也。故燕昭築臺。樂毅至。漢高輟洗。三傑懷。光武延攬。而寇鄧杖策。昭烈三顧。而龍鳳翶翔。此數君者。若無屈己致士之誠。則彼懷寶自珍者。亦終爲山野之一匹夫耳。抑人主之所067_194c求者。止於奔走供事奉行文書。則取其習法律解人意之胥吏而足矣。不必勞心惕慮。屈千乘之尊。而聘巖穴之士。若欲好人之所受敎。而補己之所不逮。相與經綸世務。弘濟時艱。則宜求之無間親疏。擢之不問貴賤。任之當如股肱。信之當如腹心。不宜備員充位。唯諾應命而已也。伏願殿下。則大易中孚之義。師古人築臺之誠。旁招英俊。廣詢嘉謨。亦令公卿大夫。各擧所知。試可乃已。集衆思而建丕業。審權量而任器能。無使巖廊之上。有抱器未盡之歎。草澤之中。有懷寶見刖之泣。則賢者進忠。能者幹事。智者騁謀。勇者奮力。各盡其分而無067_194d功不濟矣。臣以爲庶官之不職。以委任之不專也。夫工人之制器也。熟而後精。久而後成。至於士農。莫不皆然。故業不專不精。治不久不成。自古未有委任不專而望其成效者也。人才之盛。莫如唐虞。而分命之官二十二人。各有典司。不務兼備。各守所職。不聞遷改。故事得其理而人盡其才。今也。使人不擇其器能。取人不核其名實。一言之善。則付授踰涯而求責於力分之外。一事之失。則責望過當而不恕其所不能。是以職無成效之人。人無定分之職。今日拜郞官。而明日出爲縣令。朝聞除戶曹。而夕067_195a已遷吏部。前者旣往。後者亦然。各司爲傳舍。官員爲過客。其所盤根而作主者。弄文之吏胥也。以過客之官員。馭作主之吏胥。而望其庶績其凝。不亦難乎。非特此也。將官蜂午而節制多門。使臣絡繹而號令不一。凋廢之邑。殘瘁之民。奔走道路。日不暇給。顧瞻左右。靡所適從。撤東補西。事無完期。吏民由是益散。軍政由是益紊。此今日之巨患而所當亟正者也。伏願殿下。捐不急之官。盡器使之道。至於調兵運糧之事。辭命擯相之禮。及內外庶務。各治所掌。不相侵越。各專所司。不相遷改。使當官者。一於職分而以匪躬爲務。授任者。久於所守而067_195b以成功爲限。則因循苟且之弊自革。而庶明勵翼之效可臻矣。臣以爲軍容之不振。以御將之無方也。夫克敵之要。在乎將得其人。御將之方。在乎操得其柄。將非其人者。兵雖衆不足恃也。操失其柄者。將雖才不爲用也。故有節制之將。有折衝之將。有賢將有才將。蓋沈機宏略。運用不窮。明於奇正之道。達於虛實之權。能審利害之端。能知戰守之宜者。節制之將也。勇悍剛鷙。對無橫敵。感之能奮。激之能怒。可進而不可退。知死而不知生者。折衝之將也。忠知有君。義不顧身。能得士心。樂死不悔者。賢067_195c將也。硬弓利劍。往來飄忽。身先衝突。斬將搴旗者。才將也。無此四者。不在將位。當今之世。蓋未聞節制折衝之才也。若言其次。則道內諸將。如郭再祐,李守一輩。可謂賢將也。如鄭起龍,金應瑞輩。可謂才將也。賢將得才將而成功。才將賴智將而爲用。若結以腹心。制以微權。則皆可用之才也。蘇洵曰。御賢將之術以信。御才將之術以權。賢將比如驥騏。御之無信。則是養驥騏者。飢之而責其千里。不可得也。才將比如鷹鸇。御之太重。則是養鷹鸇者。飽之而求其搏擊。不可得也。今御賢將不以信。而常有危懼迫蹙之患。御才將不以權。而常有驕滿怠惰067_195d之氣。危懼迫蹙。則常患志氣之不伸。安能竭心膂而效忠節乎。驕滿怠惰。則每懷自重之意。詎敢輕軀命而冒白刃乎。夫將者國之輔也。君不擇將。以其國與敵。嗚呼可不愼歟。臣竊觀今之元帥。付一身於醉鄕之中。兵謀師律。視爲何事。居無折甘分少之恩。動無約束嚴明之威。一自專閫之後。未嘗慨然誓衆。有敵愾殉國之志。而二矛重英。等閑江湖之上。徒持計獲奏課之柄。以爲慢君市恩之地。賞罰不明。功罪混淆。大失士卒之心。久扼志士之腕。朝廷視此南關爲何等地。而擧千里之封疆。委之不堪之人乎。今夫田者。懼鳥獸之害穀也。設爲067_196a偶人。彎弓若射焉。鳥獸始似疑焉。終則狎而玩之。恣其啄喫。今以庸懦之將。授以旄鉞。與勁敵對陣。不過田夫之偶人耳。伏願殿下。上自公卿。下及行伍。明揚側陋。爲國擇將。聽其方略。試其設施。然後擧其有忠膽遠略。才可戡亂者。委以節制。總統三軍。則勇夫雲合。士卒用命而軍容自振矣。臣以爲民生之日困。以守令之不擇也。古人有言曰。人者邦之本也。財者人之心也。其心傷。則其本傷。其本傷。則枝榦顚瘁。而根株蹶拔矣。國家竭生靈之力。以奉軍旅之費。供頓之需。本非得已。農夫輟耕。蚕婦休織。括盡067_196b甁缸之粟。以當天下之師。殫力忍死。望覩奠枕之日。已踰半紀。而膏肓之疾。有加無瘳。剜剔之苦。盡於骨髓。心傷而本傷。莫極於此時。爲守令者。不思所以百計安集。而顧於急征橫賦之外。更括龜背之毛。上所以輸賄賂而要權貴。下所以廣田宅而侈僕御者。皆出於殘氓之脂膏。餓殍盈於溝壑。而僕隷厭膏粱。糠糜絕於村閭。而狗馬飫菽粟。彼爲農夫爲士卒者。終年勞苦。竭其筋力。而不得以養其父母妻子。夫安得不冤乎。臣竊觀右道之星州,善山。左道之義興,仁同。地當要衝。蕩敗已極。孑孑殘氓。未滿百戶。而歸輸之途。駐兵之所。策應多方。賦067_196c役百倍。且近賊藪。人皆荷擔。而牧使李守一,府使柳澈,縣監李廷檜,李輔。竭心殫思。愛民如子。撫養之道。應辦之務。各盡其誠。以此民忘其苦。令無後期。流亡日集。忍死不去。眞寶十室之邑也。凋弊之餘。幸賴邑宰李軫。蘇殘興廢。民復其業。戴如召父。今聞將換他邑。正如失哺之兒。民之聚散。係於守令。據此可知。惻怛之士。成之六年。猶艱苦。貪殘之吏。散之一朝。如泥沙。可勝痛哉。況今徵斂日急。色目如蝟。而民不敢怨上者。以國計空乏而勢所不已也。顚仆負戴之餘。又被碩鼠之攘竊。憑其名目。私取贏餘。箕斂之時。托於國家之令。謄報之際。略其067_196d斗斛之數。隨乏隨斂。徵督無窮。軍儲以此而益竭。民心以此而益怨。殿下何不一遣正直之臣。按行州縣。擧其甚者。付以烹阿規之鼎。以厲其餘乎。焚蕩之地。除拜守令。尤宜審擇。而規避成習。苟充其闕。若非擯棄之流。率用武人差遣。貪殘嗜利。不顧前途。自念公議之難容。唯務肥己之是急。營取旣盡。自甘罷斥。用此蕩敗之官。擬爲得魚之筌蹄。國家之賈怨於窮民者。不在軍興而在汚吏亦明矣。且武夫未盡貪暴。而廉謹者百一焉。若以干戈之場。非武人不可以捍衛。則往日之變。不戰而先逃者。獨非武人耶。今寇賊未至。而先散其民心。鋒刃未067_197a交。而先竭其財力。則此輩果能親率疾視之民。以當江淮之保障乎。擇慈儉廉明之士。以任字牧。驅弓馬驍健之人。致力疆場。有何不可。而必至於用舍易置耶。臣願州縣官案。常置御前。各於名錄之下。必書治官事狀。民情向背。戶口增減。田野荒治。政理勤惰。如親巡省於千里之外。能者褒以揚之。否者誅而肅之。而見斥守令。罪犯貪贓者。雖經敍用。勿令注擬。武弁之中。非有文德俱優。治效已著。勿許字牧之任。則人思砥礪。勉行廉謹。殘氓少蘇而邦本不遙矣。臣以爲國計之日蹙。以制置之失宜也。夫制敵之要。必067_197b審形勢。屯戍之兵。必廣屯田。形勢擇。則有重關複鎖之險而根本壯。屯田廣。則減飛輓轉輸之勞而農力專。古之良將。孰不以據要害開屯田。爲戰守之長策也。築城之役。非不擧也。屯田之策。非不講也。擇之不審地利。任之不得其人。徒爲塞責之虛文。訖無成效之可見。故作事貴於謀始。而克終尤難也。屯天下之兵于彈丸之地。十萬之師。日費千金。破車斃馬。遑遑不給。力屈財殫。膏液旣竭。大兵一散。敵乘其敝。則雖有智者。亦無以善其後矣。賊之狡計。正欲使我如此。爲我計者。當度其必至之勢。爲其可繼之道。先爲固本之計。是乃伐謀之上策。067_197c彼雖巧於用兵。傾國興師。航海運粟。若非因糧於我。則其勢亦豈能久哉。在我持之有計耳。臣竊念京城四方之根本。而蕩析之後。未暇完聚。今聚大兵于都城之內。自削其根本。非計也。兩南國家之屛翰。若欲恢復。必自此始。死徙之餘。百不存一。聚大兵于空虛之地。使民疲於供頓轉輸之苦。不得耕耨。流散四方。是自絕其糧道。自撤其屛翰。他日。雖有恢復之勢。因何地而着脚乎。臣愚以爲忠州。乃兩嶺之咽喉。淸州及連山。亦湖嶺之交會。皆京師之襟領。賊路之要衝。請以天兵各一萬。擇其險要。築城屯戍。外可以控制南方。內可以捍衛京城。嶺067_197d之南。大路有三。自聞慶踰鳥嶺抵忠州。一路也。自豐基踰竹嶺抵丹陽達于忠州。一路也。自金山踰秋風達于淸州。一路也。把扼三路。因山設險。則搤吭拊背之勢。不讓百二之秦關。天兵旣屯據三路。然後一陣之內。分爲三番。各以三千名。遞戍于南邊近賊之地。與我軍相爲掎角。以遏出沒之賊。而以休軍一千。屯田于邑內。以成持久之勢。況三邑。正當長江之上游。可以便漕運之路。通魚鹽之利。有急則易以繼之乎。嶺底列邑如聞慶,咸昌,龍宮。如金山,知禮,開寧。依山一帶六七郡。土地之沃饒。甲于南州。失業之民。孰不願耕于其野乎。但以歸輸067_198a之途。郡縣凋殘。十室之邑。賦役如毛。民不堪苦。朝聚而暮散。若以聞慶咸昌龍宮。合爲一府。以當鳥嶺之路。金山知禮開寧。合爲一府。以當秋風之路。豐基榮川。合爲一府。以當竹嶺之路。三府鼎峙於三嶺之下。而大開屯耕。擇其勤幹廉明之士。如星州牧使李守一,義興縣監李廷檜者。勿循資格之高卑。惟視人器之當否。委以守牧屯田之事。兼治練兵防截之務。限其平定。責以成效。又令監司。招諭濱海近賊零散之民。移聚三府。屬于屯田。若得農夫萬人。農糧數萬石。則歲可獲數十萬之穀。而委任得人。年苟少豐。則所費亦不止此。而所獲優於此067_198b數矣。然必待大兵雄鎭於其後。小陣攔截於其前。然後賊不得出入摽掠。我得以專力耕種。而待其秋成。禾穀將實。擧大陣之兵。添防于南道。預遏充斥之賊。使無齎寇之患。此乃兵以衛農。農以養兵之遺意也。兩湖之連山,全州。亦置兩鎭。相爲首尾而屯耕于其間。如嶺南之例。則不出數年。兵農相資。民力少緩。我計自裕而賊勢自窮矣。臣又願我國諸將。亦令所駐之地。便宜屯田。以贍軍糧。而兵使則兼宰本邑之任。資糧器械。庶有辦出之路。別以休軍。廣開屯田。以養士卒。不煩民力而邊儲可裕矣。蓋十萬之兵。歲計米六十萬石。而轉輸之費。厥067_198c數十倍。此豈可繼之道耶。今若分置數鎭而屯耕近地。則歲收五萬石之米。可給萬人之食。設或半之。猶可減民力之半而給軍食之半。遠輸與屯耕。其勞逸懸殊。金城渭濱之策。寧有古今之異耶。方今與賊相持。勢不兩立。有餘力者。可以制人。不幸而賊若先據形便。分屯要害。則主客倒持之勢。恐不止於今日也。議者猶曰。成敗決於呼吸。而力不贍於供億。何暇別作屯田。以爲數年計耶。此所謂七年之病。而不畜三年之艾者也。幸而成敗不決於今年。而賊以持久之勢。待我自弊。則明年之計。不知出於何策。唐糧民力。猶或可支於一年。一年之後。更無善後之計。及此而不067_198d爲。則終於不爲而已矣。嗚呼。以旣盡之民力。欲以應無窮之費。以箕斂之斗粟。欲以持旣老之師。調度之使臣相望。而漢關之轉漕恒乏。賣爵之刻印旣刓。而楚卒之半菽不繼。猶且苟延時月。以待強寇之自殱。可謂廟난001之先定乎。議者又謂。合幷郡縣。事關沿革。難於遽行。此又執一之論也。郡縣之設。雖有區別。沿革損益。代各不同。非如金石令典百代不易者也。況經兵亂之後。或有數百里無煙火者。或有數十戶爲一縣者。爲守令者。徒持空器。無以成形。自奉之路。策應之具。勢不得不取於民。正如十鼠之一斗粟。民何不窮且盜也。今欲稍立規模。整治兵賦。宜令計戶置067_199a郡。或千家爲邑。或萬落爲府。損其有餘。補其不足。則物力均齊。貢賦如一。民力少紓。調發亦易。豈可徒委諸沿革重事。而不爲之變通也。況嶺外數邑。地據上流。最當要害。合幷之策。宜自此先。數年之內。完聚積歭。邊方有急。則數邑之粟。方船而下。設或邊城不守。諸將士退保三關。阻險爲固。則賊不得長驅踰嶺。如壬辰之勢。譬如成都之劍閣。三秦之函谷。京城最緊之門戶。首先致力之地也。伏願殿下。勿拘因循之議。留心屛翰之計。使天兵屯據三路。而形勢自壯。令兵使兼宰本邑。而軍卒有食。幷合嶺路之列邑。廣置三府之屯田。以解倒懸之067_199b民力。以固南門之扄鐍。則未必不爲捍禦之一助也。嗚呼。拯溺不可以從容。救焚無待於揖讓。可革之弊。不踰時而革之。可講之策。不終日而行之。尙有後時之歎。莫救倉卒之患。寧可因循弊習。專務姑息而已。今中外囂然。人心渙析。衆論矛盾。折衷無期。若待備邊之議定。則一計未施而城門已閉矣。古之能振發於陵夷之際。雪恥於方張之敵者。固不若今日之委靡不斷耳。是故瞋目奮怒。則尺箠可當猛虎。解衣昏睡。則賁育見制童子。太公曰。見善而怠。時至而疑。知非而處。此三者。道之所止也。伏願殿下。怒而不睡。以鼓志士之氣。斷而不疑。067_199c克濟艱危之業焉。臣之所陳。其條有九而所以行之者一也。一者何也。卽所謂誠也。誠之爲言。古人已陳之糟粕。而里巷小兒之所誦。固非奇謀新語可用於緩急者也。賤臣迂言。適以取笑於時人。而殿下亦必以尋常而不繹矣。然今日之患。正在於務虛而蔑實。草草經綸。止於紙上空言。怱怱機務。還似夢裏行事。始若可觀。終焉無得。苟如是。則雖借智於良平。假勇於關張。恐無克濟之日矣。臣故以務實存誠。爲今日補天之石。終始獻焉。伏願殿下。勿以所已知。以忽其思。而必期於行。勿以所已行。以怠其067_199d志。而必期於誠焉。苟能行其所已知。勉其所已行。則不必遠求異人別思良난002。而恢復根基立矣。臣嶺外布衣。沐浴聖澤。素無通經之學。又乏匡時之術。徒假儒名。無事而食粟。爲天地之一蠹。聖世之罪人也。然其區區憂國之忱。不以寒賤而自阻。出位狂言。發於仰屋之餘。文煩不足以動天。辭俚不能以達懷。捨其體而採其葑。惟明主之所裁之。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二


[난-001]弄 : 弄從竹下
[난-002]弄 : 弄從竹下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五
 
正言時避嫌啓 癸丑 067_251b


微末小臣。濫叨言責。當此鞫逆方急之日。不敢以瑣細私事。仰瀆天聽。而第言官與庶僚不同。苟有一毫所失。067_251c不敢冒居以辱名器。臣日昨。以白衣往弔故都承旨金時獻發靷。因而出門。送別同年友人新除大丘府使臣金允安。適有崇陽府院君金信元猝然相値于路上。臣蒼黃回避之際。問臣之名。願與回馬相見。臣不得已馬上略敍寒暄而過。臣以嶺外鄕闇。不識體面。白衣出門。已爲非矣。又與一品官馬上相見。所失尤著。不可靦然在職。請命罷斥臣職。
備忘記曰。當此主辱臣死之日。三司之官。尤當忘身徇國。以扶討逆之義。而前正言崔晛。敢生規避之計。故擧微瑣之事。瀆擾於推鞫之日。其情可惡。姑先067_251d罷職。以警他人。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六
 講義
書筵講義 067_261a


戊申四月初五日辛酉巳時。晝講。輔德李慶全,說書。入侍。自孝經序文孔門之學。止孝經之祖也。慶全再讀。邸下亦再讀。玉音琅然。若發金石。不覺伏而心嘆之。慶全因達曰。孝者百行之源。以堯舜禹湯文武周公聖人之德。皆由孝而爲本。自天子諸侯公卿大夫。下至庶人。亦皆以孝而爲本。小而一家兄弟妻子。大至一國天下。無非以孝而推之。此孝之所以爲大也。又達曰。凡書067_261b熟讀則愈好。熟讀則自然成誦。竊念愈誦而愈好也。晛達曰。天質高明。不待下僚之縷縷煩說。而必已知之矣。但義理無窮。思之深講之精。而義理乃見。願更加問難。反復講明也。十三日巳時。晝講孝經序文。自唐玄宗開元勅儀。止一至於此。李必榮釋文義一遍。因曰。玄宗唐君也。玄宗之過多矣。擧其大而言。則爲其子壽王納妃十年。而玄宗奪而納之宮。所謂楊貴妃也。一日。殺其三子。養胡雛于宮裏。以亂閨門。此司馬貞之去閨門一章。啓玄宗無禮無度之禍也。外家之說。以道德爲貴。而仁義爲道067_261c德之降殺而有之也。此非也。因心之孝者。孝本因人心而出。非自外至者也。若不因人心。則何所因而何自萌芽乎。晛達曰。孝專指事親。而幷言閨門者。閨門正然後。一家之道正。若夫婦兄弟之道不正。則不可謂之孝矣。此正閨門。爲孝之大要也。司馬貞不知閨門一章。大關於孝經。所以爲淺學也。禮者非但威儀制度之見於外者。乃仁義禮智根於天性。卽天理之節文也。司馬貞只以威儀之見於外者爲禮。而不識其根於天性而著於節文之爲禮。乃以爲外飾之資。此不知禮也。必榮曰。辭讓之心。禮之端也。禮乃出於天性也。晛畢其說曰。仁義者。067_261d人性之固有也。異端之說。以道德乃出於自然。而仁義強拂乎人性。乃爲道德降而爲仁義之說。蓋非仁則無親。非義則無君。殊不知仁義之性。與生俱生。人皆有之也。乃以爲後來之漸有。不亦誤乎。此吾道異端分頭處。不可不辨也。必榮曰。仁人心也。由仁而爲義爲禮爲智爲信。此仁包義禮智信也。晛曰。孝本於仁。仁在於心。所謂孩提之童。無不知愛其親。可以見孝之因心而出也。如異端之所謂禮爲外飾而仁義爲後來之漸有。則孝不因乎心矣。萌者萌于心也。若不因乎心。則孝何自而萌乎。此學不講德不修。而流弊如是也。067_262a二十日。晝講孝經。自仲尼閑居。止註燕居之時也。鄭弘翼。因曾子孔子弟子而對曰。曾子乃孔門弟子。傳得道統者也。曾子資質魯鈍。而工夫篤實。故竟得道統之傳。況資質英明。而能如曾子之篤實做工。則豈偶然哉。晛曰。資雖魯鈍。而篤實做工。則可以至於聖賢地位。資雖英明。苟非誠實工夫。則難到聖賢地位。不在於資質之英鈍。而只在於工夫之誠不誠如何也。弘翼曰。天之賦人以良性。無古今之異。堯舜禹湯之性。與今人之性。何以異乎。看得古人文字。尋思古人善行。熟讀深思。久之漸有覺悟處矣。晛曰。凡所學者。非但理會文字。必欲體067_262b而行之。但尋文字看。不着實行去。則不可謂之學也。臨罷。晛對曰。前日已達矣。凡讀書。義理精微。必須問難講究。乃可益知所未知。前所受處如有可疑處。伏希下問。弘翼對曰。宮僚之間。如家人父子。必須親密。凡事下問。似爲可矣。二十二日。晝講孝經大註。自仲尼呼曾子之名。止所當知也。邸下先誦前所受訖。下問曰。所謂至德要道者。指何物耶。李忠養對曰。乃謂孝也。又問曰。兩箇拜謂孝乎。忠養曰。拜謂孝也。晛曰。德字道字之義。不可不知。德者乃天之所賦而人之所得於心者也。道者由是德而見067_262c於日用事爲之間者。若道路之當行也。有德然後有是道。此兩箇。其實一物也。故曰至德要道也。新受講訖。晛因一箇道理能使天下和順而無怨而言曰。學貴尋思。思則得之。今孝乃一家之事也。何以能使天下人和順而無怨乎。此當熟思之也。二十三日。晝講孝經大註。自引而不發。止朋友之交也。講畢。閔德男曰。引而不發。猶射者之持滿而不發矢。夫子將欲言孝而未遽發言者。欲使曾子警省而審聽也。晛曰。爲學非但口誦而已。重在心省工夫。夫子欲使曾子心省。未遽言也。德男曰。人心所得於天者。人得天地067_262d陰陽之氣。以爲仁義禮智矣。晛曰。人所得於天。以爲仁義禮智者。非氣也。乃理也。陰陽之氣。所以賦物成形者也。仁義禮智。所以得之爲性者也。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。在天爲元亨利貞。在人爲仁義禮智。所謂性也。得於天而具於身。所謂德也。性與德一物也。道者。固是德而著於日用之謂。無是德。則不可以爲道。亦一物也。事物當然之理者。萬事萬物。莫不各有所當然之則。與夫所以然之故。物有形。理無形。無形之理。在有形之中。所謂有物有則者是也。比如此書冊方正潔白者。冊之形也。考古載道者。冊之理也。此乃理寓於形也。推之五倫。父067_263a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者物也。有親有義有別有序有信者理也。行此理者。謂之道。以此推之。萬事萬物。莫不皆然。所當省念也。二十四日。晝講孝經大註。自此五者。止而非有所強拂爲之也。閔德男釋義訖。晛曰。所謂率而行之率字。以其五者之性在己。循此而行之也。順天下之順字。以其人亦有是五者之性。順此而敎之也。性得於天。則謂之德。見於事爲。謂之道。順而敎之。亦謂之道。臣前日所達孝行於一家而天下和順無怨者。不可不思之云者。卽所以己亦有是性。人亦有是性。循己之性而順人之性。故067_263b推之天下。而和順無怨也。二十五日。晝講孝經大義。自曾子避席曰。止辭讓而對。李必榮陳旨義訖。晛曰。此乃孔子曾子問答授受之語。今雖對冊。宜如當日親見師弟子問答之辭。庶有益矣。必榮曰。前受之書似未熟。切宜熟讀。閭閻間章句之儒。亦待精熟然後乃通。況帝王之學。不但讀誦章句而已。願更加精思熟讀。又曰。講論之際。自下而達。與上問而對有異。臣等。蒙學蔑識。雖有問不能仰對。然若有未盡處。更加下問。則庶得畢陳所知矣。五月十二日。晝講孝經。自孔子旣言孝者。止知所敬矣。067_263c朴楗曰。自天子至庶人。其爲孝一也。而百姓四海其及者大。故言天子之孝。以愛親之心。推移於愛人。則於人無所不愛而無所怨惡矣。此特言子之於親。當主愛敬。愛敬之所推。廣被於人也。至如小人。則亦不可不惡。大學曰見不善而不能去。去而不能遠過也。又曰惟仁人。能好人能惡人。屛諸四夷。不與同中國。註曰惡不善。所以愛善人。徒知愛而不知惡。則亦不可爲仁矣。晛申其說曰。文學之所達者。因此書於人無不愛而不敢有所惡而言也。此書特言其親親而仁民之序也。徒知愛人而不知不善之可惡。則亦非好惡之正也。凡人好惡不067_263d明。則畢竟陷於不義而害及於一身。至於人君。則所關者大。好惡一失其正。則小人之害。竟至妨賢病國而禍及於天下。可不愼哉。故人無所不愛。而不善者當惡之也。愛惡之間。所繫至大。故反復言之也。又曰。天子之孝。盡愛敬之實而民興於仁禮者。初非有意於民之興仁興禮而爲孝也。孝者人子之職分。自盡其職。則自然觀感而其效如是也。若有意於欲人之觀感興起而爲孝。則其爲孝不誠。而終不得感人也。
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六
 講義
經筵講義 上○玉堂時 067_263d


天啓三年癸亥四月二十二日辛巳。朝講論語。自子貢067_264a曰貧而無諂。止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。臣晛進曰。貧而無諂難。富而無驕易。人君有天下之富。居萬民之上。易生驕逸。然則富而無驕尤難。驕生於盈溢。持盈之戒稍解。則自至於驕。驕非驕傲然後謂之驕。纔有盈滿之意。則是驕也。至患不知人。臣晛曰。是非邪正。孰不欲辨之。而常患於信任姦回。以邪爲正。以正爲邪。此本原無鑑空衡平之明。而私意蔽之也。必加格致之工。使本原之地。淸明無累而光明正大。不爲私意所蔽好惡所惑。然後可以知人也。鄭經世因反復極陳。上問曰。子貢聖門高弟也。猶爲貨殖何也。經世曰。程子云此子貢少時067_264b事。至聞性與天道之後。必不然矣。閔聖徵曰。其時習俗如是。子貢亦爲習俗所移也。上曰。習俗雖然。君子豈爲習俗所移哉。臣晛曰。戰國習俗。爲功利所染。以富強爲賢。子貢有才。志在富強。欲試其才。而貿賤販貴。不勞而成。不害于人。如范蠡致千金之爲。然此亦爲技能所使而爲習俗所移。乃君子之所不取也。故孔子非之。不然。則何以曰不受命也。講畢。臺諫論啓趙挺,尹暉,朴弘耇事。上曰。趙挺。乃其類稍勝之人。先朝元老。豈必盡罪之。廢主屛逐元老。殆無遺者。心常痛焉。經世曰。所謂元老。非如趙挺之類。挺豈是元老也。其弟振。以廢067_264c朝潛邸師傅。頗見寵擢。挺因攀附以進。惟爾瞻是從。久爲吏判。布置其黨。其心可惡也。仍言尹暉事。臺諫又極言暉惡。上曰。罪人必須適中而稱其實。然後受罪者伏焉。加罪者不濫。過中非其法也。不及亦非公法也。所聞之言。豈必盡實。命俊曰。臣等。聞暉請和虜酋。故啓辭中及之。及考見暉啓。則無一講和之語。只言不助天兵接戰虜酋之意也。此乃講好也。雖諱其言。而實不異也。上曰。然。講和與不戰有異。臺諫亦誤聞也。經世曰。臺諫以風聞論啓。當初雖不見本啓。而有講和之語。其實則不戰。乃講和也。自古小人。有諱其名而行其067_264d實者。臺諫非誤也。臣晛進曰。講和與不戰。固異矣。講和。乃與虜通和也。不戰。乃羈縻以待。不至挑怨速禍而已。然尹暉之心術。可惡也。當廢朝時。欺瞞天朝。退託推諉。使二百年至誠事大之義。天朝子視我國之恩。一朝忘之。不助天兵。外假實背。擧國之人。莫不痛焉。當此之時。而暉也逢迎主意。乃進不戰之語。以助廢主和虜背上國之意。人臣而迎君之惡如是。豈非天下萬世之罪人乎。當論其心術而已。不可以啓事遮護巧飾之語。爲無跡而緩其罪也。上不答。因敎軍士一族流離之弊。領相以下。皆言一族之弊。已至十分。將至於067_265a盡亡。當通融作戶。汰去逃故。而兵曹阻之。且李适武人也。獨言通融則軍額皆爲空簿。不可改也。臣晛對曰。我國軍政。無可湊泊。以一族之故。列邑皆空。餘存不滿十一。以至弊及凡民。今若不改。則凡民亦將盡空。今百姓。雖蒙惠澤。而至於軍士。則如故。頃聞蕩滌逃故之言。皆拭目以待。已逃者或多還集。今若不改。則望斷蒙惠。一朝散去。兵曹之所以重於變通者。以督徵隣族。上納價布也。其實則皆空簿也。與其不久盡空。寧及其十一之尙存而變通也。上曰。國之有兵。將用緩急也。兵曹以價布之故。持而不變。若有事變。則以價布爲兵乎。領相067_265b須速議。從長善處之。夕講。大學衍義首章。自堯典曰若。止註宗祖歟。尹知敬曰。以堯爲法。先明聖德而至於親九族平百姓和萬邦。上曰。若不明德。則終不能親九族乎。臣晛曰。德不明。則天理滅私慾勝。而身不能修矣。身不修。則好惡不正。家道日亂。安能親睦九族。殷鑑不遠。請鑑覆轍而顧諟明命。加克明之功焉。因曰。古今帝王。孰不欲明德新民。而以堯舜至聖。不可幾及。安於自畫而無進進之功。所以日向昏蔽而不能明也。若如飮食衣服之不可一日無。知所得於天而在我之德恐或失之。則安得不勉乎。衣067_265c服飮食。與身爲二物。猶不可廢。況明德我所固有。而昏蔽不明。甘爲自棄。甚至於喪身亡國。則所失非衣服飮食之比。豈非可懼。願殿下。勿以大堯之克明峻德爲高遠難行。而顧諟明命。加自明之功。如衣服飮食之不可一日廢也。則是亦堯舜而已矣。李慶涵,鄭經世。反復極陳。臣晛又曰。所謂克明者。至誠不息。故其效甚大。若乍作而乍輟。則旣明而還蔽也。爲學最難於終始如一。而人君尤難。近日。殿下監覆轍爲戒。與民更始。存心節儉。革除弊政。民皆歡欣鼓舞。想望太平。若因此克終其德。無少間斷。則親九族和萬邦。不難致矣。上曰。願067_265d勿爲虛語也。歡欣鼓舞等語。大不近似。豈有此理。臣晛曰。生民極困。得見天日。如渴者之得飮。今日之歡欣。勢固然也。前頭極難。何以答民之望。止此而不加平章協和之政。則前日之歡欣者。還爲愁歎。治與不治。在今日。爲與不爲。在殿下。願毋忘此日之心。勉加惟一之功。甲申。晝講論語。自爲政。止註無不敬。鄭經世進講。推演文義。至思無邪。引程子之語曰。哲人知幾。誠之於思。是聖人事。志士勵行。守之於爲。是學者事。臣晛曰。聖人誠之於思者。是念慮之間。無私慾間斷。而自無不誠。衆人則不然。思慮方萌。善惡幾頭。最是難處。必勉爲誠實。無自067_266a欺之弊。是學聖工夫。其實一也。至毋不敬。臣晛又曰。思無邪者誠也。毋不敬者敬也。爲學終始不出立誠居敬而已。講畢。論戶牌行否。上曰。此時失所之民。未有恒心。戶牌之法。便於上而不便於民。若行此法。必嚴立科條。使無漏落欺罔之弊。民皆驚駭矣。臣晛曰。上敎極當。庚戌之時。與今時異。庚戌。有可行之勢而廢之。今日則民之流散難束。甚於庚戌。姑待之爲宜。上曰。然。臣晛。又更坐以對曰。臣有所懷願陳。上曰。何事。對曰。小臣。遐方賤蹤。不知首末。朝廷之事。自有處置者。微末之臣。冒瀆天聽。極爲惶恐。然有懷欲達者久矣。凡事067_266b有輕重緩急。今日。西有虜警。國無所恃。倉卒之變。非朝則夕。軍政糧餉。最急且重。治獄一事。所宜急先決斷。使無淹滯。而留時引月。大獄遲滯。使有罪者尙保。無罪者懷疑。處處屯結。觀望自疑。不幸有倉卒之虞。則此輩將爲盜賊。何不速爲決斷。可死者死。可竄者竄。可配者配。脅從者棄之。使人人自安。而廟堂之上。經理大事乎。今臺諫。日摘一二人論罪。自上留難。至於十餘日。如是則雖終歲治獄。無究竟矣。且臣自外來。頗聞公論。有罪同而罰異者。有呑舟而網漏者。有輕罪而先入者。以此人心不快。得罪者有辭。古今天下。有一定不易之法。067_266c非執法者所可低昂。非殿下所可留難。如有罪犯綱常。謀廢大妃。投疏之首倡儒生。論啓之臺官。必殺無赦。請殺大君者。當有次律。至於附托群兇。倡率汲引。陷害忠良者。亦有其律。其或巧避其名。陰主其謀。名漏疏箚。而久掌銓曹。布置黨與者。當爲爾瞻之次。其或始與同事。而終爲立異。首鼠觀望。反攻爾瞻者。宜從次律。其或本心則不然。而怵禍隨波。參於庭請啓辭。及儒生之被脅參疏者。宜從脅從罔治之典。先立題目等級分明。然後作罪之人。以次科罪。則此一有司之事。而自上亦勿留難。斷以公議。何有紛擾淹滯之患乎。先正罪名067_266d而次擧人名。則一定不易。先發人名而次擧罪目。則低昂輕重。在於人手。以此紛擾難斷也。上曰。此言是也。予意數日可決。今不能然。未知何意也。臣晛又曰。宜先處置罪人。而專務治戎貯糧。今日之計。可戰則戰。可守則守。如或不支而出於不得已。則必有收拾保存之策。今西北全無所恃。而畿甸亦不可守。宜收拾東南。以爲遠慮。民旣霑一分之惠澤。而異於曩時。當先去不得已之大弊。因以收合人民。抄兵訓練。不使至於騷擾。而亦不至於全廢。擇遣慈詳剛明之人。預爲之圖可也。上顧謂諸臣曰。凡事宜速善處。067_267a五月初六日乙未。晝講論語。自子曰溫故。止註審其取舍之幾也。至君子不器。臣晛曰。各適其用而不能相通者。小器之人。體無不具而用無不周者。才德出衆之人。然聖人之用人。則隨其器之大小而用之。若欲求不器之君子而用之。則豈易得哉。此則聖人。乃指成德之君子而勉人進德者也。上曰。人才難得。若求全才。則世豈多有。至君子周而不比註。君子小人所爲相反。如陰陽晝夜每每相反。究其所以分。則在公私之際毫釐之差耳。臣晛曰。君子小人。所爲不同而亦相近似。辨之難矣。此則勉學者察公私念慮之萌。審善惡取舍之幾。而067_267b觀人者。亦當察其公私之間耳。至於周比偏黨之間。尤難審察。君子小人。皆有朋黨。實難辨別矣。上曰。豈如是哉。偏黨者小人之事。君子焉有偏黨哉。萬無相似之理。臣晛曰。偏黨固是小人之事。君子亦豈無朋乎。上曰。不然。君子志同道合則有矣。安有朋黨乎。對曰。小人之陷君子也。亦以朋黨目之。漢之黨錮。我朝己卯之禍。可以見矣。若人君衡鑑不平不明。而不察其公私之分。則其禍大矣。上曰。予欲朝廷絶偏黨之習。而頃日。皆用一邊之人。甚爲不便。對曰。新服之初。人皆有願治之心。在廷諸臣。莫不精白一心以體聖上之意。豈067_267c敢有如此之心乎。雖有此心。上若堅持公正之心之道。而行之悠久。則自然消融。可以見協恭之美矣。上曰。使朝廷感化而無偏黨之習。惟德化之大者。可以致之。德化未孚之前。偏用人才。使賢才不樂爲用。則可痛之甚也。對曰。我國以東西之黨。終至覆邦。今若不懲。則非仁人君子之心。豈忍爲也。小人之黨。人皆易知而去之亦易。至於君子之不相和協。尤爲不幸。宋之諸賢。我國之東西是也。上曰。君子小人。豈有相容之理。如氷炭水火之不兩存。君子之相攻。去之甚難。然爲黨者。不可不去也。對曰。上以至正之心大公之道。行之以誠。067_267d悠久持循。則偏私之習。自然丕變矣。講畢。吳百齡啓曰。宣宗初卽位時。先儒臣李滉。進聖學十圖屛風。今當以此作屛。以寓觀省可也。上曰。是也。令弘文館作屛以入。前日洪範傳作屛事已言之。須令幷造。臣晛曰。鄭逑家聖學十圖屛風。因李滉所作而頗加詳焉。又有易屛。須令上來御覽可也。上曰。甚善。輸送不便。謄書以來可也。作屛勿爲侈麗。以厚紙爲之。丙申。朝講論語。自學而不思。止又有可知之理乎。進講未及旨義。李貴因佛氏之言尤爲近理。力陳佛敎惑人之說。因力陳加考字於私親無不可之義。而人言或非067_268a之。三代以後。帝王之自外入承大統者。無不以父稱其私親者。漢宣帝之史皇孫。只非其皇字也。朱子亦不非其稱考也。禮官取議甚當。頃日。自上欲拜見私親于私第。不害於義。而上以歷問爲敎。此亦非也。帝王雖重於大統。而母子欲見之情。乃人情天理之所存。豈有異乎。此則可以獨斷而行之。不惑於外議可也。私親旣不可招見。則親往見之。雖頻數何嫌。而或以爲帝王不可親臨私第者。是何言也。高祖之豐沛。以嫂叔相稱。豈有非之者乎。因力陳其獨斷之意。臣晛進曰。李貴之言。雖是而有病痛。帝王之入承大統者。輕於私親。非爲情067_268b薄也。大義所存也。前古帝王。於此多有過擧者。皆由於徑情直行。覲親私第。雖出至情。帝王之擧。不可不訪問禮官儒臣。愼重其事。獨斷行之之語。恐爲後弊也。貴曰。如此之言。皆非也。臣非不知大統之當重私親之當輕也。不加考字於所生。何以稱號。不往省問於所生。則當招見乎。晛曰。非以此爲非也。獨斷行之之言。似有病痛。此乃愼重之地。何可獨斷乎。稱考所生。則已定之議。不須辨也。今日聖上之於私親。與濮園議不同。而與漢宣帝相似。稱考則可矣。然今見金長生引三代聖王事以啓。甚好意也。尹昉進曰。兩言皆是也。崔晛之言恐有067_268c後弊。亦好言也。拜省私親。亦豈有害於義理也云云。戊申。朝講論語。自子曰人而不仁。止告之以此。進講訖。論旨義。臣晛曰。仁者本心之全德。而程子云仁者天下之正理。所謂正理。卽本然之良心。不仁之人。私慾亂之而喪其本然之良心。正理晦矣。無和平溫厚中正之德。安得爲禮樂哉。程子所謂無序而不和也。人君一心。係天下之重。一爲私慾所亂而失其和平溫厚之德。則百姓愁怨。而天地之氣。戾而不和。其所爲禮樂。皆僭亂失序。淫邪殺伐。雖玉帛交錯。鍾鼓鏗鏘。是豈謂之禮樂哉。游氏主心之全體而言。程子指全體之理而言。李氏指067_268d禮樂之用而言。實相爲表裏也。禮與其奢也寧儉。喪與其易也寧戚。禮貴文質相稱。儉戚亦非禮之得中。註謂禮之全體。無不在其中者。非謂儉戚乃禮之全體也。旣有其質。則體在其中矣。與其逐末而失其體。無寧得其體而不足於用乎。上曰。周時聖人。相繼制禮。何有文勝之弊乎。李廷龜曰。非文武時然矣。法久弊生。末世之弊然矣。上曰。周公之制禮。甚詳且備。孔子之時。已有文勝之弊矣。臣晛曰。三代之禮。損益相因。殷尙質。末流有僿野之弊。故周因以益之。不得不文矣。若使聖人繼周而興。則亦必損其文而益其質矣。此孔子有是言矣。067_269a又言禮奢而備。此奢字。乃極備過中之謂。非奢侈也。然過於奢備。則流爲奢侈。奢侈之害。甚於天災。今公私蕩竭。而昏喪過侈。庶人僭大夫之禮。士大夫僭王公之禮。若不躬率以儉而痛禁奢風。則末流之害。有不可勝言矣。講訖。臣晛又進言曰。士習不美。禮學久廢。禮文散出諸書。難於參考。如儀禮禮記。浩繁多秩。私家亦難得見。家禮亦甚簡約未備。鄭逑爲慮此患。裒集諸禮文。撮而成篇。折之以周程張朱五先生之說。名以五先生禮說。又以吾東李滉之論足之。爲李先生禮說。總七卷。上自天子諸侯之禮。下及士庶人常變之禮。僅得成書而歿。067_269b願以此書刊布國中。使人人得以考閱。則庶有裨於治化矣。上曰。此乃鄭逑自爲說耶。類聚古人之說耶。對曰。只就諸儒說禮異同處。取五先生之論。非敢自爲說也。上曰。然則乃類聚矣。刊行則此時功力甚難。姑欲取見後待時刊出也。六月初八日丁卯。晝講論語。自子入太廟。止正今之失。進講訖。論旨義。臣晛奏曰。聖人聰明睿知。無所不知理也。或有所不知者。乃有司之事。節目名物與其變異處必須問也。雖知亦問。敬謹之至也。且此孔子初入始仕之時。非每入而問也。又曰。於此可見聖人臨祭敬愼。知067_269c而亦問。不自滿足之意。而或人譏其不知禮。此知德者寡也。上曰。聖人。異於衆人。人皆可知而不知者。何也。臣晛對曰。聖賢不遇於時者。以所尙不合。故春秋戰國之時。爭爲權謀術數。汲汲於富強之術。而聖人志存濟世。不尙功利。如衛靈公問陳。其意有在。而孔子對以俎豆之事。嘗聞之矣。軍旅之事。未之學也。靈公心以爲迂闊而顧視蜚雁。孔子遂去。齊宣梁惠。欲聞闢土地朝秦楚之術。而孟子首陳仁義而已。何必曰利。又曰五畝之宅。樹之以桑。鷄豚狗彘。無失其時。志在於業民。豈不以爲迂闊乎。聖賢盛德光輝。見之者敬禮。而聞其言。則大067_269d相遼絶。故皆不肯用也。設使孔孟。復生於今日。安可必其見用耶。至射不主皮。臣晛曰。射以觀德者。方射之時。從容揖讓。外體直而中心正。持弓矢審固。然後乃言中鵠。此其爲德容也。古者之射。所以觀德。而亂世。不得不尙力。聖人歎其尙力而不尙德。以爲古之道也。所以傷其世衰也。武王克商。散軍郊射。所謂散軍。歸於農也。所以郊射。不忘備也。武止於備不虞。而不用干戈。專尙文治。故貫革之射息。禮射但主於中。軍射主於穿札。至於周衰。禮廢而尙強。復尙貫革。故孔子歎古禮之不復也。講畢。言外方講學事。臣晛進曰。士習之厚薄。係於治亂。067_270a當今士習極浮薄。若不丕變。難以爲治。西漢氣象寬厚。恥言人過。故雖有偸靡之失。而樹國鞏固。東京專尙節義。雖有扶持倫紀之美。論議過激。竟有黨錮之禍。而國脈以喪。今日之患。亦有此弊。黨禍之不止。皆由於此。使儒生。專治禮學經學孝友之道。爲文務敦實而斥浮華。可也。至於好論朝廷人物。章疏紛紛者。皆浮薄之習所使也。上曰。士習之變。極難矣。臣晛曰。國子司業之名。可謂復古。而以金長生,張顯光等除授。非不美矣。然終不免文具矣。孰肯執經問道。積以歲月而見其成效。鄭曄因陳館學敎養之方。以及外方訓誨之事。晛曰。外067_270b方訓導,提督。皆是虛名而無敎誨之實。今若循例爲之。則必無成效矣。上曰。若得人勤誨。則何至如此乎。臣晛曰。雖或得人。而朝廷若不常加課督。而視爲尋常。則士子等。亦不肯就學。師無往敎之禮。雖欲盡心。反受人調笑。前者柳成龍在朝。有意興學。設立提督。勸講小學等書。未久。皆爲虛文。而提督爲譏笑之官矣。列邑訓導,學長。亦如是矣。上曰。提督,學長等。無勸奬遷轉之規乎。曄曰。提督,訓導差除時。若以名宦差送。則以爲失職。心懷不平。例以無名望之人差除。故學敎頹廢如是。若擇送有名之人。使之盡心勸課。而學長。亦擇其一鄕067_270c有學行者爲之。而有勸奬之規。則庶乎興起矣。上曰然。若擇送善人。盡心勸課。則何至如是乎。戊辰。朝講論語。自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。止識其性情之正也。講訖釋旨義。臣晛進曰。告朔之禮。所以重其事不敢專。藏于祖廟。每朔告以行之。魯政之衰也。百度怠弛。遂不視朔。子貢以惜其無實而虛費。故欲去其羊。蓋凡人。主於利害而不見理。以子貢之賢。而亦不免愛物而至有此論。非聖人。豈知愛禮存羊。庶幾後人之或因此虛器而復古之禮乎。其思古傷時。悶惻渾厚之意。藹然可想矣。至事君盡禮人以爲諂。晛曰。孔子於事君之067_270d禮非有所加。止於禮而已。若一分有加。則亦非盡禮也。且孔子之盡禮。非承順之謂也。如拜下之類也。至君使臣臣事君。晛曰。以禮以忠。皆理之當然。各盡其道。卽君君臣臣之謂也。呂氏云。使臣不患其不忠。患禮之不至。非謂不忠之臣。容而不去也。人人不可責其盡忠。責己自盡之謂也。上曰。使臣不患其不忠。患禮之不至。誠是也。晛曰。尹氏云君使臣以禮。則臣使君以忠。此章爲定公言。故乃爲警君而言也。人臣豈可以君之無禮而不忠也。桀紂無道。而三仁皆盡忠。或諫而死。或諫而爲奴。或去而存祀。況不至於桀紂乎。至關雎樂而不淫哀067_271a而不傷。晛曰。樂而不淫。哀而不傷。是中和氣象。乃謂詩人性情之正也。然豈但詩人。此文王中和之德所致也。文王后妃。盛德至治。刑于閨庭而達于天下。周家八百年基業之所始也。此孔子所以著爲首篇也。上曰。聖人亦云女子難化。或性度不順。雖有聖德。豈易化之。孔子聖人。亦出妻云。化與不化。何其異也。晛曰。事有常變。聖德之感化者常也。下愚之不能化於聖人者變也。文王后妃。以聖配聖。故德化易行。有關雎之美。若下愚不移。自暴自棄者。則雖文王。亦將如之何哉。李敬輿曰。閨門當主嚴肅。易曰威如之吉。亦嚴肅之謂也。若閨門嚴067_271b肅。則雖不能化而爲善。亦不至於亂家法也。晛曰。樂而不淫。言其和睦而嚴肅也。不和則乖離。不嚴則亂家。二者交盡。是正家之道也。又曰。此詩可見文王正心修身。以爲正家之法。又見文王之德。自家而國。以及天下之平。其本只在修身而已。講畢。諸臣論軍國之務。諸道抄兵等事。晛進曰。軍政之事。非筵臣所知。而臣以元帥從事官。近日當西下。故不敢不達。今國家再造。人皆謂太平可期。而以臣愚見。此誠危急存亡之幾也。上曰。然矣。何以然也。對曰。凡爲國。先定民心。次定大計。然後百事可措。今民心未定。國計亦未定。汹汹擾擾。空言虛067_271c談。以度日月。秋冬風高之時。只有數箇月。凡事必未及矣。非唯未及。以未定計之軍政。卒遇風塵之警。蒼黃失措。罔知所爲。而未定之民心。乘時潰散。不可收拾。於何抄兵。於何繼糧。今罪人滿獄。逮捕相望。有罪者。皆懷疑懼。廷臣之有小過者。皆不得安其位。朝廷可謂不安矣。都中之民。得免塗炭之苦。初有樂生之心。而漸因舊習。各寺皆爲吏胥之所侵吮。民不蒙實惠。又以罪人家。籍沒之後。當初爭先偸竊者。在所不問可也。而今因人所訴。囚治徵贖。坊里騷然。都城之民不安矣。罪人奴婢投託之屬。殆半一國。誅斬竄謫之後不知所往。逃竄山谷。067_271d有幸禍之心。今不早爲之處置以安其心。而使之狼顧獸駭。或散或聚。如値警急。此輩何以鎭定乎。此臣之願先定民心者也。至於禦敵之策。必度彼之勢。量我之力。力所未及而勢所不可者。雖朝夕講求。終必無益而有害。故莫如先定國計也。老酋養兵三十餘年。已爲天下無敵之兵。我國殘敗渙散之餘。不能自立。兵食俱乏。不可以當一小敵。況於方張之賊乎。凡用兵。一曰戰。二曰守。不能戰不能守。則避之。今度我之力。可以戰乎。可以守乎。可以避乎。於此三者。必有定計矣。今毛將。孤棲海島。僅圖自保。其不能交鋒明矣。我雖竭一國之力。掃067_272a八路之糧。聚于西邊。虜若長驅。則不可與爭鋒。一敗塗地。根本蕩竭。雖欲固守。亦不可得。不幸虜至。則其勢必至於避之而已。及今稍安之時。諱言避寇而臨急。則避亦不易矣。不知朝廷慮及三計乎。上曰。然則何爲。對曰。避雖不可以預言以怠人心。宜思淸野堅壁之計。尹昉曰。堅壁。亦非不善。宜講求其策。平安道物力單弱。非抄兵運糧於諸道。何可守城乎。晛曰。諸道兵糧。固不可不爲添助。然不爲定計。而擾其根本。則不可也。恃其不可恃之西邊。而擾其可恃之東南。非善後之計也。以臣之意。各自爲守。則無一時幷敗之患也。平安道軍067_272b兵雖小。而道內流徙人民則甚多。數邑軍民。若幷力一心。則足以守一城。宜先講究其安集流民。幷力守城之策。平安黃海合力而自守一邊。京畿忠淸合力而自守都城。或南漢江都一處矣。全羅慶尙兩道。亦可各守其處。三分爲守。平安黃海不支。則可以守此矣。此若不守。則可以避于東南矣。若不失東南民心。則可以爲善後之策矣。吳百齡曰。禦老賊之計。當使不到鴨綠江矣。筵中人微哂。晛曰。度我之力。可以使賊不能渡乎。上曰。使平安黃海足以自守。則固善矣。可以守之乎。晛曰。預養其民。而計若先定。則足以自守矣。恐今不可及矣。昉067_272c曰。崔晛自少留心兵務。臣爲嶺南方伯時。與之同事。甚曉軍政之事。聞頃往平安道。圖畫山川。規畫守禦之策云。今爲人幕下。不足以有爲。可以當一面之任。晛曰。臣才質孱弱。性度弛緩。自度不合於兵陣間矣。但生長于戈中。粗有慷慨坐談而已。況今年衰多病。至於入侍帷幄。亦多曠職。何能驅馳於戎馬間乎。元帥之辟爲從事。惟知臣少年時也。豈合從事之職乎。但旣爲幕官。當與元帥一行。而以疾病之故退留。近當扶疾下去。養病於幕下矣。上曰。往議而爲之。所謂圖畫山川者。山川形勢乎。城池夷險乎。晛曰。往在庚戌年。臣以御史西行。巡067_272d歷江邊列鎭及內地各邑。圖其山川夷險,道里迂直,城池形勢。合爲一冊以獻矣。上曰。願觀之。今在否。對曰。其草本在臣所。而但不凈寫。恐不可以上瀆也。上曰。一番看過。何必更書。令政院以入。因敎曰。義州可以守乎。晛曰。城不險而闊大。難以守矣。頃觀其城形。江邊稍險。東南平夷。當用數萬餘兵。若蹙以小之。則合用萬餘兵矣。義州應入軍數。不滿千人。流民入作者。幾數千。若預爲撫養。合力死守。則可以守矣。今聞流民稍有侵役。則載之而逃。已成弊習。今何可猝變乎。且義州之人。與遼人互市如一家。老賊素善行賂開門之計。好利之輩。067_273a必有開門迎接之弊也。上曰。若善爲撫御。則何至開門乎。安州城何如。晛曰。臣觀安州形勢。西北阻江。形勢稍險。且是內地。賊路之要衝。我所必守之地。然東有橫岡高於本城。必築城於橫岡之上。爲子母之城。使賊不得據之。然後可守矣。然此言其城之形勢也。有兵有糧。且得人心。然後可守。得人心。豈一朝卒辦乎。上曰。守城者得其人。則人心亦可得矣。筵中他人。紛然幷奏。不得畢其說。諸臣皆言募兵事。晛曰。若使軍卒。得有生理。而應募者。皆無後悔。則平安道亦可募守禦之兵矣。臣於庚戌年。往朔州。府使李景立。募養戰士數十人。皆能067_273b馳騁山坂。馬上起立回旋。如平地。善用槍劍。如此者。可以當虜兵。但財力不足。賞賚不厚。故不能廣募矣。然其時。朝廷因金瑬狀啓。褒陞景立。賞賜戰士。故邊上列邑。多效而興起。重賞之下。勇夫可得。上曰。國家財力乏竭。無物可賞。此可歎也。諸臣又言下三道及江原道募兵事。晛曰。募兵勢不可爲也。前旣失信。何有應募者乎。臣於擧義時。遠在嶺南。入城之後。隨而聞見。則十三日擧義之後。扈衛之軍草草。畿甸又有聚兵之言。人心疑懼。當時募兵之意。甚急矣。使二三褊將。廣募城中。諭以義理。應募者。或有希覬之心。或有爲國之誠。無不樂募。067_273c不問士子朝官。商賈賤隷。父子兄弟。無一遺者。厥後事已稍定。畿兵亦散。當有一番犒賞。以慰其心。雖不能加以爵秩。亦宜慰喩以罷之後若有事則更募。可也。未久而以募兵。勒定軍兵。量其身長。錄其年歲。若有逃避。則囚其坊里行首而督現。若在遠方。則移關列邑而侵責。士子朝官。亦皆惶懼。圖免於大將之門。其不得免者。父母兄弟。涕泣相詬。悔其輕應。安有臨急募兵以爲扞衛。而使人悔其應募乎。使人悔其應募。而欲更募邊上赴死之兵。其肯有應之者乎。今若欲募。則宜罷去曩者應募之人。慰諭以遣之。更爲募兵。則無失信之患矣。上067_273d曰。罷去而更募。理固然也。恐其無人應募。則軍無一人。不得已然矣。晛曰。雖無一人應募。猶愈於悔其應募者矣。示信與失信。輕重固不同矣。今若欲募兵。則宜勿論士子品官,公卿子弟,庶孼許通,納粟受帖者。各出布一匹。以養募兵。使應募者。有生道而無侵役。則庶可募得矣。若無養兵之規。徒爲刮出。則隨刮而隨散矣。李廷龜曰。若擇守令。則抄兵亦何難焉。令兵使抄兵。自領以行。渠所領行之兵。不得不精抄矣。上曰。兵使自抄而自領。則必精抄矣。晛曰。不然。兵使非自知某民之可合某民之不可而自擇以抄也。不過遙在一隅。行關列邑。捉067_274a致鄕所色吏而杖之。則列邑守令。怯於見罪。不暇計民之利害擇兵之壯弱。而騷然抄發。各官色吏。因以舞文。抄一兵而侵及百人。旣報之後。兵使一番巡視。點閱各官。侵及凡民。責出布帛。務爲治裝。則以爲善抄。若不侵於民而不事文具。則以爲不能而責罰加焉。其實則兵使不知也。至於領兵之時。雖令兵使自領。而若領赴關西。因而守禦。則主鎭久空。若領軍交赴而已。則一代將可矣。何必兵使自往哉。如是故。臨時例使虞候代領。兵使之自抄自領。甚不關於兵之精不精矣。且所謂兵精者。惟視其壯弱而已。其精與不精。在旣抄之後練習之067_274b如何也。壯弱。有目者皆可見。練習。則在善養之如何。不求善養之策。而欲其精鍊。不亦難乎。往時權盼。爲慶尙監司。勤於訓鍊而不能講軍兵之生理。數月之內。軍皆怨散。盼非以侵軍也。舍其本而治其末故也。我國無養兵之規。故不能訓鍊於平日。皆爲無用之軍也。昉曰。張恩之事。極難處矣。張晚通書于領相。使廟堂密議善處之策。而領相病重。故送于臣處。臣亦不知所處。密封上達矣。上曰此人是何許人。而其心欲爲何事耶。昉曰。聞張恩最是富商。初與毛將最親。自被罪毛將之後。多有怨意。其所云云者。似是欲害毛將而飛語我國。067_274c使轉聞于上國耶。抑或毛將實有此事耶。未可知也。上曰。都元帥。何以知之而通書耶。昉曰。南以興,柳孝傑。親與問答于張恩。恩對兩人。大言毛將所爲。大異前日。如是如是。貴國宜速奏天朝云云。南以興等。以爲張恩反覆難測。異日必爲我國之禍。欲因此機翦除之矣。未知此計如何。廷龜曰。張恩。牟利反覆之人。必害於我國。今因而除之。則甚善矣。上曰。極是痛憤事。除之可也。昉曰。柳孝傑。旣已拿囚禁府。南以興等。欲得張恩手書而通于毛將矣。此計未知如何。而除去此人。則我國之幸也。上顧謂臣晛曰。爾歸語元帥。詳議067_274d以處。臣晛曰。臣未知首末。所謂張恩所言於以興者。未知何事也。上曰。知之而去可也。昉謂晛曰。張恩語南以興等曰。毛將心變。所爲多不合軍情。使親信假㺚。頻頻通于老酋。欲與同謀以伐貴國。貴國宜速奏天朝。以防其患云云。此未知眞有是事。而似是怨毛將之薄待也。謀欲反間害之耳。元帥聽以興等之言。欲得張恩信書。通于毛將而翦除之。以此恐狀啓之煩泄。密通領相。欲待朝廷議處。而行其計矣。晛曰。此事不可容易爲也。凡軍中行間。將帥自當臨機而應之矣。然若不善爲處置。則反生禍端。往者金應瑞與平行長。謀反間於067_275a秀吉而欲殺淸正。計終不成。而終爲淸正所陷。覆舟師鏖三道。至于畿甸而退。我國自前疏於此等事。而張恩足智多財。必行賂而免禍。中原人。亦重財輕義。毛將必能翦除。亦未可知。若不能翦除。則反爲大禍矣。莫如陽若不知而潛探其機。若果有謀陷毛將之奸計。則徐爲之圖。或令毛將自知而備之也。今求得信書以通毛將。恐難容易也。上顧謂昉曰然矣不可容易也昉曰臣故以爲未知如何也上顧謂晛曰。歸與張晚密議。如不可成。則宜若不知而潛察可也。極宜祕之。不可形諸文字間也。罷出。上使晛進前曰。何時西下也。晛對067_275b曰。雖病。明日當拜辭矣。上曰。往哉勉哉。因下問曰。此賊。用何計以攻乎。晛對曰。臣雖因人之議而妄陳愚見。實不曉兵。何以知之也。此賊。乃數十年練習之兵。所向無前。雖以天下之力。亦難交鋒。況以我國板蕩之餘。收拾不敎之卒。而與之交鋒於原野。則萬無枝梧之勢矣。惟堅壁固守。淸野以待。則客兵難於深入。此爲稍勝矣。但堅壁固守。亦爲難矣。以今之事勢。當此方張之賊。雖諸葛孔明。亦難爲計矣。上曰。何爲其然也。若將帥得人。則轉敗爲勝。挽弱爲強。如有諸葛孔明。豈有難制之理乎。晛曰。孔明伐魏。用二十萬之軍。三年訓鍊。先試067_275c南蠻。七年而出師。猶不能得志於關中。況將非孔明而兵非訓鍊者乎。上曰。此賊短於攻城。守城似不難矣。西路何城。可以守乎。晛曰。所謂短於攻城者。以皆馬兵故云。然聞其騎步相參。淸河,鐵原,瀋陽,遼城。皆不移時陷之。不可謂短於攻城矣。若比之倭寇。則有間矣。若使我軍。一心堅守。有糧有械。則可以守矣。今關西列城。無軍無糧。亦無器械。人各異心。無死守之計。行惠則紀律不嚴。用威則皆懷怨叛。且將卒。非平日素所撫養。皆臨急維持。如逆旅之過客。何能使士卒。死生同仇乎。上曰。彼善於騎戰。我國皆步卒。固不可以相敵耶。晛曰。此067_275d亦不可一槪論也。我國若選良馬。預爲調習。豈不能善騎乎。臣前往平安道時。見江邊土兵。善能騎射。上下山坂。迅疾如飛。馬上起立回旋。無異平地。善使雙劍長槍。最得妙法。若使人人預習如是。則雖老賊。何以過焉。但其時江邊守令。無賞賜之物。不能廣募。多者數十人。少者十餘人而止耳。且此人。非自樂練習也。必待守令。買給戰馬戰服。資其妻子衣料。十分厚養。然後應募。各官財力不足。故不得廣募。苟能厚養而練習。則我國之兵。亦無敵於天下矣。且觀其所騎之馬。非耽羅海場之良馬也。只擇於凡馬中善走者而習之。及其久也。皆067_276a能馳騁乎山坂矣。我國馬政解弛。各牧場馬匹。皆爲牧子之所欺。名存而實無。又不蕃息。馬政亦不可不申明也。上曰。此賊攻戰之備。當用何物也。晛曰。守城之最要。莫如多備火具。伏兵游兵之所要。莫如強弓毒矢矣。上曰。弓矢何能當充斥之賊。車戰如何。晛曰。韓嶠善知兵。嘗言車戰之利。臣往寧邊。令嶠試用車戰而觀之矣。以臣之意。不知其可也。上曰。何爲其然也。車戰。豈非有關於戰陳乎。晛曰。太公六韜。以車戰爲上。騎次之。步又次之。然古今異宜。形勢亦殊。我國丘陵險阻。不便運車。故自古罕用。臣觀韓嶠車戰之法。三面用防067_276b牌。以防賊之衝突。後面空虛。以爲運轉之地。環列四面。有如築城然。賊不敢穿入矣。然制車不可多造。只有其數。以此不可連營諸處。必合于一處矣。賊若圍住日久。則爲自囚之兵。糧援若絶。不得出入。則坐而待困。若臨時運動。則鐵騎乘之而突出我後。一敗塗地矣。不如以強弓毒矢。潛伏險阻之地。或爲邀擊截殺。則便於進退矣。又以火具銃筒。環城四面。待賊壓城而放之。則鏖殺亦多矣。然器械不能自戰。在善用之如何。若多造戰車。得良將而善用。則亦可以成功矣。但將帥之得人最難。不在其面目上。不在其言語上。必預試之然後可知矣。067_276c上曰。將才甚難。若不預試其才。則固難知矣。晛曰。全有亨曉於兵法。又善知築城守禦之制。若委任則可以有爲矣。上曰。有亨讀兵書乎。晛曰。兵書無所不通。前爲守令。以迂闊稱。然人各有所長。若招致榻前。講問則可知矣。晛起辭曰。臣明日當拜辭矣。但臣疾病深重。恐難行也。上曰。往懋哉。十月二十日丁丑。晝講論語。自子曰吾自衛返魯。止子曰吾未見好德。講旨義。臣晛曰。詩樂章也。其時王跡熄而詩亡。夫子周流四方。歷觀諸國詩樂。以知其邪正。而道終不行。卒歸於魯而删詩正樂。於是列國風詩之錯067_276d亂失序者。各得其所也。上曰。聖人必待周流四方。而正其樂乎。對曰。聖人雖生知無所不通。而至於音聲節奏。必參考而後詳。在齊聞韶。學之三月是也。蓋聖人之所知者。規模綱領。其中節目之細密者。必學而能之。是亦不自爲聖。每事必問之意也。學琴師襄。問禮老子。能言二代之禮。而必徵文獻之類。亦是也。下章何有於我哉。註說見第七篇。此指何有於我而言。述而篇。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。此乃聖人謙謙不自足之意。而此三者。其事愈卑。而謙之之意。尤切也。上曰。不爲酒困。何謂也。對曰。惟酒無量。不及亂之謂也。所067_277a謂亂者。非如衆人之使酒失儀也。稍過其量。神昏氣困。則爲亂也。上曰。不爲酒困。必聖人能之乎。對曰。常人之所易而聖人難之。亦不敢自謂己能。此聖人謙恭謹愼之至也。然此三者。雖尋常而踐履切實者鮮矣。非但自謙。所以勉學者也。凡言謙辭皆如此。子在川上章。晛曰。逝者指天道之流行。斯字指川流不舍之舍。非舍棄也。猶止宿也。卽屋舍之舍也。凡人止宿於屋舍。故註天地之化。往者過來者續。往而不來則息矣。上曰。逝字之義如何。晛對曰。流行往過。來者又往。如水之逝而不返。而繼來者又逝。若窮盡而不窮盡。不舍晝夜而無時067_277b間斷。故觀此而指道體之本然。子言逝者。而朱子添言來者。不言來者。無以發明不息之意。夫子指天道之運行不息。而朱子又言欲學者時時省察。無毫髮之間斷。蓋天道不已。聖人純於天道亦不已。學者不能純亦。而自強不息。終至於不已之域。其歸一也。孟子云仲尼亟稱於水而乃曰。原泉混混。不舍晝夜。盈科而後進。放乎四海。有本者如是。亦言學者自強不息之工。無自強不息之工。則何以有本。聖賢觀物悟道。無非鞭辟近裏着實下工夫也。又曰。大而天地造化之往來屈伸。小而吾人之死生呼吸。皆流行不息之妙。由人有私欲間之。故067_277c息也。學者時時省察。不爲私欲間斷。而天理流行。則乃自強不息也。程子曰云云。道體之體字。與體用之體不同。此指形體也。道無形體。而日月寒暑之往來。川流之不息。物生而不窮。可見無體之體。故云皆與道爲體。然形體字似麤。麤外面也。體猶骨子也。川流不是道體。而道卽此可見。故言與道爲體。朱子以伊川與道爲體爲最妙。程子又曰。自漢以來。儒者皆不識此義。言不知道無形體。而日月寒暑川流生物。爲道之形體也。上曰。皆不識此義云者。不亦過乎。對曰。孟子之後。漢之董仲舒楊雄。隋之王通。唐之韓愈。號爲知道。而擇不精語不067_277d詳。皆不能明乎形上形下道與器之辨。雖謂之不識。可也。易曰。形而上者謂之道。形而下者謂之器。非器則道無所寓。非道則器無所用。器卽日月寒暑之往來。川流生物之不息。有形而可見者也。道卽所以往來不息而無形可見者也。漢唐諸儒。只見外面。不識裏面所以然之理。是不知格致之工也。程子又言天德王道。其要只在謹獨。所謂天德。卽純亦不已。誠而無私也。純天理而不雜以私。則王道可成也。然其要在於謹獨。能謹於幽獨之地。則誠而無私僞。所以做得王道。有一毫私僞雜乎其間。謹獨工夫不至也。如何做得王道。聖人觀川流067_278a之不息而悟道體之無窮。程子因夫子之言而論王道之至要。誠萬古傳心之要訣也。若非程子。誰知純亦不已之德。蕩蕩平平之道。只繫乎幽獨隱微之能愼也。吳允謙曰。謹獨是誠意工夫。此是人鬼關。能愼乎此。則爲此邊人。不愼乎此而有慊焉。不免爲鬼。可不惕念乎。吾未見好德章。晛曰。大學誠意章。如好好色如惡惡臭。此之謂自慊。此言心誠好之而無一毫僞也。詩云。人之秉彝。好是懿德。人孰不知好德。而鮮能以誠。私僞間之。故用賢不終。衛靈公。亦知孔子之聖而能敬之矣。然其顧蜚雁。與夫人同車。皆非誠心好之。而私欲間之。故孔子067_278b去之也。上曰。孔子此言。雖似泛言。似爲人君而發也。晛曰。好德好色之喩。凡人皆當深戒。而於人君尤切。上曰。與夫人同車。招搖市過之。而孔子從之何也。晛曰。聖人此等事。如見南子之類。以常情言之。似不可曉。然必有當然之禮也。上曰。見南子則有見小君之禮矣。與女子同車過市。孔子雖不往。亦可也。有何當然之禮也。允謙曰。史記所載。未可盡信。後人於此不能無疑也。晛曰。聖人道大德宏。無可無不可。酬酢萬變。泛應曲當。於此必有所以。在聖人則可矣。下聖人一等。則當守正而已。不可如是。講畢。臣晛進而伏地曰。小臣以都元帥067_278c從事官。夏間往西路。奉元帥之令。査點黃海軍兵。病勢日劇。僅得了事。元帥知不可用。狀啓遞差事。未終而還。罪合萬死。積年痼疾。差復無期。不能以供職而往來邊方。欲達所見。故力疾入侍矣。上曰。都元帥如何。對曰。元帥病勢極重。何可望其易差乎。有時疾作。則至于死生。不省人事。若在黃州。只爲公事。則猶可也。若當搶攘。前進指揮。則決難爲矣。上曰。所受軍務之事。畢爲乎。除去之數幾何。軍士如何。對曰。軍政太爲亂雜。故元帥欲令更抄丁壯赴西。老弱收布。更爲團束。故就其中十五歲以上至五十五歲。點閱作隊。使之赴西。十五歲以067_278d下。五十五歲以後。稱以老弱。收布五匹。以給赴西之軍。而號爲丁壯中。病不可赴戍者。亦令收布。自六十五歲以後及癈疾不得業農者。永除。出身則限六十從軍。而過六十及癈病者。永除。武學則依軍士例。不合從軍者。收布矣。上曰。所謂丁壯。可用於戰陣乎。對曰。雖號丁壯。而皆不敎之卒。被侵軍伍。疲弊衰殘。縱因軍中號令。不得不往。而皆無鬪志。惟懷潰散之心。以此臨戰。何所用乎。允謙銓長也。因言擇守令之事。晛又啓曰。西邊事。賊若不來則幸矣。若來則無可恃處。上曰。不往平安道乎。對曰。臣以黃海道點兵之故。不往平安道。然頗067_279a有聞見。與往見無異。平安道亦無可恃處矣。臣前日。曾有所啓。而辭不達意。不得畢懷。大槪爲國。必先定計。今無定計。故無所恃矣。用兵不過戰守二策。強弱衆寡。相敵則戰。不及則守。敵加於己。必有應兵。不可不戰也。然先度彼此之勢而爲之。今以不敎疲殘之卒。可以抵當數十年蓄銳莫強之賊乎。
067_279b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六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十
 雜著
代儒生呈巡相書 067_351a


伏以象賢著於令典。揭虔載於禮經。雖以一節一善之士。猶能廟食百世者。自中國而吾東。何可勝記。惟我籠巖金先生。高風大節。卓冠千古。旣播於父老之所傳。又載於東史之續纂。平生自泯之跡。終有不可掩者。本府067_351b有四賢書院。曾有竝享先生之議。而係是國學。必稟朝廷。故拘於時諱。勢有所難。此誠士林之所共嘆惜。而斯文一欠事耳。先生出處事蹟。雖晦於當時。無徵於文獻。而奉使天朝。還到鴨江。聞麗運已訖。新命有歸。以忠不事二。烈無二夫。我雖還國。返命無所之意。寄書于家。又以合葬衣靴。墓不樹表之命。丁寧付僕。而擊楫還渡。埋骨中土。先生子孫。世遵遺命。敬質,文戴二公之碑。俱泯其名。而默傳家訓。不替其祀。鄕賢古老。亦暗載其跡。以俟後日。此後學之興嘆於今日。而別廟之不可不立也。本府東面。有臨江斷麓。號爲月巖。先生所生之基。067_351c所藏之岡。皆在眼中。環列近村者。皆先生子孫。正合立廟妥靈。以奉香火。一以寓尙德興感之地。一以爲講學藏修之所。有志而未就者久矣。適逢我城主趙侯下車之初。親祭先生之墓。慨然興感。與鄕斯文崔晛。議以克合。旣爲先生立廟于月巖。又建書堂數間于廟傍。草創未完。奉安禋祀于去年之冬。使數百載淸風高節。旣晦而復明。遐鄕末學。有所觀感而興起。其於風敎。庶有所裨。而典守無人。守護實難。炊爨無婢。供給亦艱。前巡相所題。八歲之童。遠在月城。雖或推來。勢不可靠此成形。幸逢相國閤下。以經幄鴻儒。按節南下。巡宣之暇。志在067_351d右文。振作儒風。非仰望於閤下。而其誰耶。雖軍興多事。未遑文敎。而息馬論道之心。豈敢以倥偬而少弛乎。伏願助以米布鐵物。題給若干役軍。以就垂畢之役。而道內屬公奴婢數三口。留意題給。庶使守護炊爨。終有所賴。則豈但爲一邑士林之幸。抑亦有契於象賢興化之盛心也。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十
 
金陵館重建記 067_358d


戊午夏。余客寓金陵之鳳溪洞。洞人鄭君維翰。袖一紙來授余曰。郡廨之東館。重新有年矣。尙未有記之者。子盍爲一言。敍興廢顚末。以續梅溪鳳樓之文乎。余辭曰。067_359a梅溪古之賢達也。余則世之棄材也。何敢效西子捧腹。揭名楣間。以博人冷齒哉。鄭君曰。凡人之過逆旅一再宿者。猶且寓目起興而發於言詞焉。子之往來吾郡。非逆旅偶過之比。而今子之來。適在吾郡重新之後。豈無感舊之懷也。且吾郡雖小。地據上流。山河之形勝。人材之輩出。比肩尙善。而土品之腴。民物之蕃。有足稱者。一經夷燹之慘。而蕭然非復昔日之地矣。舊址遺礎。夷漫蕪沒。而不可復尋矣。以三戶之殘氓。披荒原之蓬荻。介於湖嶺之交大逵之衝。將相使賓。相屬於途。而征賦之日急。歸輸之輻湊。理此土者。不亦難乎。吏不脫衣。民不067_359b秉來。朝呼夕聚。奔命策應之。且未遑。奚暇分餘力而事工築乎。歲萬曆甲辰之八月。乃我鄭侯好仁下車之三年。民之窮者旣業。而政之廢者幷擧。歲登人和。公私俱給。依然有前日太平之氣象。侯乃謀於衆曰。郡之公廨。廢久不建。館待使命。苟僦閭舍。非所以敬王人也。卑職初來。非不留意於此。而實難於重勞民以擧贏。今其少休矣。迄可經始矣。左右二廊。卒難幷作。先立東軒。次第修擧。不亦可乎。惟布與粟。省節數年。幸有餘資。正爲此耳。不敢以尺斗病民。衆曰諾。惟我侯令。於是會匠鳩材。程功授能。令不煩而用力齊。勸有序而成功速。民不再067_359c召。役不逾時。而嵬然傑構。軒翥於介然之頃。衆皆神侯指授之能也。觀其層樑疊拱。楹桷欄楯。宏緻而不奢。方塘曲砌。松行蓮梅。整植而環列。不事營爲而具完。於公退之暇。衆皆服侯心匠之妙也。登軒而四望。則地勢增其軒豁。山川增其明秀。民物增其和樂。草樹增其敷榮。使蓋之東西行過是郡者。亦皆悅其復舊而暢其心神焉。遂共名之曰金陵館。余忝鄕首而任其監董之責。故詳其首末如此。嗚呼。梅溪之言曰。館宇之廢興。足以知一鄕之盛衰。一鄕之盛衰。足以知世道之隆替。斯館也幾經廢興。至于梅溪。而又幾經廢興。而至于今日耶。昔067_359d之荊棘於數十年者。旣爲世道之歎。則今之輪奐於一朝者。寧不爲世道之賀也耶。雖然。今世公館之廢而不擧者。不知其幾許。而擧而不適其時。以病吾民者。又不知其幾何耶。今我鄭侯旣不違時而病民。又不後時而廢職。省費畜力。量時而作。下而禮使賓而隆館待。上而賁承宣而贊聖治。侯之功。於是乎尤大矣。繼侯而來者。誠能心侯之心而踵侯之跡。則館宇之未建者。漸次可建。而足以卜世道豐亨之兆矣。不然而不度其時。不量其力。罄公私之儲而興營繕之役。秪以夸耀於過客。則畫棟雕欄。適足爲畜怨害政之祟。亦何觀焉。余曰然。067_360a子之言。有關於世道。是足以爲記。吾復有說則贅矣。

 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十
 
金山鄕射堂記 067_360a


列邑之有鄕射。卽古黨庠州序之制。而今之學校。相爲表裏焉。講學養士。必於學校。而尊尊老老。必於鄕黨。皆所以明人倫也。其可以輕視之乎。然而是堂也。必在閭閻之間官府之側。秪爲任事者。趨蹌公庭。奉行文書之所。務煩而任苦。地卑而處鬧。吏胥之雜沓。而鷄犬之喧啾焉。豈不病哉。金陵爲郡。居湖嶺大逵之衝。山川之美麗。人物之殷富。直與尙善相埒焉。鄕射之堂。舊在郡齋067_360b之西。逮經夷禍。沒於蓬蒿者。數十年矣。邑人欲新之而未遑焉。萬曆丁巳。鄕父老會議興廢。嫌其庭基之僻陋。移卜於城南武學堂古基。地得其新而改觀焉。制因其舊而增損焉。堂之西。有黃嶽山。千峯拱立。百泉爭流。朝雲暮靄。呈態於欄楯之上。堂之南。有鳶華池。百頃淸漣。萬朶芙蓉。月波風香。泛灎乎几席之間。眞勝槪也。躡階而登。整衣而坐。忽覺爽氣之生襟淸趣之滿眼。不知在城市喧煩之中也。於是一鄕父老曁遠近來觀者。莫不徘徊歎賞之不足。咸曰。美哉堂乎。非但金陵一邑之勝觀。吾南中鄕射之堂。無有與此甲乙者。可謂善擇其地067_360c矣。經始乎昔年。灰燼乎兵火。重新乎此日者。無非有數焉。主是議而監董者。座首鄭公維翰也。助是役而成就者。郡宰柳侯仲龍也。先建正堂九間。次建西序九間。所未備者。以待時也。噫余客也。亦嘗升堂而飮矣。抑因是而有所感矣。鄕射之堂。旣新其舊制矣。鄕射之法。獨不可復其古道耶。禮廢羊存。夫子猶有所愛焉。則矧乎斯堂名與制幷存。而鄕人之繼作者無窮。安知後日之會是堂。其不顧名思義而興飮射讀法之古禮耶。旣語鄕人。退而記之。以爲登是堂者勉焉。天啓元年暮春。烏洛晩逸完山崔晛書。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十
 
洛山山水屛記 067_360d


崑崙而爲白頭。白頭而爲金剛。肇西域極東海。宗脊群山。奇壯甲天下。仙靈之所宅。釋氏之稱頌。中國人。至有願生高麗得見金剛之祝。而生東土跡不及。老而死者滔滔。眞甕間之醯鷄也。余恨若是。蓋五紀餘。頹齡薄暮。霜鬢颯然。夢想心馳。豈啻飢待哺而渴思泉哉。丙寅抄秋。奉節東來。喜宿志之少伸而淸福之不可讓。促裝東巡。徑投山中。紅錦盡脫。白雪盈尺。山顏寂寞。氣象寒凛。有來暮之歎。明年丁卯。與許高城沃余,金銀溪稚登。約會共遊。登陟忘先後。坐臥聯枕席。時値秋孟。積潦新霽。067_361a萬瀑雷鳴。超崩厓凌絕磴。極探討之樂。余謂諸君曰。山花紅葉。正是尋山之節。而昔何太晩。今何太早。勝事信難全也。老衲逌爾笑曰。貧道入此山有年。山之全體不變。而四時之景。各異其趣。古今尋山者何限。只償其春花秋錦。花葉丹靑。一戲玩耳。至於雪景之奇飛瀑之壯。專在於冬夏。而得觀者絕無。今公盡山中之趣。而觀人之所未觀。何其自小耶。余顧諸君曰。韙哉。遂約置契屛。爲他日臥遊之資。許君主其事。裝且成。屬余志之。適余坐緩捕仁居罪。繫理四朔。天日洞照本情。減死竄會寧。是歲九月。特命放還。道經山之東。逢許君于驛館。067_361b則再屬以前日之識。噫歲纔一周。而世變之推移。人事之榮悴。若是其不一。尤足以使余興感。而誌何得辭焉。若其模寫雄峻。有秋江,恥齋遺錄。今復有說則贅矣。崇禎元年戊辰臘月上澣。崔晛書于洛山寺。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十
 
赤裳山寶鏡寺香爐峯記 067_361d


萬曆庚戌冬。備邊司啓曰。茂朱南二十里許。有古山城。號爲赤裳。四面峭壁。人不可攀。只有一條線路。緣崖以上。一夫荷戟。萬兵可遏。中有流川深池。可以築城于此。爲他日保障之所。宜先募僧徒。開基建刹。廣聚屯軍。以立築城根本。上可其議。遂命成均館大司成辛慶晉。相067_362a視形便。又以義僧將上護軍禪宗德雄。爲都摠攝大禪師兼僧大將。主管築城建刹等事。雄師避遊南海。辭不獲。辛亥春二月初九日。出自智異山靑鶴洞佛日菴。來赤裳城中。結草爲幕。率緇徒五十人。拓古闕基。將欲建寺。得古銅鏡二隻,沙尊一雙,古銅香爐,銀釵之類。香爐體蓋。皆完而折其一角。重二斤十兩。尊則破其一。全其一。有漏金之痕。而入地歲久。磨滅無跡。爲斧觜所觸。有小竅。重三斤有奇。容注一斗四升。鏡大小各一。大則徑圓九寸。重二斤十一兩。小則徑圓五寸。重一斤十三兩。釵有兩股。純銀也。余以兩南巡撫御史。到茂縣。登所謂067_362b赤裳城者。雄師以鏡釵尊爐等物示余。余曰異哉。三韓一區土。爲千百載戰伐之場。而此地實在羅濟交爭之境。最得地利之險。城于此者。不知其幾許。但所謂古闕遺址者。據史無徵。不可必信。而亦不可謂無此理也。今師拓基之初。迺獲古器。不知其經幾劫灰。而發之於今日。殆亦有數焉爾。昔人得古器。則或紀其年。或名其地。今名峯以香爐。名寺以寶鏡。且以此器藏而傳之。以爲古跡。不亦可乎。師曰然矣。荒山廢寺中。世俗孰知有香爐峯寶鏡寺。而況銅銀人所利也。能不爲竊取去耶。余曰。豐城之劍。隱見有時。陶公之梭。得失有日。此地之廢067_362c于昔而修於今也。豈有人能輕而能重之也。此器之埋于土也。豈有人能藏而能發之也。後此千百年間。不知此城之興廢有幾。此器之得失有幾。但當識其山而存其器。付之自然而已。是豈吾師之所能與也。亦豈他人之所能取也。師笑曰。公可謂明於物理者也。將以書諸壁。以爲後之來此者觀焉。壬子孟冬初六日。兩南巡撫御史弘文館修撰崔晛記。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十一
 
寒岡先生文集跋 067_364a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十一
 
耕隱先生事蹟跋 067_365a

余閱山花李氏世譜及耕隱先生事蹟。竊有所感焉。山花李氏。星州之大族。歷年彌久。簪組相望。至於先生。生淸顯之門。而登盛明之朝。淸德令望。著于朝右。不幸中年。有憂違之志。退伏鄕曲。恬靜自守。仕宦非意。而名聲日逐。非循例辭退之可免。故托以昏瞶。杜門謝客。斷絕067_365b人事。索居五十餘年。家無苫席。食無匙箸。而處之益裕。身歿之後。子孫衆多。散處他鄕。家事零落。因以不振。且其平生淸苦之節。略見輿地勝覽及佔畢所撰彝尊錄中。而出處之義。則當時所諱。故沒而不闡。但云中年。不樂仕宦。退老鄕里而已。則言外之旨。後人鮮有知者。先生之德。終至於泯泯焉。先生曾孫女。寔余先妣。余未十歲見背。鞠於從母。每言家人。不識先生託盲聾之意。夫人屢使婢僕試之。猶不能識。及臨歿。乃知之語。余時尙少。多不記憶。其後。見草澗權斯文,西厓柳先生。嘗語及吾鄕事。謂曰。一善固是忠賢之鄕。而高人數等者。有數067_365c君子焉。秀才知之乎。余曰未也。曰麗未。金某 諱澍 奉使赴京。聞天命有歸。還入中原。終身不返。英廟未年。李某耕隱先生 以名宦。知時事日非。退老鄕曲。禪受之後。六七臣相繼就死。而李獨託於盲聾。終身不仕而免於刑戮。其見幾之明。高蹈之堅。雖當時諸賢。亦有所難。曰兩賢有如是節行。而不顯於世何耶。曰全其節而晦其跡。使人莫得以知其意。此其高人數等處也。余與朴君遂一相從久。每稱兩先生出處。示其先祖龍巖先生 諱雲 手錄。蓋龍巖近古人也。得於見聞者頗詳。而恐其泯沒無傳。略記其事蹟。龍巖嘗欲撰海東名賢錄。而以兩賢竝錄事。067_365d抵書于退溪先生。答以數公之事。恐在所商量。未可遽然揭出。以犯古人所謂慮患之道也云。名賢錄。旣未得撰出。則一編手錄。以遺其後者。豈無意歟。自是余有志於裒集兩先生出處行跡。而無他可徵。先生之弟恭僖公所記行狀及遺稿二帙。亦失於兵中。尤可歎也。噫邦家多事之時。故國無君之日。全節義而安貧賤者。固罕其人。而託疾遯世。終身丘壑而不悔者。漢之龔勝。晉之淵明。唐之甄濟數人。而時人亦莫能窺測。則先生之志。無惑乎世人之不識也。識與不識。非所以加損於先生之高義。而生吾一鄕者。苟有尊賢慕德之誠。則其不思067_366a所以發潛德之幽光。激淸風於後來也哉。古人所謂鄕先生歿而可祭於社者。其在斯人。而空山蔓草。短碣欹側。百許年來。香火寂寥。使我忠賢之鄕。無所尊述。以至于今。愈遠而愈晦。此權斯文柳先生之所以嘖嘖稱歎。而朴君之所以惓惓於其先人之所記而托之者也。余雖不文。惟是泯滅是懼。謹因子孫所撰先生事蹟。參以朴君家藏手錄及傳誦於父老者。而誌其梗槪如右。外玄孫崔晛跋。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十一
 
杜谷先生文集跋 067_366a


文章末藝也。習而玩之。終至於喪志。故君子不貴焉。孔067_366b子曰。有餘力則學文。四敎之中。文居其一。未嘗以末藝而小之者。何也。七十子之徒。游夏最賢。而以文學列於四科之目德行之次。夫子旣歿。而非游夏之徒記載其道而傳之。則斯文幾喪矣。然則文爲載道之器。其不輕而重也。較然矣。嗚呼。中夏而吾東。文章之士。代不乏人。其用功於明理載道之文者。絕無而僅有焉。其他率皆憊心疲精於文藝之末。片言隻句。摘抉雕鏤。自成一家之言。以期不朽之傳者。世皆仰望其光輝而稱誦之不已。若其理勝之文。淡泊而無味。朴素而無采。音不中聲律之工。句不合長短之制。則必群笑而揮斥之。嗚呼。爲067_366c文之弊。一至此哉。雖然。君子之文。不期工麗。而淡泊之中。自有其味。君子之心。不期傳後。而百世之後。必有知言者。是豈爭新逞異。用意雕刻者比哉。吾鄕杜谷先生。自少時。留心明理之學。不見非聖之書。平生喫緊用工。只是庸學濂洛之書。所著文字。無非發揮費隱知行之語。晩歲喜易。尤慕康節之爲人。放曠襟懷。超然自樂。身無完衣。食不厭糟糠。而其樂陶陶然。擧世笑其迂闊。終身見棄。而其心欣欣然。故其發於文詞詠嘆者。夷曠超逸。如不繫之舟天放之驥。無戚嗟局促之意。亦未嘗搆草吟哦。或與人談笑飮食之際。令人執筆。口誦如流。若067_366d不經意。或題木葉。或書窓壁。有懷必寫。曾不吝情巧拙。人或謂先生之語。可以傳後。而間或不中繩律。似違文章體制。宜略加點竄。以圖不朽。先生哂之曰。唉。詩止於言志。詞止於達意。文止於明理而已。何用意於傳後爲哉。其平生行事之簡率。類如是。至見笑侮。亦不以爲意也。噫余非知道者。其於先生之文。不知其載道否也。髫年從學。飽聞其仁義道德之說。而甚惡口耳枝葉之文也。孟子曰。能言距楊墨者。聖人之徒也。先生之於爲文。雖未知果至於道。而亦可謂能言其道者也。先生猶子騁雲氏。收拾遺篇於兵火流離之後。什存一二。總若干067_367a首。以竢後之具眼者取舍焉。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十一
 祭文
祭朴純伯文 067_375b


年月日。族友結義兄弟生員崔晛。來哭于處士朴公純伯氏之靈。嗟哉朴兄乎。我尙忍哭我兄耶。昔在眞安。聞兄之喪。始而驚。昏仆于地也。旬日而惑。疑其傳之妄也。逾月而悲。恨不得復與兄面而詰其由也。嗟哉朴兄乎。爾乃何如人。而今其何以歸也。茫茫乎人世。如爾兄者。蓋未之見。而風靡波蕩之際。尤驗其所守之確。屹然山067_375c嶽松筠。不敢以巨浸霜雪。少撓其一髮。正所謂水不能沒。火不能焦。處亂世而不能禍者。人所共恃乎吾兄。而今至於此極。吾安得不惑也。惑之不解。遑遑焉如有求而未得者累日。在衆中語。知不知。莫不惜其亡而怪其理。知吾兄之德。飽人耳目者宿矣。而不惟不得施於斯世。而爲知己者痛。今反爲不肖者藉焉。爲善者沮焉。天之福禍善惡之理。果何也。吾安得不永恨長痛。愈久而愈切也。近有玉山太守李君。君子人也。於兄於我。俱爲莫逆交也。憐我之悲。解我之惑曰。天之佑德爲常。而數之窮也。天亦反其常。善人之得福爲恒。而變之極也。善067_375d亦罹其殃。匪今斯今。自古有之。然而有德而不得佑者不朽。而無德而得福者無聞焉。爲善而罹殃者爲榮。而不善而久視者無稱焉。芝蘭焚而益芳。何羨乎櫟壽也。良玉毀而彌章。可哀哉瓦全也。以純伯之德。可以陶甄斯世。而不得佑於蒼天者。非値其數之窮耶。以純伯之孝。可以遠害全身。而不得全於亂世者。非遇其變之極耶。然而不全其軀。必全其天。可不謂全其歸乎。不佑其身。而必佑其後。可不謂佑其德乎。全其天而佑其後。吾何恨乎純伯。而不可與世之幸免苟活。自生自死者。同日語矣。吾之生也猶死也。純伯之死也猶生也。不以顏067_376a氏之不壽而小其德。不以仲由之非命而沒其名。於我純伯。復何悲焉。於是乎我之惑小解。而我之悲則無已也。非我悲我朴兄也。自悲其失我兄也。嗟哉朴兄乎。爾其止於是耶。知兄者衆。而不知兄者愈多。知與不知。於兄無少損益也。德晦張丈。兄之友而我之師也。誠伯朴君。我之友而兄之弟也。知兄之知我也。猶兄於我也。知我之知兄也。猶我於兄也。溫然之容。粹然之質。淸苦之操履。淳正之學問。見兄者皆服。聞兄者皆飽。至其知人之所不知。見人之所未見。惟我數人同之。而兄之自知而我數人之所不知者。亦何限焉。游心經訓。得不傳之067_376b妙旨。夜思晝踐。應萬變於日用。抱膝長吟。祕經濟之大手。飯粟飮水。處亂離而裕如。蓋其所得於胷中者。千倉萬囷。而世莫得窺焉。若其優游洛水之泮。非其所樂。而預見憂危。益自韜晦。掉頭名譽。不出戶庭。將使萬卷圖書。永作終老之域。一善江山。衣被昭回之光。發揮先師之業。無忝鄒魯之鄕。兄其躍如。我當從之。不以在外之欣戚易吾之樂。而不幸於今中道罹殃。我其有耳。誰使聞之。我其有目。誰使明之。昏昏蒙蒙。誰使牖之。已矣乎。永不得承兄之警策矣。我所以不悲兄而自悲也。吁咄哉。以龍巖先生之德行。而使我兄夭。以我兄純明之質。067_376c而不善其終命。天其有定於後日而佑其嗣歟。我於是具薄奠以哭焉。道玉山守之意而解我之惑。以慰其諸孝子。辭不盡意。以寓一哀。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十二
 墓碣
通訓大夫司憲府掌令吉公墓碣 067_385d


吉氏之於海平遠矣。有諱曰再。以高麗門下注書。隱居金烏山。以忠賢祠于鄕。是爲冶隱先生。孫仁種。仕至臨陂縣令。是公曾祖。是生大淵參奉。是生諱勉之。成均生員。娶贈嘉善大夫戶曹參判崔以漢之女。嘉靖己酉。生公于海067_386a平金三洞。十三。遭父憂。庚午。中生員。丁丑。中文科。授成均學諭。己卯。丁內艱。喪祭從禮文。服闋。選授藝文館檢閱。後除新昌縣監。政稱淸簡。壬辰。拜刑曹正郞。乃宣廟二十五年也。時倭寇迫郊。大駕西巡。公扈從至寧邊。上向義州。公承命陪東宮。轉入峽郡。備歷艱險。是冬。拜司憲府持平。承召詣行宮。癸巳。歷正言,獻納,直講,正郞。還拜持平。冬大駕還都。公進言輦前曰。賊尙據境。宗社帶辱。此正君臣臥薪嘗膽之秋。以輦代馬。近於自逸。上卽命去輦。移拜獻納。轉授掌令。閏十一月十八日。以疾卒于京。權厝果川。享年四十五。癸卯。追錄扈從勳。參原067_386b從一等。辛丑之變。出於公家。時又搶攘。不克歸葬。公之仲氏詠。日夜以公之客魂無托爲戚。感念疚懷。公歿十四年。而始克返葬于先壠。今又十九年而樹碣墓道。鴒原之義。首丘之情。於是無憾。而以余爲公外家再從姪。獲侍左右者有年矣。屬以識其石。余學淺才疏。其何以賁公之泉道也。公諱誨。字士可。資稟端雅。志操貞剛。寡言笑專經學。崔氏亦不以愛弛敎。訓諸子甚嚴。兄弟六人。皆知爲學。蔚然成就。蓮桂盈堂。門庭煥赫。公嘗受業於內舅崔松亭。松亭亟稱之。公之同門友朴公遂一。亦嘗道公美不已。嗚呼。松亭偉人也。朴公善人也。二人之許之也如是。知二人067_386c者知公矣。公娶全義李氏監察元厚之女。無嗣。嘗聞天道佑善。必使之有位有壽有後。而於公不然。咄。通政大夫成均館大司成知製敎崔晛識。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十二
 墓碣
進士許君墓碣銘 067_387c


君諱國弼。字汝敬。盆城之許。爲一國望姓。駕洛君敞。其始祖也。中世移居本府。五代祖成均生員諱諒。娶崔景源之女。又移于海平之古里谷。是生諱裕。成均生員。君之高祖也。曾祖諱任。祖諱台壽。集慶殿參奉。考諱顗。贈朝散大夫司䆃寺僉正。娶大丘裵氏承文院著作淑綺之女。贈嘉善大夫戶曹參判崔以漢之外孫女也。萬曆戊寅正月。生君。幼有穎質。僅脫于壬辰兵火。受業于杜谷高先生及姨從兄朴君成一。頗有見聞。期以立揚。067_387d中壬子司馬。不幸沈疾者累年。崇禎乙亥四月。終于正寢。享年五十八。是年七月日。葬于勅洞酉坐卯向之原。是曾祖以下族山也。君娶義興朴氏永川訓導文潤之女。無嗣。側室子折衝將軍僉知中樞府事英男。奉君之祀。旣葬哭而來告請刻世系于石。是爲識。銘曰。
幼而失學。亂離之故。旣登司馬。未展其步。胡薄於後。又嗇其壽。托體先壠。永寧終古。通政大夫前守江原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崔晛識。

訒齋先生文集卷之十二
 墓誌
悔堂申公墓誌 067_389d


公姓申。諱元祿。字季綏。號悔堂。鵝州人。六世祖諱祐。仕067_390a麗季。爲全羅道按廉使。時丁昏濁。獨持廉潔。以孝行旌其門。歷內府令諱光富,彥陽縣監諱士廉。至成均生員諱錫命。是公曾祖。祖諱俊禎。承仕郞。考諱壽。業儒素。妣義興朴氏。郡守惟昌之孫。主簿自儉之女。公幼而聰穎。志操耿介。惇行孝悌。不由勉強。先公早嬰風漸。醫治不效。公年十餘歲。登八公山採藥。從良醫劑之。日夜湯進。目不交睫。衣不解帶者八年。癸巳春。公年十八而遭憂。哀有過而禮無愆。自殯至葬。凡所以附於親者。盡其誠信。廬于墓側。泣血三年。人稱善居喪。戊戌。承慈敎遊國學。自是硏精篤志。講習不怠。嘗與伯氏。同屈於漢城發解。還067_390b途。伯氏遘瘧。未克前路。至天民川。秋水方漲。人言此水有毒蟒害人。不可徒涉。公負兄乃克濟。癸卯冬。聞豐基倅周愼齋世鵬。始建竹溪書院。士子坌集。公贄文往謁。愼齋出題試院生。批公所製文曰。我院有人。其心如玉。天將玉汝。申其祿矣。自是以德器稱之。因規以言行相顧之實。東方道學之緖。亹亹忘倦。辭歸之日。贈一絕云。爲學思原水。論交取兕觥。相規唯十字。庶悉百年情。其眷重也如是。而公亦佩服終身焉。連遭中仁廟國恤。時人。只擧義服之制。公獨以素餐終三年。辛亥春。公歎曰。光陰易邁。立揚無期。慈闈年深。甘旨不稱。古人云家067_390c貧親老。不爲祿仕。一不孝也。吾將冒恥笑。得除殘邑訓學。以遂負米之情。於是除湖南長水學。以資養焉。癸丑。荒政方棘。邑宰委公賑恤之任。公曰。此乃濟人之事。豈敢規避。竭誠措置。民賴以存活。甲寅。聞周愼齋易簀。奔往哭之。心喪三年。公之自竹溪還也。謂伯氏曰。豐川之有書院。乃是盛事。吾鄕獨無藏修之所乎。遂約同志。營建書院于長川之上。創立十餘間。因時不利而止。至戊辰秋。告于邑宰。專任其事。晨夜殫力。歲再周畢工。立祠廟。以鄕先正金慕齋奉安。方伯啓聞。賜額長川。其篤於庠塾之事。勉進後學。以衛斯文。乃公素志也。庚申。與067_390d同鄕姓族。結約修契。講信親睦。又與柳義興希潛。議立鄕約。春秋講禮。伯氏嫁女。勤苦資粧。使不費力。妹夫喪葬。獨當營辦。其四女一男。親自擇人婚嫁。使不失時。凡遇窮族婚喪。類如是。嘗書壁上曰。負重涉遠。不擇地而休。親老家貧。不擇祿而仕。知公前後除學。皆爲親屈也。及其親年益衰。專以定省爲事。未嘗遠遊。凡可以慰悅親心者。無不致意。嘗雜植奇花異草。每於佳辰令節。陪親邀兄。作宴親曲八闋。歌以獻酌。盡愛日之誠。敍天倫之樂。因口占一絕曰。愁裏生涯莫怨嗟。吾門一樂最堪誇。七旬兄弟斑衣處。百歲慈親有幾家。時親年九十餘067_391a矣。親之所厚者。必厚其人。進食必區二品。擇其美味而進之。請其所與而與之。所着褻衣。常作小槽。必手澣然後付人。便旋之器。亦必躬自除穢。不使之人。母病轉劇。遑遑晝夜床褥。小不安穩。則重茵累席。或藉以白絮柔毛。務安其體。憫其皮膚糜爛。裹衣抱坐。日復益勤。親曰。我不遄死。使汝勞苦。誰知汝之至此哉。公竦然曰。固所子職。是何言也。雖千萬歲。猶爲不足。有何勞焉。乙亥。親病日篤。嘗糞以驗之。飮泣籲天。食不下咽。及其終天也。不以百歲爲長。而以棄養之促。爲無窮之痛。送終之事。素講心上。家雖貧乏。辦若預搆。不及於兄姊。務合於禮制。067_391b無有遺憾。供奠之具。躬執其勞。不食菜醬。唯糜粥糲飯而已。嘗作慈堂影幀。至是揭之几筵上。朝暮哭拜。以致如在之誠。日三省墓。環繞哀痛。雨雪不廢。子弟泣諫。卽曰。命稟於有生之初。豈以此致死乎。丙子三月。得疾彌留。哭奠之禮。猶不少廢。至四月初七日。乃曰。明日是觀燈令節。可設別奠。命取薔薇花來。因扶起盥漱。病旋大作。已不可爲。內子來省。嚬顣曰。廬所非婦人所至。何以來爲。問後事不答。但云以母氏遺像。置我棺傍。吾將奉侍于泉下矣。至八日酉時。乃逝。嗚呼。人生天地間。孰無稟賦之良性。孰非職分之當爲。而鮮有全其孝悌之行067_391c者。公稟質旣異於人。而早知踐履之學。旣孝旣友。老而彌篤。不爲崖岸斬絕之行。只就日用間盡其所當行者。故知公者寡而名不顯於世。若其處心行己之正。待人接物之誠。敎子以義方。訓人以遜悌。存中者仁。處事也勤。堅苦篤行之志。孜孜焉惟日不足。雖不博究諸書以極其所就之地。而本原如此。其他不必論也。況孝悌百行之原也。公能力行於人所不知之處。克紹按廉公之芳躅。以立家範。君子多能乎哉。此可爲則於後世也。公生于正德丙子十二月癸亥。歿于萬曆丙子四月辛未。春秋周甲。六月某日。葬于八智山先塋下巽坐之原。配067_391d星山李氏。大提學堅幹之後。司諫院正言孟專之曾孫女也。祖通德郞通禮門通贊諱惴。考秉節校尉諱智源。與公同年生。柔婉淑愼。承公之志。家貧無戚容。施與無難色。事姑三十五年。孝誠亦純至矣。歿于萬曆癸巳。合堋公墓。生二男。長曰伈。司憲府監察。次曰仡。贈通政大夫承政院左承旨。監察娶司猛蔣崙女。生五男一女。長尙道判官。女適察訪李挺南。次泳道,志道,敏道,師道。承旨娶展力副尉朴倫女。生三男三女。長適道祥雲道察訪。次達道司憲府掌令。次悅道禮曹正郞。女長適士人金有曄。次適奉事任乃重。次適僉正朴宗敬。曾孫男067_392a女四十餘人。噫天將以是爲報耶。李氏卽我從母也。公之懿行。旣知之詳矣。且得伯氏所撰家狀。無一字溢美。所謂父母昆弟之言。人無間然矣。遂略加增剔。因以爲誌。崇禎乙亥冬十有一月日。通政大夫前守江原道觀察使兼兵馬水軍節度使巡察使崔晛。謹誌。